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陛下来了
因位份所限, 从前的许多衣服如今都穿不得了。只见玉痕为她寻了一件淡青色的衫子,珠翠的抹额坠在额前,这明明都是极寡淡的装扮, 却不知为何, 为她的脸平添了一抹春色。
玉痕见了, 心下又是一叹, 想, 娘娘明明无一处不好却落得这般田地,可见天家无情。
苍葭不知道她心中所念, 不过纵是知道了也只会笑叹一句真是个痴人。天家何时有过情谊, 君王掌天下至尊权柄,多少人蝇营狗苟、费尽心机只为得他一点欢喜,然后借此得到权势、地位、荣耀。
她知道珍贵妃是个等不得的人,也知道筵无好筵,随意打扮一番便同人走了。
其实看一个王朝气数如何, 看这些下人的精气神就能看出来了。只见这些人行止皆有度, 即使并无高阶妃嫔在侧也不敢交头接耳。由此可见即使珍贵妃作天作地,也无损当今天子年富力强,国朝如旭日东升的正面形象。
苍葭将表面的观察和内心的判断都一一记下, 因为她脚程快, 没过多久就到了珍贵妃所在的储秀宫。
储秀宫内, 隐约还可听见一两声欢快的轻笑。
不过随着苍葭的来到,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她踩着步子踏入这大殿中,
大殿内香气袭人,珍贵妃一身红衣斜倚中央,美得先声夺人。她一见苍葭,先笑了声, 然后便微微抬起脸,等着她上前来跪拜她。
这深宫之中,除非你背景相当的硬,比如太后或肱骨之臣的亲眷之类,其他的都逃不脱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魔咒。毕竟陛下日理万机,若不是十分受宠,恐怕没空理会你的委屈。
苍葭是混过底层的人,虽然她当时属于一朝选在君王侧,三千宠爱在一身,但在未见过王的那三年,她的日子从不曾有每一天好过。
她是靠什么撑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呢?她想了想,是恨。
往日时光与今朝重叠,苍葭盈盈一拜,低头时,笑出一脸国色无双。
“珍贵妃娘娘安。”
明贞记得穆清从前是个硬骨头,怎么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竟就这样丢了骨气?一点百无聊赖的沮丧在她心里荡开,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起来吧。”
又说。
苍葭站了起来,但珍贵妃其实并没有指位置给她坐下,因此她只好孤零零地站着。因为不想连累淑妃,便望也不往淑妃那里望。
她看着珍贵妃,珍贵妃便也看着她。
只见珍贵妃笑指着于美人,说:“穆才人,本宫瞧着于美人有几分你的品格,你觉得呢?”
珍贵妃一面说,一面暗示人把于美人往苍葭那推。那拽着于美人的太监下手忒狠,若不是苍葭眼疾手快,恐怕她们两个都要被撞到地上。
苍葭扶了于美人一把,却令珍贵妃很不高兴。不过美人即使含怒带嗔,也依旧是个光芒耀眼的美人。明贞肤白欺雪,一双慵懒睡凤眼,仿佛总在雾里看人又觉得看不真切。她喜化桃花妆,也喜穿红裳。涂了蔻丹的手在笑的时候轻轻掩住唇,眼尾斜飞,似含无边风月,的确容易叫人心醉神迷。
穆清不一样。穆清有一双非常标准的凤眼,虽也白的欺霜赛雪,不同于明贞美得妖气,穆清美得仙气。
于美人终于支撑不住了,苍葭扶起她的时候,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抖。
“呦,你们还真当彼此是姐妹了不成?”珍贵妃又凉凉的冷笑一声,她眼波微微一转,立刻有侍女端了一个漆制的盘子上来,里头摆着一排珐琅漆金的护甲。苍葭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放开扶着于美人的手,抬头去看珍贵妃。
只见明贞眉微挑,她竟亲自下场来,微启了红唇,一双带着护甲的手在于美人脸上流连,有胆小的妃嫔此时已经有点不太敢看了。
“咦,穆才人的脸上什么时候竟多了一颗泪痣。”她却又在此时回头看了苍葭一眼。
苍葭知道明贞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果然,只见明贞不过看了她一眼便再次回过头去。
她呵气如兰,气息吐在于美人脸上,于美人紧张到失语,她的护甲慢慢划到于美人脸上,令那娇嫩的皮肤立刻升起浅淡划痕。
明贞享受着于美人的恐惧,再次将她往苍葭跟前一推。
“于美人的下巴看起来要比穆才人圆呢。给穆才人戴上护甲。”苍葭眼皮一跳。
看来古往今来,人的智慧都是有些相似的。
苍葭就这么木木的任人给她戴上护甲,然后听珍贵妃开口道:“像就要像个完全,穆才人你说是不是。这样一点像又一点不像的样子可不太好,这套金丝珐琅的护甲是陛下才赐给我的,今天我就赐给你吧。于美人的下巴太丰腴了,还需要穆才人用这套金丝护甲让它纤细些才好。”
