第126章 说服江佑
这可真是个别扭人。
这样的想法在苍葭心头划过。
“我今天去见了珍贵妃。”
“在冷风中跪一个时辰的感觉好受吗?”江佑脸上亦无半分动容。
铜锅子冒着热气, 若是挨的近了,升腾起的雾气往往会沾湿人的脸,仿似一种热腾腾的暧昧。
“我还听说宫中仍有严胡余党, 陛下令督主彻查。宁可错杀, 不许放过。”
浑不顾江佑勃然色变的脸,她夹了一片羊肉,江佑这里的食材竟比翊坤宫更好,入口即化,鲜美极了。
“咳咳。”江佑的手却在一瞬间扼住她的喉咙, 她下意识丢了筷子,咳两声, 眼中渗出泪。
她的双臂挥舞了两下, 见她面色开始变得紫胀,江佑这才放开了她。
“你从哪里知御前之事?”
苍葭大口呼吸了两声, 心想这人手劲可真大, 下手也是真狠。
“重要吗?”她看也不看他。“重要的是我可以知道。”
江佑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作为特务头子, 竟被别人听了秘事,想想就是一种讽刺。
“穆清,我劝你不要跟我耍诡计。”他站起来,按住苍葭的肩膀, 再次用一种非常压迫性的语气提醒她。
苍葭不吃这一套。
“督主,刨根问底对你没有好处。你要知道, 这后宫之中,不是每个地方你都能伸到手的。”她却在他巨大的手劲与威压下硬生生地站起来。
“我却不知道穆才人失宠失子,哪里来的这通天本事。”
这人好生厉害,惊疑之下犹能找到其中的破绽。
“江督主, 重要的是我知道,而不是我为什么知道。不是吗?”
江佑见她丝毫不露破绽,知道想立刻挖出她的消息来源恐怕是难了。
他于是笑了笑,仿佛很潇洒的样子。
“穆清,你总是能叫我刮目相看。”
“过奖了。”苍葭也跟着笑了。配角命又如何,可知这世上还有个成语叫逆天改命。她做惯了逆天道而行的事,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也不少。
“说正事吧。”江佑这个人呢,女色是女色,公事是公事,一向都分的清楚的。
“督主想往哪查呢?或者督主觉得,陛下是想把这事往大了办还是往小了办?”
江佑的眼帘淡淡朝她一扫,像是想要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看个通透。苍葭不怕他看,甚至又给彼此斟了杯酒。
江佑接过她递来的酒,一饮尽了,唇边还沾了一点酒渍,他用手托住苍葭的后脑,手揽住她的腰,美人身上有馨香,在这微寒的春夜里,万籁俱寂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江佑心一横就吻了上去。
醉意交缠,他不许她躲,而是非常急迫的进攻,他的吻像侵略又像是抚慰。与江佑想象不同的是,她竟没有躲开。
江佑又再升起一丝陌生的心动。
只有苍葭始终是冷静的。
江佑因为这个吻而满足,他的唇脂沾在了她的唇上,他看着她的红唇,脸色却又变得阴沉了。或者许多人觉得这样的人不好琢磨,但苍葭并无此忧。
江佑爱什么恨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他爱权势地位,却恨自己的肉身。
那个吻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证据,这唇脂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实是什么样子。
这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世间。
“督主。”苍葭轻轻唤了他一声,像是要刻意提醒他此时的身份似的。江佑是个非常克制的人,但克制不代表他性子温文,性子温文的人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这一声督主令江佑心中那恨刹时便掀起来。他将她往墙上一顶。
“穆清,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督主,你要什么呢?你是要一个帮手?还是一个可以泄愤的对象?”苍葭并不害怕,虽然他锢着她的时候令她身上生疼。
江佑望着她,望了又望。但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督主,陛下啊,深不可测。督主如今处尊居显,但古来权宦有几个善终呢?不,其实古来连权臣都没几个善终的。那些豪门勋贵要是运气好倒是可以保一代又一代的富贵,但谁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是大家大族呢。家族那么多支,反正败了这支,还有那支。就好像穆家,长房败落了不是还有二房吗?反正都姓穆,无所谓的。但督主只有自己一人,无家族,无后辈,唯一的倚杖是陛下的信任。陛下用督主一日,督主的权势可保一日,可若哪天陛下发现他有更好的更忠心的选择,那时候督主又当如何自处呢?”
