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被人盼着的
宋栀倒没多意外。
苏沫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宋栀就知道俩人会碰上，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李婉宁自然也不意外，早在前天看到节目组的官宣名单已经震惊过了，那感觉可真不好受。
就像好不容易进了一家公司，拿去给人炫耀，结果人家不仅轻易进了公司，还顺利成了你上司，并且有权决定你的生死。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李婉宁咬咬唇，努力放平心态，款款在琴凳上落座，手指悬在琴键上等待前奏响起。
宋栀对于自己的职业向来持百分百的敬重，也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职业中来，如她同苏沫所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专业上的能力造不了假，观众的耳朵也不聋，听得出好坏高低。
李婉宁排在少年后面，的确是有道理的，她弹得还不如刚才那位选手，几乎是磕磕巴巴弹完了整首曲子。
在出现第二次小停顿时，宋栀毫不犹豫地按了红色键。
温卿与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没多久，他皱着眉，同样也按下红色淘汰键。
除此之外，场馆全程再没其他动静。
宋栀侧头看向右边的章思岚和谢靳，俩人似乎是有意回避她的目光，或是其他原因，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那抹身影，直到最后一小节音乐落下，即将快结束时，俩人先后按了绿色键，默认她的表演通过。
宋栀眼神晃了下，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上一位选手他们全部投的不通过。
温卿与也有点不可置信，下意识朝他们望去，仅仅一瞬，又恢复温和无害的面容，低了低眼睫，掩住自己眸底的诧异。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李婉宁微提起裙摆，缓缓走到舞台中央，面带微笑，朝着观众鞠躬致谢。
台下观众适时鼓掌祝贺。
在一片稀疏零落的掌声里，宋栀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低着眸子望向面前的资料简介，停顿几秒，如前几次一样走着流程，嗓音一贯平和淡然，“请选手做自我介绍。”
台上李婉宁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家好，我是演员李婉宁，在最新播出的一部热剧【蝴蝶雪原】里饰演古灵精怪的小雪，希望大家有机会多多支持。”
宋栀有点想笑，其他几位也震惊了，这到底是来参加比赛还是来宣传新剧的？
宋栀没按照台本上继续走下一个流程，而是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其余几人也没说话。
场内寂静了几秒钟。
李婉宁受不住她直白的眼神，不自然地低头挪了挪站位，刻意避开那道目光，再抬眸依旧是甜美可爱的样子，“对了，忘记说，我来这个舞台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钢琴，在当演员后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爱好，比如平时在剧组，我都会抽出时间来练习钢琴。”
宋栀静了一瞬，分别看了一眼左右两边。
按了通过的章思岚和谢靳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台上的人，没有接话的意思。
左侧的温卿与更不用说，生怕宋栀会cue到他，刻意侧着脸，恨不得把脑袋探观众席上去。
宋栀：“”
宋栀没想到，这事竟然落她头上，她盯着台本，耐心全无，直接跳到最后一步，“我们这有两位评委为你亮灯，那恭喜你，晋级成功。”
察觉到她在说结束语，李婉宁连忙接话道，“宋、宋老师，我还有话想说。”
宋栀原本想说“请下一位选手上场”，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宋栀抬眼，礼貌微笑，“你说。”
不得不说，李婉宁不愧是演员，顷刻间眼圈犯了红，眨着水雾蒙蒙的眼睛，故意侧着头不想让观众看见她哭似的，一脸的单纯无害。
镜头拉近些，左侧大屏幕上她举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哽咽，却努力稳着自己声线，“我知道我在钢琴上的能力有所欠缺，凭着一腔热血登上这个舞台，并且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相比于其他人来说，我已经十分幸运了。”
工作人员适时上台，递了张纸巾，李婉宁接过，温柔道谢，擦了擦红红的眼圈后，重新拿起话筒，“所以在这里我想谢谢章老师和谢老师，谢谢你们帮我圆了多年的梦想。”
章思岚见火烧到自己身上，不得不开口，“我能看见你对钢琴的热爱，能在拍戏之余还练琴已经很难得了，你很棒。”
李婉宁鞠躬道谢，“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好好表现。”
章思岚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相信你，加油。”
宋栀难以理解，在自己面前拽的二五八万、每句话都嘲讽值拉满的李婉宁，怎么能做到如此乖巧单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
——
录完节目后，一行人坐节目组的车回酒店收拾行李。
不知道什么原因，车厢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距离下午三点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宽裕，司机也开得不快。
几人没再像昨天回酒店时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章思岚全程在打电话，大概在聊待会儿的工作安排。
前排的谢靳偶尔跟司机聊几句，司机是本地人，性格比较慢热，聊着聊着也就没了声音。
温卿与自从上车就低着头玩手机，手指劈里啪啦地按着键盘，一副日理万机、谁都不要打扰我的样子。
夏天的中午很容易犯困，尤其司机开得像摇摇车，特别适合睡觉。
宋栀坐在后排，打了无数个哈欠，强撑着眼皮，想起待会儿还要坐飞机，于是也掏出手机玩。
大约过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宋栀把新闻页面翻到最底，再次刷新了两次后，终于抵达酒店。
收拾完行李，宋栀和蒋圆圆一人提着一个行李箱往外走。
这次录制节目只有两天时间，俩人都没带多少东西，提着也不费力。