在座的妃嫔听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于美人已是吓得摇摇欲坠,倒是苍葭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又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护甲,钝刀子割人最疼,何况这还不是刀子,珍贵妃却要她去用它毁掉于美人的脸。
苍葭不是面团也不是包子,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她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她立刻拽着于美人就跪下来,不顾珍贵妃嗔怒的脸色,低头道:“娘娘恕臣妾不能从命。”
珍贵妃登时柳眉倒竖,指着她道:“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于美人承宠未久,若今日莫名被毁去容貌,恐怕圣上亦会不满。”
苍葭十分光棍,珍贵妃听了,脸上怒意更盛,淑妃再不冷眼旁观,亦上前生生拦住珍贵妃就要往下挥的手,大声道:“是啊娘娘,娘娘明鉴,娘娘贤良之名不能毁在此等小事上。”
“娘娘可曾想过,娘娘从出身到与圣上的情分无一不在后宫诸人之上,可娘娘入宫近两载,连小皇子都诞下了,圣上却从未提过要立娘娘为后,原因为何?”
昔日江佑的话再次回响在珍贵妃耳畔,珍贵妃的目光猝然转冷,却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银牙咬碎,每个字都吐的非常森然。
“行,本宫今日就暂放过你们。不过穆才人和于美人刚刚冲撞本宫,罚去储秀宫外跪一个时辰。淑妃既然和穆才人姐妹情深,就也跟着一起吧,也算有个陪伴。”
“是。”淑妃最是讲义气,听了,想也不想就垂头应是。
于美人逃过一劫,亦低声应是。
初春料峭,风刮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于美人昨日初承宠,正虚弱,穆才人小产未久,也不太康健。这里头唯有淑妃红光满面的,但她一向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女,其实也不太撑得住。
与从前任事都只作壁上观相比,苍葭在人间游历久了,或许是因为人间烟火动人,或许是在替人逆转人生时也得人治愈。她也渐渐生出几分慈悲心肠。
因此以手凝咒,暗中打出一个金色的结,源源不断的补养在几人周身来回穿过,三人都觉得身上暖暖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总归这挨跪受罚的时辰不再难捱。
此时,解珩正与内阁大臣于乾清宫内议事,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众臣见他脸色忽然转差,一时惴惴。还是相辅宁相大着胆子喊了一声陛下。
解珩以手微按眉心,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虚和郁气猛地扎到了他心里去。他的眼前似有许多场景走马灯似的晃过去。
“陛下,您犯凶煞呢。”女子的柔荑覆住了他的掌纹,冰凉凉的,却莫名叫他觉得温暖。他溺在温暖中,用相当含混也相当暧昧的语调说:“贵妃就是我的凶煞。”
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谁又是谁的凶煞?
解珩只觉得太混乱了,揉着眉心手离开了眉心,朝外挥了挥,以一种不容置喙地语气道:“朕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吧。”
众臣见他似是非常疲倦的样子,皆应是。
贵妃?贵妃?
他在心里喃喃念了两遍,待众人散后,与小还道:“摆驾储秀宫。”
江佑还没有走。
江佑在他这一向是有些体面的,解珩见他不走也不恼,反而耐着性子问了句:“还有事?”
“禀陛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查探到宫中似还有严胡余党,而且似乎与外头也有勾连。”
解珩有一双凤目,他面如冠玉,却并非那种温润的长相。一双剑眉与非常清晰的唇峰都让他威仪非常,他的气场看起来这样强悍,简直就是天生的君王。
他深深地望了江佑一眼。
“放手去查,宁可错杀,不许错放。”
“是!”
江佑跪下领命,低头时绽出不为人知的笑容。
成大事者,谁没几番铁血手腕呢。
即使金光护体,三人里头依旧是淑妃精神头最好。亦是她远远看到陛下的车驾,她不得解珩喜欢,但也并不是个笨人,立刻就小声与苍葭耳语道:“陛下来了,咱们有救了。”
苍葭却想到这位天子对明贞几乎无底线的娇宠,摇摇头,低声与淑妃道:“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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