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站在洗手间的乔暮里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刚刚被温水浸湿的脸颊，镜中倒映着一个扎起简单的马尾，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前的女生。拿起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她将眼镜戴好，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再配上这幅令人厌恶的眼镜，她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修边幅，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小普通。
原本，她是不需要过这种生活的。
不紧不慢地穿好制服外套，不紧不慢地地拿起背包走出公寓，睡意使得她的面容带着满满的困倦，精神都有些恍惚，即便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迟到了，却仍慢悠悠地朝高中部的方向走着。
谁知才刚刚走出住宅区的大门，便被侧面一道冲出来的身影撞个正着。
“啊！——痛痛痛！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把乔暮里撞得不轻的女生连连道歉，在看到她的脸后诧异地说道：“乔暮里？”
“你是？”
乔暮里的反应让女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义愤填膺地扯起自己胸前的铭牌，“拜托，我们是同班，你怎么回事？”
一年级a班白尧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表情有些惊讶：“真的是一个班哎。”话刚落地，乔暮里扭头便走。
白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有些气笑，属实不明白这个姓乔的究竟是什么脑回路，她提高嗓门：“喂，难道不应该是我们结伴一起走吗！！”
“不可以。”
“哈？”不明所以的白尧跟了上去，“我们好歹同班一个月了，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平常也不跟人说话，一放学就没影，现在一起去上课你也不同意，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你好，所以能不能请你离我远点”。一串连珠炮式的发问，被乔暮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搪塞回来。
尽管拒绝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可她眼中却带着难以名状的落寞，从刚刚进入这座学园开始，常伴在她左右的就只有孤独。如今已过去三年，她也从初中升入了高中部，身边的事物不断在变化着，唯一不变的是她被下达的禁令。
不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
不能与他人产生交集，
不能离开泽见学园半步。
从一开始羡慕着别人的友情，到现在习惯了孤独心脏的麻木，乔暮里不知道自己这具空壳还能撑多久，或许在别人看来她喜欢疏远靠近自己的人，可是她真的想过上和别人一样正常，且普通的生活。
白尧不死心，她非要搞清楚乔暮里的脑袋中究竟是什么成份，于是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乔同学，等等我呀，你看这个”白尧拿出手机摆在她面前“今天一早新鲜出炉的消息，超轰动的哦。”
其实对于白尧这种追上来的行为，在她心底深处还是会感觉到一丝温暖和期待的，可日渐麻痹的神经早已充斥了全身，使得她并没有注意到。被迫停了下来，她有些无奈，眼睛象征性地瞥了对方的手机一眼“好，我看过了。”然后继续往前走。
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白尧确认她根本就没看手机上的内容，“在羡城竟然能发生这么轰动的事，你看都不看？计程车司机被割喉致死，凶手引爆汽车企图焚尸灭迹，幸好被巡逻中的维序者及时发现，啧啧啧，你瞅瞅，被害人还是黑见联盟成员的亲属，行凶的家伙这次可是玩脱了。”
这确实有点离谱。
乔暮里抬眼看了看天空，目之所及，皆是深浅交错的蓝色苍穹，偶有几朵白云零零散散地浮动，使它显得并没有那么空旷。可是，穹顶之下却有着肉眼看不到的电磁脉冲防御网，一旦有任何物体直接触碰，便会产生强力的雷击。
堡垒是什么地方？是整座羡城的腹地，终极壁垒，最强防御。而拥有着如此惊人建筑群的羡城亦被堡垒所庇佑，存在着比东之国任何城市都严厉的法则，也存在着执法能力最为强力的维序者。羡城之内不可杀人，一旦发现立即驱逐，被驱逐者的命运，就只有落在外围行尸的口中了。
违反法则的下场过于凄惨，所以没有任何人敢逾越雷池，城镇的维序者是隶属于堡垒的十支特别行动小组，装备配置同驻守在外围防御体系的驻守军一样精良，一旦发现命案，不消片刻便能追查到凶手的踪迹，而羡城的情况又十分特殊，在无法出逃的情况下，根本无处遁形。
