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穿来第一天
“才人醒了, 淑妃娘娘,才人醒了。”
这具身体所产生的巨大痛楚令苍葭在睁眼的那一刻因痛而暂时视觉。眼前大片大片的白光刺得她双目微红,下意识握住一个人的手腕, 只觉那是一个女子的手腕,细而嫩, 她的指尖因此生暖。
“快拿参汤来。”
那女子一声令下, 几口参汤下肚, 她方感觉到眼前渐渐开始聚焦。
如今的穆才人身姿单薄且脸色苍白, 但不知为何,她脸上忽然绽出的笑意却仿佛含了一个春天。
淑妃以为她是被珍皇贵妃吓傻了, 摸摸她的脸, 温声问她:“穆清, 你没事吧?”
她睇着淑妃,想,当年我宫斗那些年,怎的没能结识到这样的好姐妹。
“我没事, 倒是劳烦你了。鬼门关走一趟,人反而清明了。”
淑妃喜的眼泪都落下来。
“说什么傻话。”
哪里是傻话, 连太医都叫淑妃准备后事报丧,她却不依, 换了个太医继续治, 就这么死马当活马医,等来了回魂的苍葭。
内官监本来都已经打发了人来,要拖走穆才人的遗体,还是淑妃强撑着说穆才人仍有生气,不许安葬。这不,如今内官监的人还在翊坤宫主殿里等着呢。
好在穆才人此时是真的醒了, 只见她此时低头敛眉,按着淑妃的手,只见那双素白的手上还有尚未愈合的疤痕,羽扇似的睫毛扑闪,她抬头静看淑妃一会。
“对不住,是我连累了娘娘。”
淑妃连连摆手,又亲自替她掖好被子,与她道:“我先去把内官监的人打发走再来看你。”
苍葭却不放手。
“娘娘,珍贵妃是不会这么放过我的,娘娘此时过去,不是好时机。”
穆清向有智谋,只是明贞一力降十会,圣宠与皇权的齐齐碾压之下,早压得穆清全无还手之力。
因此穆清不过刚醒就已冷静若斯,倒未惹得淑妃怀疑。只是淑妃又何尝不知珍贵妃不会轻易放过穆清,可她不得天子喜欢,偏珍贵妃才诞下皇子,自入宫起就宠冠六宫,连她贵为四妃之一都逃脱不了被珍贵妃践踏羞辱的命运,何况为陛下所厌弃的穆清。
她那双深静的美目看向穆清,一双含烟眉微凝,拢起一丝不为人知的轻愁。
“娘娘,穆清退了这些年,没等来云开月明,却等来人步步紧逼。娘娘无需忧愁,穆清自有办法。”
淑妃见她冷静的浑似不像才被气到吐血而昏的人,心中既难过又唏嘘,只听她哽咽地喊了一声穆清,就被苍葭打断道:“娘娘可有办法让人去司礼监找个人。”
“找谁?”
“江佑。”
苍葭抬眸望向房内虚无日光,仿佛未看清淑妃脸上的肌肉不可控制的一抽。
淑妃听罢,反握住穆清的手。
“这事,你藏了这些年,今日竟不想藏了吗?”
苍葭冷冷一笑。
“依江督主如今的权势,他想要保我未必就保不住。可我不去求他,他不是一样眼睁睁看我受尽督查监七道刑罚。江佑啊,他从来没想过报恩,他想的一直是我低头,那我便低这个头。”
明明是这样悲壮的话,她的神情却淡淡的,全无孤注一掷的悲愤。淑妃低眉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江佑江督主,司礼监秉笔太监第二位的人物,年纪轻轻已权掌东厂,深得帝心。他于京中有七妾一妻,其中还有两个妾室是当今赐给他的。
此时,东厂。
江佑正跟着一帮兄弟演武练枪,只见一个小内监猫着腰便进来了,江佑只差最后一枪便能胜,干脆一个极利索的翻身,银枪一点,枪上的白点点到对面的兄弟身上。
“你输了。”他皓齿一笑,随手将那未开刃的缨枪一扔,问那小内监:“来做什么?”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很难想象江佑是一位公公。
他虽也生的白,面净无瑕,那双上挑的眼睛和略微泛紫的唇脂都叫人不能忽视他那带着妖异的邪气。但与此同时,他矫健的步伐、八尺的身长与举手投足间的气概,都常常叫人忘记他是个宦官的事实。
那小内监朝江佑打个千,却不讲话。
江佑便知是秘事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此是江佑在东厂设下的一处起居室。
外头有侍卫把手,里头侍奉的侍女聚是聋哑人,江佑谨慎若斯,的确符合他东厂督主的身份。
那小内监这才抬头,道:“督主,翊坤宫那边来消息说,督主从前瞧上的那个小宫女悔了,想见督主一面。”
翊坤宫。
江佑左手食指不受控制地一弹,脸上闪过一丝冷意,但转瞬竟又笑开了。
“行啊,告诉翊坤宫,三日后,让她自己来我院中。”
那厢,那小内监得了江佑的吩咐,马不停蹄便回了宫,淑妃得了准信,一时因穆清暂时能保下条性命欣喜,一时又为她的未来担忧。
苍葭倒是不太担忧的,不过她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因此只与淑妃道:“江佑再狠他也不是这天下至尊,娘娘放心,不过一时低头而已。”