电梯下行到次顶层，缓缓打开。
宋栀看到了站在门外同样有些错愕的章思岚，但仅仅几秒，她就整理好表情，笑着抬脚走进来。
倒是旁边蒋圆圆如临大敌，紧张地看看章思岚，又偷偷瞄一眼她的神情。
章思岚笑呵呵地跟她寒暄，“你们现在是去机场么？”
宋栀正靠在梯厢扶手上昏昏欲睡，闻言打起精神，“嗯。”
女孩子浑身没骨头似的，全身重量倚着墙，及膝裙摆下笔直修长的小腿抵着白色行李箱，说话含含糊糊，气质和平日温婉柔和不同，骨子里透出几分散漫不羁。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她，章思岚这么想着。
章思岚跟她半开玩笑道，“很困吗？我看你站着都能睡着了。”
宋栀仍旧那副姿态站着，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有点儿。”
察觉到她的疏离冷淡，章思岚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接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提议道，“我待会儿要去赶个拍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正好我也去机场，咱们一起吧。”
电梯里安静一瞬，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尴尬。
宋栀把自己从睡神的状态里拽出来，勉强撑着互相打架的眼皮，客气又礼貌，“不用了，节目组的车也在等着了，谢谢章老师。”
话落的同时，电梯下行至一楼大厅，“叮”地一声轻响，电梯门徐徐朝两侧打开。
宋栀直起身子，拉着旁边的行李箱往外走，临走前对她微微颔首，“章老师再见。”
章思岚还没抽回神，下意识地，“再见。”
章思岚在她身后出了电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两个女孩子边走边聊着什么，然后通过酒店的旋转玻璃门，最后上了节目组的车子。
章思岚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若论礼貌教养，还真没人比得过宋栀。
不是刻意装出来的那种，更不是讨好，而是刻在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教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怪不得节目组那几个小姑娘总喜欢跟她凑一起玩。
就在刚刚，章思岚意识到，女孩子是在假借困意不想和她过多交流。
宋栀是真的不高兴了。
章思岚有点无奈地笑了下，其实有些东西太过较真并不是什么好事。
——
由于节目组临时订的机票，头等舱没有相邻的座位，蒋圆圆和她足足隔着三排座椅。
聊天是没法聊了，宋栀索性调平靠背，窝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真正到这一刻，宋栀反而没多困了。
她想起今天录节目发生的事。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受控制，更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比如李婉宁弹得错误百出还能顺利晋级。
宋栀没那么伟大，她改变不了节目规则，唯一能做的只有约束自己，不随波逐流。
每个人的品味不一样，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今天天气很好，透过飞机舷窗能看见一望无际的蓝天，各种形状可爱有趣的棉花糖浮在天空，软篷篷的，仿佛捏一下就能挤压成白绒绒的一团。
视线往下落，巨大的机场里，侧边同样停着几架大型飞机整装待发。
这一刻，宋栀才意识到自己要回家了，也即将要见到沈聿白了。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宋栀半梦半醒地度过了四个小时，期间还做了几个梦，零零星星得像碎片，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出了机场大厅后，蒋圆圆说她男朋友来接她，俩人打算去周边散散心，玩几天。
跟她简单聊了几句，俩人告别后，宋栀习惯性地拖着行李箱往右边走——以前每次下飞机，宋家司机都在最右边那等她。
刚走出几步远，手腕被人拉住，宋栀没来得及反应，一道清冽熟悉的嗓音缓缓透进耳膜，“往哪儿走呢，怎么也不知道看人？”
宋栀停住脚步，侧头看向沈聿白，神情还有点懵。
仅仅两天没见，宋栀竟然觉得有点陌生，只是他眉眼依旧清隽温和，瞳孔漆黑，正午的阳光在他眸底融着一圈柔和的光影。
他唇角勾了勾，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宋栀觉着自己这几天录节目大约录傻了，她半晌才回过神，茫然地“啊”了声，“你来了。”
沈聿白点头，握住她纤细手腕的那只手顺势往下，拉住她的行李箱拉杆，动作自然流畅，如同提前演练过无数次那样。
宋栀和他牵着手往另一边走去。
车子停在左侧的停车位里，他刚刚同样站在出口左边的人群里等她，只不过宋栀只顾着和蒋圆圆说话，压根连头都没抬。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周围是刚下飞机的旅客、等着接人的亲戚朋友，一片交头接耳的吵闹声里，沈聿白牵着她穿过人群，怕她被来往的人群撞到，到最后沈聿白直接揽过她肩膀，将人护在怀里。
宋栀自认没这么骄气，但不得不承认，被他护着的感觉还挺好的。
俩人走到车边，沈聿白打开后备箱放行李。
宋栀原本打算打开后座的门，无意中往前面看了一眼，驾驶位空无一人，她停住动作，抬眸看向沈聿白，“许特助没来么？”
“嗯，”沈聿白应她，“公司有事，他没来。”
宋栀沉默了会儿，转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慢吞吞地坐进去。
等沈聿白放好行李箱坐进来，宋栀才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侧头看向他，“公司有事不该你没来么？”
他那话听起来倒像是许特助的公司。
沈聿白看了眼后视镜，慢慢启动车子上路，汇入机场蜿蜒绵长的车流里，“不是什么大事，许特助能处理。”
“噢。”宋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靠回座椅里。
窗外风景不断倒退，恢弘壮观的航站楼逐渐淡出视野，车子驶入城区，道路两边的香樟树郁郁葱葱，茂密如盖，阳光炙烤着路面，树叶蔫答答地懒垂着脑袋。
宋栀望着这片经过无数次的街景，心里微动。
由于工作性质，经常各地飞来飞去，以往每次下飞机都是宋家司机来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但今天她忽然发现，有人等自己回家也挺不错的。
被人盼着、念着的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