因此羡城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命案了。所以今天这条出租车司机被割喉遇害的消息，即便是乔暮里这种对任何人与物都唯恐避讳不及的人，也被勾起不小的兴趣。行凶的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胆量，敢反抗堡垒这么强大的势力，不过以维序者的效率，不出半日那个人的真面目就会被曝光吧。
即便如此，乔暮里看起来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并没有接白尧的话茬，而是继续走着自己的路。眼看高中部的大门就在眼前了，白尧翻了个白眼，这次又没能跟这个家伙说上话。
虽说时间不算太久，但两个人也是迟到了，老师早就站在了讲台上，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疑惑地问道：“就只有你们两个人？”
乔暮里没应声，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有白尧停了下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哈？”
“没什么，赶紧回去坐好，要上课了。”
担任a班导师的是一位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却仍能透出几分秀气。为了体现他的娘，不少男生都在背地里偷偷喊他“林姐姐”。可乔暮里却认为那是一种儒雅，比起那些劈头盖脸地斥责迟到的学生，还把他们丢到走廊上罚站的导师来说，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课上到一半，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很抱歉来迟了，打扰到各位，不好意思。”原本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的乔暮里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只见一个身形瘦削且高挑的黑长直女生，站在门外深鞠一躬，正好看到女生那弯成直角的夸张度数，乔暮里甚感做作。直到她抬起了头，面对全班同学的目光，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而给人感官带来最为直接印象的，是那双冷冽如雪，眼神深如寒潭的眼睛，令人无法将她与普通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她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竟然令乔暮里产生了同类人的错觉，所以尽管她的行为看起来谦逊有礼，但冷冰冰的声音却透露着与人无尽的距离感。
当乔暮里的眼睛撞进那双眸子的瞬间，整个身体如过电一般，汗毛瞬间倒竖。她眼底散发出阴寒、难以言状的戾气，仿佛在孤独中生活了很久的凶兽一般。
那股恐惧感转瞬即逝，她的双眼与乔暮里的目光相交，对视几秒之后，竟然没有丝毫撤回的意思，而是死死地盯住了她。
乔暮里连忙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导师，只是她的脸上仍有被芒刺戳住的感觉，完全没有散去的迹象。
“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扶桑之里的交换生，长门凛礼。”高挑的女生被请上讲台，她的五官细腻而立体，像是得到了颜神的宠溺，被精致雕刻过一般，班上无论男女都被她的长相所吸引，人类的眼睛总会在美好的事物上流连，这句话正在她身上被充分诠释着。
在导师的示意下，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乔暮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股芒刺之感终于消失了，反应过来时，才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松了口气，这感觉就像眼前突然冒出的长门凛礼一样奇怪。
班级上来了一位国外的插班生，同学们连上课的劲头都饱满了许多，两节课上的精神气十足，唯独只有乔暮里，依然是睡了两节课。
下课铃响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手上的动作跟脸上的疲惫完全搭不上边，麻利地拿起背包第一个走出教室。
赶紧回公寓补个午觉，乔暮里心中想着，脚下的步伐快了许多。
走出高中部的大门没多远，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女声“我就警告一次，离我远点。”
顺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四五个身穿便服的男生，看起来像是离这不远的大学部的学生。他们将一个女孩子围住，在乔暮里的方位只能看到她的侧影，那头漂亮的，垂到腰间的黑长直发，怎么说都有些眼熟。
