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扎西的往事3

    这些天，圣诞老人扎西不仅要忍受伤病的折磨，还要接受儿子是个毒贩的事实。除了白牙巴桑和粗辫子才旦会常常到医院探望，自己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圣诞老人扎西不想继续呆在病房里面对警察时不时地询问，在还没得到出院批准的情况下他倔强的独自回到了家。

    家里的狼藉已经被粗辫子才旦收拾得干干净净，圣诞老人扎西走到二楼阳台坐下，面对着夕阳中如被陈旧的鲜血包裹的托木尔峰，那块曾属于它峰顶的有着一只扭曲的三叶虫的黑色化石让圣诞老人扎西陷入了痛苦而甜蜜的回忆。

    当时天空的朝阳也如现在一片血红，自己循着莎拉的足迹进入了禁忌森林，手上的血还未干涸，一滴滴地掉在腐烂枝叶覆盖的大地上。

    昨天成人仪式上，红色毒蜘蛛在自己身上叮咬的感觉圣诞老人扎西还印象深刻。被咬到后，先是一阵刺疼，就像打针一样，随即时间便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圣诞老人扎西瞬间便陷入了无梦的睡眠。再次醒来，父亲奉献的泽西正站在旁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这种眼光中充满神圣与欣喜，就像盯着初生的婴儿。

    当时还年少的圣诞老人扎西总是相信莎拉所有的话。在他的脑海里莎拉现在应该是被毒蜘蛛叮过，然后正安静地躺在一片草地上沉沉睡着，等待自己的到来。

    “万一我晚到了，她死了怎么办？”想到这里，圣诞老人扎西心莫名的痛了一下，随即加快了找寻莎拉的脚步。

    当他看见莎拉正站在森林中，沐着阳光，露出牙齿向他大笑的时候，圣诞老人扎西突然觉得有时候被欺骗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至少莎拉还这样充满朝气的活着，碧蓝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这让圣诞老人扎西心存感恩。

    “你带解毒的草药了吗？”还不等圣诞老人扎西开口，莎拉便打破了沉默。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圣诞老人扎西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说完莎拉用带了手套的右手将一只如硬币大小的红色蜘蛛放在裸露的左手上，然后用右手弹了一下蜘蛛的屁股。受惊的蜘蛛就像被打屁股的孩童咬住防止哀嚎的布条一样，瞬间将它充满毒液的嘴插入了莎拉的身体。莎拉感到一阵刺痛，随即世界开始旋转，圣诞老人扎西在这个旋转中朝自己冲了过来。

    梦中，莎拉被深海扭动的海草拽入无限的黑暗。头顶一点微弱的光随着波浪晃动，越来越小。莎拉在黑暗中分辨出了黑色的笑脸，那是一张隐藏在黑暗中永恒的笑脸，没有图像的死黑的笑脸，但莎拉知道那张脸就在那里露出黑色的牙齿不停的笑，从时间的开始直到尽头。不知为何，莎拉在梦中想到了星期一，在后来的日子，她写下了一篇诡异的日记。

    橘红色的光线从来没有消逝过。

    我会回忆起一些，准确说是一些空白，或者是空白本身就带有存在的意义。当我想往更深处思考的时候，发现思绪犹如空中悬浮的羽毛，失去了重力，也就无法展现它轻盈的质感。我沿着这种怪诞的感觉继续思索下去，让我想起了星期一，没错，星期一，它一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感觉被星期一充满，却无法理解星期一为什么会反复出现、顺序排列，直到占据我所有的意识。

    意识，不知何时，意识打断了星期一的不断排列，我努力的理解意识的意义，仿佛就在这个过程中，我想到了星期一我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极其重要。无数指引在抚平我的心绪，让我内心没有半点焦虑。

    星期一的傍晚，产房橘红色的光线似乎从来不会消逝；星期一的傍晚，沙滩足迹里海水泛着的橘色光线似乎从来不会消逝；星期一的傍晚，酒瓶透着的橘色光线似乎从来不会消逝；星期一的傍晚，红唇上跳动的橘色光线似乎从来不会消逝。

