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蛇骨（二）
“因为我？”
云瑶完全没想到话题会有这样的转折，“你是说，因为我的出生，我父亲又改变了主意？”
“对。”
七月点头。
“为什么？”
云瑶此刻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为什么这个契机是我？”
“为了保护你。”
七月垂下眼眸，“自你出生起，就被那些家伙盯上了。”
“我被盯上？我有什么值得那些家伙盯上的？”
云瑶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理解，“我连妖怪都是在当上守门人后才看得见！”
“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
七月脸上又浮出一抹跟方才完全相同的、可以称之为哀伤的表情来，“云瑶，你小时候……”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就这么大时，我还抱过你。”
云瑶呆住了。
她直愣愣地看着七月，而另一边，七月还在继续说着：“上小学二年级时学校组织夏令营，你跟稻田里的一只泥鳅精比赛钻泥洞，结果失踪，老师急得报警，最后是月澜把你找回来的。”
“你爸爸的三个契约者里，只有苍星跟你见得次数最少，月澜，甚至是贝曼，都经常陪着你玩耍。”
“当然，因为贝曼那家伙根本不知轻重，经常不小心挠伤你，所以后来我们都不允许他跟你玩了。”
“云瑶。”
“你并不是成为守门人才能看见妖怪的。”
七月站起身，慢慢走到瞠目结舌的云瑶面前，“你从小就显露出不逊于你爸爸的天分，只是……这个天分被取走了。”
“而你，也因此忘记了。”
云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台老式的、快要退役的电脑，落后而陈旧的cpu根本处理不来瞬间涌入的大量信息流，于是瞬间死机。
——她小时候竟然是看得见妖怪的？
对这件事，云瑶真的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记忆。
但她还是艰难提取出了一个节点，哑声开口问道：“我的天分也是被那个组织取走了吗？”
“不知道。”
但七月这次却摇了头，“你的天赋是在十岁那年消失的，我们私底下怀疑过是那些人动了手脚，但你爸爸不允许我们去调查——说起来，那段时间你爸爸也经常一个人行动，现在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大妖怪，估计就是他那段时间认识的。”
“再后来没过多久，你父亲就莫名失踪了。”
七月倚到桌子边上，“而你也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女孩，一年年长大。”
“发现新任的守门人是你后，我震惊过，也怀疑过，我害怕这一切都是那些人的阴谋，怕他们想方设法要把你重新卷进这个漩涡。”
“所以你才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云瑶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太多信息涌过来，她好像一下子知道了很多，但又好像并没知道多少，“那你现在怎么又觉得可以跟我说了？”
“因为贝曼回来了。”
七月扭头看向桌上那杯已经变温的茶，“我当初被选定为实验品的原因是‘预感’，我的‘预感’原本有着百分之六十的准确度，在被改造后，现在准确度应该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贝曼出现前，我预感到了危机来临，所以感到不安，但在他与你们碰面之后，这股危机感消失了，我反而有了一个新的预感：一个关键人物的出现，会在迷雾中为我们找出一条崭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终究会带领我们走到真相面前。”
云瑶眸光微闪，“这个关键人物是指贝曼？”
“不一定。”
七月摇头，“当时在场的、在你身边的三个人都有可能是，不管是贝曼、禹烬，亦或者罗乐乐。”
“我的预感无法指向明确的目标，但可以肯定一点，这个能带来改变的人，一定就在这三人之中。”
从七月的办公室走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深夜，距离万圣节结束只剩不到半小时。
音乐终于不再是卡鲁索，换成了一首听起来带有几分悲怆的钢琴曲。
罗乐乐带来的那两大袋零食还放在沙发上，借着昏黄的灯光，云瑶发现袋子上贴着张纸条。
“云瑶：时间太晚啦，我先回去了，你没吃晚饭，这些吃的都留给你啦，这次一定要吃啊~”