在这种私立学园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调戏女孩子的戏码时有发生，这些人仗着身后人的背景势力，根本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简直横行霸道惯了。
堡垒的内系构成很复杂，在背后支撑掌控堡垒的，是一个叫作黑见联盟的组织，早在多年前，便一统了东之国柜台下的世界。之后，黑见联盟的首领着手洗白计划，便从其中分离出了最精锐的一支势力，成立了主力研发防御工事，以防御科技闻名国世界的科技研发公司“月之盾”。
而承揽了堡垒所有规划建设的，正是月之盾。
黑见联盟与月之盾虽出自一脉，却黑白两道互不相通。前者做着攻城略池、设庄豪赌的地下买卖，后者掌管整座城市的安防，研究维护防御设施，以及开发多种动能源武器，光明正大地与世界各国进行军火交易。
两股势力高层众多，堡垒中自然不乏高层的子弟后代，他们走在堡垒之中如同逛自家花园，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看到是这些人，乔暮里撇了撇嘴，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倒霉，被这些家伙盯上了。已经司空见惯的她并没有过多停留，正当她迈开脚步准备离开时。
“咔”“啊！——”乔暮里听到了清脆的，骨骼断裂的美妙声音，伴随着其中一个男生的惨叫声，为所欲为小组再一次引起了她的注意，同时也吸引了周边三三两两的学生。
“我说了只警告一次。”女生背对乔暮里，动作则变成了单手擒住男生的手腕，一脚踩住他的后背。
这冷冰冰的声音，再仔细看她高瘦的身材，果然
男生半跪着，上身匍匐在地面上，他的手臂与身体的扭曲程度已经达到了诡异的状态。
“我的手，我的手！”男生依旧嚎叫着，另外的几个人似乎被吓到，完全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断了。”女生的回答干净利索，她放开男生的手，转过身，竟直直地朝乔暮里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左胸口的铭牌对着太阳，“长门凛礼”四个字在日光的折射之下时隐时现。
这女生走过来干嘛？乔暮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仿佛条件反射般，她后退了几步。可长门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她看似胆怯的行为而停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乔暮里内心剧场瞬间大开，怎么办？我似乎没惹到她吧？怎么就跟我对上了？要不要跑？脚动不了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臂之隔，长门白皙而干净的脸颊映入她整个眼帘时，乔暮里怔在了原地，长门并没有减慢速度，而是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紧接着一句话在她耳后扬起：“能不能请你礼貌一点。”
两个人的擦肩，究竟贴近到了什么程度呢？
长门被微风抬起的发梢轻柔地从乔暮里鼻前划过，一股带着淡然花香的味道沁入她的脑海，像极了久违的夏天，思绪转念回来，她竟对这股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一刻的乔暮里木然，机械般随着她的行动转过了身。努力回想，再回想，这股熟悉感究竟来自于何时，来自于何处，然而才刚刚渐醒的记忆，却被大脑中迅速攀升的空白抹除，吞噬。
怔怔地看着她停在了一对情侣面前，其中的女生手中还举着手机，长门夺过了对方的手机，毫不留情地丢进了一旁的水池中。
女生惊叫一声，却不敢乱动，只是惶恐地看着长门，毕竟刚才教训大学部那伙人的样子，都被这些围观者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麻烦。”她不耐烦地嘁了一声，转过身来，而这一次，她确确实实地看向了乔暮里。
“乔暮里，”她看着对方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与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乔暮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内心不禁想道：难道刚刚回想的过于用力，大脑产生错觉了？这女生的画风不该是这样的吧，还是赶紧跑吧。想到这里，乔暮里原本僵住的双脚终于可以动弹了，她连忙扭头就跑。
“乔暮里！”
她停了下来，瞳孔猛然收缩。
长门凛礼，竟然抓住了她的手。
“为了你好，请离我远点吧。”乔暮里没有回头，徒自扔下这句话，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长门的握力大的惊人，同时，也感觉到了她掌心的粗糙，那种对这个年龄阶段的女生来说不该有的粗糙与厚重。
“喂，放手吧，不要跟我扯上关系。”纵使孤独感已经让乔暮里千疮百孔，麻木不堪，对陪伴的渴求也近乎泯灭，她依旧要坚守约定，因为打破约定的后果，她无法承担。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你扯上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