    我感觉像一朵正在飘忽翻滚的云朵，阳光在我的体内刺入金色的光，犹如万箭穿心，却圣洁无比。唯有星期一，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日子，我决定告别天空，投入真正的大海，成为一个湛蓝的存在，或是一具漂浮的尸体。

    让灵魂再次解放，绝不再被天空束缚，如若能生于大海，必将席卷大海的波涛尽情咒骂天宇。去你的烈焰红唇，去你的对酒当歌，去你的风卷云涌，去你的在大海投下的波光粼粼。

    今天是星期一，是我决定从悬崖上仰面苍天，坠入大海的日子。我纵身一跃，满眼橘色残阳。

    头顶的光点突然变成了一束刺眼的强光，一双大手将自己从水里托起来，这双大手将溺水般的绝望从世间抹去这一刻，莎拉感受到了真实。

    “莎拉。”抱着莎拉的圣诞老人扎西看到她眼睛睁开，轻轻地呼唤着她。

    圣诞老人扎西在莎拉眼里逐渐清晰，莎拉握着圣诞老人扎西的手说：

    “我现在和你一样了，我知道到重生的感觉了。”

    “你疯了吗？”圣诞老人扎西对怀里的莎拉说。

    献祭的洞口远不如传说中的神秘。丛林溪水旁的一个小灌木林边上，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小洞便是魔鬼的家，周围毁坏的先祖碑林为其增添了诡异的基调，反而洞口一些经幡和祭祀的痕迹比山洞本身显得更为神秘。圣诞老人扎西和莎拉将红色蜘蛛的尸体放在洞口，随即圣诞老人扎西便要离开。

    莎拉拦住圣诞老人扎西说：“难道你不想看看魔鬼到底是什么吗？”

    圣诞老人扎西说：“今天我们已经冒犯了这里所有的神灵，我们该走了。”

    莎拉说：“从小，我在家，爷爷每天都会带我祷告。不过大锁上神并没给我想要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信神呢？神不会让我们在一起，只有我们自己可以。”

    圣诞老人扎西沉默地坐在一边，仿佛同意了莎拉的要求。

    “塔吉尼娜，请原谅我们，我们有罪。”圣诞老人扎西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莎拉抛开独自祷告的圣诞老人扎西，躲在距离洞口10米开外的一块残碑后面，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洞口。过了大约10分钟，一个菜板大小黑乎乎的石头慢慢从洞里移了出来。太阳在石头上反射出了灰绿色的波纹。在石头靠近蜘蛛尸体的时候，突然石头里闪出一个头颅将蜘蛛一把咬住，随后便缓缓的退却进了洞口。

    “原来是只王八。”莎拉心想。莎拉决定向圣诞老人扎西隐瞒她所看到的，便对闭眼祈祷的圣诞老人扎西说：“算了，不等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莎拉的话，圣诞老人扎西像甩掉了一个背负许久的沉重包袱，他一下站了起来，背朝山洞向森林外走去。莎拉追上他，对圣诞老人扎西说：

    “你给我取个你们的名字吧。”

    圣诞老人扎西想了想，看着莎拉说：“那我以后就叫你依玛吧。依玛在塔克语中，是永恒之心的意思。”

    “我喜欢这个名字。”莎拉牵住且孤独多吉的手。

    “想听我的故事吗？”莎拉接着说，“我订婚了，不过我后悔了。”

    一团乌云包裹着托木尔峰，只有露出的山尖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禁忌森林里，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两个年轻人身上轻盈地跳动着。圣诞老人扎西一把将莎拉拉到身前，用嘴吻住了她。然后，莎拉被且孤独多吉压在青草和腐叶之间，在塔吉尼娜地注视下，他们在塔吉尼娜的禁忌森林里翻滚着，他们发出的呻吟压住了流水叮咚，压住了风的呼啸，如野兽般在林中回响。

    夜幕已经洗净了天空的血迹，圣诞老人扎西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爸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