纸条末尾没有落款，只画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云瑶盯着那个表情看了片刻，反手将纸条塞回塑料袋。
“谈完了？”
禹烬的声音自门边响起，一团黑雾慢慢在那里聚拢成形，最终变化成男人的模样。
“你还在啊？”
云瑶下意识问道。
“那当然。”
禹烬笑起来，这个男人的笑容总是充满了复杂的吸引力，看起来又温顺，又乖张，“除了你的身边，我无处可去。”
云瑶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但她知道，当意识到“自己对某人来说在某个层面无法取代”时，哪怕这可能只是禹烬的谎言，她那颗原本混乱烦躁的心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安宁与喜悦。
人终究还是渴望被需要的。
她嗯了一声，拎起罗乐乐留下的两大袋食物朝前走去，“回家吧。”
满怀心事地回到家，云瑶一摁开客厅灯便愣住了。
餐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肴，每一道上面都扣着透明的防尘罩，桌子最中央还放着一个12寸的三层蛋糕，蛋糕上清清楚楚写着：“祝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禹烬自然也看到这副大阵仗，他挑了挑眉看向云瑶。
几秒种后云瑶也震惊地看向他。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号！？”
禹烬沉默了一瞬，“不然呢？”
你们学校不是刚搞了万圣前夜游园会……
手机适时响起来。
云瑶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发现来电话的人是妈妈，“喂，妈妈。”
她接起电话。
“生日快乐啊宝贝！”
妈妈带着笑的声音从电话里流淌出来，“本来想在家陪你过生日的，结果东西都准备好了接到要我出差的通知，蛋糕吃了吗？”
“我刚到家呢，一会儿就吃。”
云瑶垂眸看着面前的一大桌菜——就算她们母女俩都在家，这些菜也够吃好几顿了，“你又去哪儿出差了？”
“西铭，我刚下飞机呢。”
云妈妈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儿疲惫，精气十足得很，“一会儿我就打车去酒店了，你先吃蛋糕，那些菜你得热热再吃，别都凉着吃吃坏肚子。”
“知道啦。”
云瑶软软地应着，“你上车把车号发我，到酒店再给我来个信息，下车时数好行李别落了东西。”
彼此关心叮咛过，两人结束了通话。
云瑶缓了片刻，把手机放到桌上去，翡翠质地的小如意手机链率先碰触到餐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盯着蛋糕看了会儿，又扭过头看禹烬。
禹烬回给她一个懒洋洋的注视。
“要吃蛋糕吗？”
云瑶问。
“我可没准备生日礼物。”
禹烬摊开手。
“我也不喜欢生日礼物。”
云瑶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她拿起摆在蛋糕边的蜡烛包，拆开外面的纸盒，把买蛋糕附赠的蜡烛一根根插上去，“我最后一次有礼物的生日是在十一岁。”
十二岁生日前，云昱神秘兮兮说宝贝女儿，爸爸在你生日那天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大礼——说这话时他还把手抻直了用力比划一大圈，示意礼物有这-么-大。
虽然那段时间的记忆残缺了不少，但云瑶记得很清楚，当年的她有多么期待这份“大礼”。
然而生日到了，她没等来礼物，只等到了父亲失踪的消息。
从那以后，每年云瑶都会“下意识”忘记自己的生日，跟那些出于不明原因遗忘掉的记忆不同，她还知道自己生日在10月31号，只是会刻意的忽略这一天与“生日”的关联。
云瑶划燃火柴，一簇簇相继点燃的火在她目光幽沉的双眼中跃动。
“不许个愿吗？”
禹烬走到云瑶身边，很自觉地取出蛋糕盘。
云瑶低头去拿蛋糕刀。
今天与七月的长谈到最后，她没忘记询问关于月食形态的事，只是出乎她意料，七月说月食形态并非特意修炼得来的。
“日食刀制式统一，但每个守护者的月食形态都是不一样的。”
七月回答道：“如果说日食刀代表着守护者统一对外的一面，那么月食形态，就是守护者们各不相同的‘内在’。”
“云瑶，只有找到真实的自己，刀的月食形态才会出现。”
——所以要许什么愿？
光找老爸还不够，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找自己吗？
云瑶把切好的蛋糕装进纸盘，推到禹烬面前。
她不许愿。
能帮她实现愿望的只有自己，这句话早在八年前就被她刻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