虽说她的话不中听,但也的确每个字都说到了江佑心里去。
“所以呢?”
“我也知道督主在明贞那里下了一注。督主奉命保护明贞那些年,不可能只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督主很看好明贞吧,甚至想把她扶上后位,让他成为你的底牌之一。”
江佑此时已经灭了羊肉锅子里的火,几乎是理所应当地答道:“穆清,我不看好明贞难道要看好你不成?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陛下只是想要你给明贞挡刀。明贞没入宫的那些年,我不但是保护她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甚至可以说,陛下再喜欢明贞,但如果没有我始终提醒陛下不忘明贞,她可能也不会在胡皇后一死就顺利得封贵妃。”
“所以江佑啊,你对我的喜欢到底算什么呢?你们一个个都玩弄我于股掌之中。陛下不喜欢我,因此拿我为明贞铺路,你喜欢我,一样拿我为明贞铺路。”
江佑在光影下看她,她的脸上隐有娇嗔却不见憎恨,这种哀而不伤的情绪叫江佑觉得莫名的受用。
“穆清,一码归一码,你要知道,人为了成事,总是要牺牲一些东西的。”
他的冷酷在此时倒显出一些悲壮的色彩来。
“你说的是,我受教了。”她先赞同了江佑,然后在他略显惊讶的目光中,继续说:“可是江佑,你觉得明贞真的可以母仪天下吗?她太骄纵了。江佑,你跟着陛下这些年,难道不了解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陛下是个渣男。”她说到最后,竟自己笑了。
江佑微微眯起眼,像是从没认识过穆清似的。
“那又如何?明贞只是我的底牌之一而已。”
“古来权宦和后妃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知道督主的打算,督主若想要一直高枕无忧,就需要在后宫有强援,甚至,最好还能与后继之君的生母及其家族有一些交集。可是督主,我觉得你实在太高看明贞了。”
江佑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被说服的人。
“穆才人是不愿意承认陛下对明贞的感情才会说出这种话吧。穆才人,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我教你一个道理。”
“督主请讲。”
这注定是个要蜡烛燃烧至天明的夜晚。
“成大事者,别感情用事。有些事情呢,不是你不承认它就不存在的。我觉得穆才人刚刚话里话外的,都是明贞与后位无缘的意思。穆才人,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陛下已经决定立明贞所出的皇子为储了。”
他用非常冷淡的语气说着在他看来,对于穆清来说是十分残忍的话。果然这具身体也真的不可遏制地痛了一痛,一阵奇异的筋挛从她身上传来,她却很能忍痛,面色连变也不变。
“督主,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我说了,陛下是个渣男。你瞧,他再喜欢明贞,还是会宠幸王美人、于美人,她明知明贞恨透了我,就算默许明贞对我动手,但只要你同明贞说,为了后位需顾全名声这样的话,明贞也还是会留我一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明贞并非完全有恃无恐。她为什么并非完全有恃无恐,就是因为陛下对她的喜欢,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喜欢。只是比起其他女人来说,他更喜欢明贞而已。”
“这有什么不对吗?”江佑并不以为然,反问苍葭。
“这没什么不对,大部分人都这样。为了个美人搞的连江山都不要的是末帝。昔年明皇独宠杨妃,杨妃一样死于马嵬坡,我要说的是,明贞身上并非没有破绽,所以督主与其在宫中只留明贞一张底牌,不如再多一张底牌。”
江佑是个闻一知十的聪明人。
“你是说,你觉得,你可以取明贞而代之?”
“督主,我连陛下与明贞之间的情分都看得透,督主为什么觉得我没有一争之力呢?督主是个清醒并且心冷的人,就该明白,拥有这种特质的人不容易失败。”
“可你失败过一次了。”
“败了,但没有死,这就是本事。”
铜锅里的汤凝了一层羊油,这种浪费的奢侈,对于童年的江佑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他那筷子撇了撇羊油,眼睛不知道望向何处,想了又想。
“我有什么好处吗?”
“多一张底牌就是好处。反正我要的只是督主举手之劳。”
“那可说好,如果你又败了,这一次,我只会看你去死。”
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似是消散了情与爱,只剩筹码和筹码,交易与交易。
“行啊。”
她懒洋洋地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