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至忠的无终
战争还在继续。
所谓的前线不断向后压境,最后降临临近的社区,更糟糕的消息来了,【律猎】分裂了,战争未临,042社区先变成了遍地暴民和各种武装组织肆行的地狱绘景。
鲜血流淌在盖亚的额头上,罪民的脑浆与骨髓供乌瑞吮吸,化作瘟疫的黑色河流盈满山川之脊,乌拉诺斯引导着死亡的从者,潮湿的鸟啄和覆盖万物的巨大羽翼将绝望的契约烙印进人们脚裸下滋生的原罪中。
最先无法忍受的是爱伦坡,她的原话是:
“我无法忍受只有两个人幸福的世界。”
关于一封引荐信,前线缺少医生,她的家族……父辈和两位哥哥先后死于军旅。
“哥哥他说过,他这辈子最怕默默无闻,他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学府,就是为了当一名医学院士……现在他死了,死于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死于一枚射偏的炮弹,死于一个愚蠢的无名小卒……”
枪侠此时只能抱紧怀里的少女,他此时有预感,少女很快就会作出决定。
【我知道你离不开身,叛乱军这么猖狂,一旦你离开这里就会更加糟糕,孩子们就拜托你,这个城市就拜托你了,好吗,我……对不起,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必须去,多年前我离家而去,现在……是时候追随他们的脚步了,别担心我,我的父亲和哥哥们会在天空注视着我。】
她只留下一封信,轻松又残忍。
如果他再自私一点就好了,没见过的家乡的海,卖花人手中带来给人们一天幸福的馨香,牧羊人歇息依靠的绿杨柳,还有亲人们开始淡忘的脸,一切一切的单薄执念……
都被收纳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现在,这个可爱的少女,可敬的医生,睡在了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前线的人带来了“爱伦坡医生”的骨灰,以及一面叠的整整齐齐的国旗,深深的鞠躬敬意,仅此而已……前线来的送信人敲开隔壁的大门……等待下一场哀悼与嚎啕哭泣。
……仅此而已,但他会受不了。
“枪侠叔叔,别哭,爱伦坡姐姐总会回来的,有时候她一周不回来,我就会哭鼻子,结果被其他人告诉爱伦坡姐姐,嘲笑了我三个星期呢。”爱丽丝弱弱的说道。
“爱伦坡姐姐有时候也会坐在这里一整天,如果她这天总是等,叔叔也不会回来,馅饼变难吃了,如果她不在这里等,叔叔总能回来。”凯瑞纳说话奶声奶气,今天刚拔了一颗乳牙。
“对啦,一定是这个窗户的问题吧,我就说这是诅咒之窗,爱伦坡医生从来就不准我靠近这个窗户。”爱格伯特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周围人也深以为然的样子。
枪侠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猛然起身,走到那扇他十分熟悉的窗户前,带着半分期待,轻轻哈了一口气。
过去的字迹缓缓显现。
【想不到我还留了一手吧……】
枪侠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她的口吻会如此轻松,但这或许才是她吧,明明知道要分别,还不想另外一个太过挂念她。
他缓缓的伸手去触摸,又如同触电般收回,这些字迹……已经是她最后的痕迹了,却依旧冰冷,毫无温度。
【不知道你这榆木脑袋啥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爱伦坡……
他的目光无比无比凝重的看向最下方,害怕又期待。
【坏蛋,别想我,要是想我,就看看天上吧,我是那颗最亮的星星……】
男人捂着自己的嘴,肩膀在不断的颤抖,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最后一次靠近了玻璃。
【这玻璃真小】
是啊,这玻璃真小,明明还有那么多话,你难道要我以后抬头望着星星,朝着天空说吗……
枪侠瘫坐在了地上,痛苦的哭泣着,他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心脏的撕裂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爱伦坡,爱伦坡……】
他的嘴里只一遍遍反复这个词汇,悲伤让他无法思考,无法表达。
但他还是熬过来了,一天的时间,他重新回到了日常的治理工作中,所有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深压于冷静下的哀伤,那种几乎实质于锋利的情绪。
敬仰他的人不忍探究他的目光,敌人则生怕与之直视,因为它们知道,剑鞘既已不在,那么失去束缚的锋刃就更加残忍无情。
对于那些诘问,男人只是自嘲的笑起来,那双猩红的眼睛转而死死盯住了那些【观客】们。
“血流的太多?”
他突然发出了痉挛般的低笑,直到他疯狂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搅碎了吐出来。
“不……是血流的太少了,远远不够,我不是医生,要救人就只能杀人。”
仿佛是为了说明他之前的仁慈,他只身前往了凶名在外的【新月公馆】,只一天时间就剿灭了整个组织。
之后总部排出一支原地勘察小队。
雪地上,三人来到颓垣败壁前,脚下的泥土被灼烧成血红色,有机物烧焦的气味已被厚厚的霜雪掩盖
一个人决定进去看看,回来的时候……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别和我说话……呕……”
“我记得你之前是医学生来着,这么点小场面……”
“……别去。”
(更夸张的呕吐声)
“总部就派出了我们三个人,这记录到底怎么写?”
“呕……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总部只派我们几个了,这里……绝对不会有活物存在。”
“至于记录?”
“谁在乎啊,你最好也别进去了,随便记录一点其他的吧。”
“那这个音频我就……”
(磁带倒转的声音)(沉默)
“现在那一位到哪去了。”其中一名政府官员问道。
“早上一个议员看见,他抱着一个盒子向南边方向去了。”
“他没说什么吗?”
………
“好吧,如果他来了,要当点心……不过最好别刺激他。”
徒步穿过交火的战线,漫过脖子的洪水区……坐在损毁的坝沿他搂着少女的肩膀……那一刻的幻觉在月光消散的晨曦时破灭。
算了吧,算了吧,回到家乡去,爱,我带你回家了。
猩红的波涛向他打过来,海边的村庄平和而安宁。被抛弃的村庄在骸骨的沃养下,在被火肆虐的焦土重新长出了绿意。
枯枝上挂满空巢,食腐者们结群去往了下一个天堂。但生命的轮回,却总以死亡重新开始。
自然从不因美好的东西毁灭而多愁善感。
“真美啊,爱。”男人如释重负般的笑着,眼角早被眼泪濡湿。
打开盒子,他将余烬洒向风,像是播种,又像是宽慰亡魂。
“你说过的,爱,你不能忍受只有我们两个幸福的世界……没有关系,我会替你爱这个世界,你说你看不见啊,没关系,那我就……”
少女转身,只留下过去的阴影打在身后,“那就由我替你,照看你所爱着的世界吧。”雀明轻喃。
少女终于“回家”了,她不再提起消失的枪侠。
“姐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啊。”
少女的目光慢慢经过孩子们的脸,就像“她”那样微笑着。
“去……东方。”
记忆在逐渐散去,像是做了好久的梦,褪色而失去一切渲染。
过了很久……
她仿佛听到了耳边的唏嗦嘈杂,睁开眼,男人的话将他重新拉回人间。
“喂,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