淑妃见她心里像是有应对的样子,又想她才醒过来,如果太操心反而吃不消,因此安慰她道:“无论如何,江佑深得帝心,又管着东厂。珍贵妃人虽跋扈,却并不蠢,如果江佑出手,她暂时不会将你如何的。何况还有我,待过两年,你与陈昭仪的事淡了,你还年轻,与陛下总有那些年的情分,我虽不得陛下喜欢,但总是四妃之一,一年总有那么几回,他得来我这坐坐的,日后,不是没有机会。”
苍葭知道她好意,只是她的很多计划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因此只是说了句“我晓得,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定不要娘娘再操心”。
淑妃听了,又叹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人下去了。
山衔日落,这具身体刚刚小产,身子还是虚弱了些。虽说苍葭从前宫斗那些年并无生养,但却极有保养之法,先于心里默下几个方子,想着明日还是需先托淑妃,替她找个太医一一炮制。
毕竟宿主还想给天子生孩子,日后还要让自己儿子登基呢。
想想自己离胜利尚道阻且长,苍葭一时也没起来观赏落日的心了。
因有江佑出手,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珍贵妃竟真暂时放过了她。苍葭难得迎来一段安闲时光,不过好日子总不长久,第三日,这一夜陛下翻了王美人的牌子,苍葭身着宫女服饰,与那宝光华璀的凤鸾春恩车擦肩而过。
江佑在宫中亦有住处,苍葭来时,只见那低矮的院中只燃一盏孤灯,火苗一跃一跃,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显得非常可怖。却也可见江佑为人谨慎非常。
苍葭自己就不是人,当然不会怕这几乎幽暗到可以撞鬼的院子。
因此她目光坦然的踏进这院子,又施施然推开唯一一幢点着灯的房子的门,只见江佑头发披散着,穿着一身常服,腿张开,手搭在腿上,身子向后倚,虽赏心悦目,却也张扬至极。
“别来无恙,穆清。”
苍葭并不着急回应他,而是先将门关上了,又寻了蜡烛来,将室内剩下的灯一一点燃。她小产的亏空尚未补回来,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灯一照,便又显得白上两分。
江佑却并未因她这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而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反而笑得更开了。
“从前见你,总觉高高在上。今日再见,却发现你已经从王座上跌下来了。”
室内亮起来,苍葭选了个离他最近的地方坐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穆清有着典型大家闺秀的高华之美,此时隐合苍葭的媚态,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明艳。江佑再次觉得怦然心动。
不过他这辈子心动的次数和令他心动的东西都很多,因此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艳,但这一瞬间的惊艳也足够叫他站起来走向苍葭。他那冰凉的手抚上她的眼睛、鼻梁、嘴唇、脖子、锁骨。
这是寂寂深宫,是她的恨最开始的地方,她头一回来这人世,带着无边憎恨与无尽绝望,成为一位祸国的宠妃。如今她再来这深宫,却只是要做一个胜者。
她这样想着,抬头看向江佑的目光,既无所谓,又平静。
她的平静令江佑停下手。
“我还以为穆清你会迷恋陛下一辈子,怎么如今被我这样碰着,竟也半点不觉得恶心?”
苍葭觉得江佑的声音凉凉的,像蛇。她当然不会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在一切以结果为导向的世界里,赢,比忠贞重要。何况那位陛下也并不对穆清忠贞,他甚至对他那个所谓的真爱明贞也不算忠贞吧。
不然他今晚干嘛召幸王美人呢?
因此她完全视江佑的嘲讽如无物,她的手握住江佑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上来。“因为我想活啊。”她说着也笑了,也像蛇。
江佑却将她推开了,然后凉凉看她一眼,含笑道:“我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哪怕是陛下的女人。”
还带这么羞辱人的吗?什么东西!
苍葭心里狠骂了他一声,转瞬却又回过味来。
“哦。”
她挑眉,似有深意地看向江佑,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谨慎嗑,江佑不是男主
以及十二月啦,十二月加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