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犟嘴
曲嘉乐很小的时候偷过两回钱，都是吕洁和曲常年不要的毛票，就放在桌上茶几上，他们两个看不上，曲嘉乐却是看得心痒难耐，看着放了几天都没人要之后就偷偷拿走了。
那毛票在桌上茶几上的时候，曲常年和吕洁出出入入的好像都没看到，但某一天突然没了，他们又立刻发觉了。
两人立刻闹腾了起来，从家里闹到外头，鸡飞狗跳，最后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后来大家说起这事，就只会说曲嘉乐偷钱。
吕洁和曲常年就经常逮住这事不放，之后但凡家里少了钱，就认定是他偷的，他认不认都没用，反驳会有一顿打，不反驳依然还是一顿打。
吕洁手指指在了曲嘉乐鼻子上：“不是偷的你哪来的钱？啊！”
曲嘉乐脱口就想说余白给的，但话到嘴边，又憋住了，他知道吕洁的脾性，要是说是余白给的，肯定要去找余白认证。
他没撒谎，不怕认证，但他怕吕洁嘴巴里没一句好话。
吕洁肯定会嫌余白多管闲事。多半还会告诉曲常年，到时候更有得闹腾，曲常年说话有多难听，曲嘉乐深有体会，他不想让余白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曲嘉乐没提余白，只是高声辩驳道：“反正不是偷的。你自己钱少没少你不知道吗？我没偷你钱。”
吕洁顺手抓起旁边的扫帚朝敲在曲嘉乐背上：“你还跟我犟嘴，我让你犟嘴！你还有理了是吧？要上天了是吧？”
扫帚打在背上啪啪响，又打着了昨天的旧伤，曲嘉乐脸白了一下，但忍着没吭声。
他听到后边炒菜的大叔跟旁边人说：“我就说他怎么一个人来吃饭，老曲哪舍得拿钱给他霍霍，难怪了。”
曲嘉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吕洁的扫把柄一直在他背上敲，一开始他还觉得疼，后来就觉得也不怎么样了，就这样吧，有本事打死他好了。
吕洁打了十来下，没听到曲嘉乐吭声，手下轻了点，轻着打了两下，放下扫帚又抬脚踢了曲嘉乐两脚，都不是很重。
曲嘉乐仍然没动弹，他是真的希望吕洁干脆一把打死他算了，免得以后又说什么打他也是为他好，或者打到要死不活也行，这样接下来几天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吕洁又朝他屁股上踢了两脚：“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曲嘉乐稳着没动。
吕洁声音放缓了些：“起来，你跟我说清楚，你钱哪里来的，说清楚我就不打你。是不是偷家里的？”
曲嘉乐不想说话，反正他说不是吕洁也不会相信，站起身往外走。
饭店阿姨还在后面喊：“饭不吃了？”
曲嘉乐没理她。吕洁跟在曲嘉乐身后跑着，也没去管那还没动的饭菜。
曲嘉乐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想着，浪费了十块钱，余白给的钱。
吕洁打他的时候他都不想哭，但是想起余白给的十块钱就这么浪费了，他就特别委屈，眼泪又忍不住地滚下来。
他不想让吕洁看见，不想让她以为自己是被她打怕了。他一点都不怕挨打，打死都不怕。但是想起余白，他就很难过。下次碰见余白，他要怎么说？浪费人家一片好意，余白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以后都不想理他了？
曲嘉乐跑得飞快，沿着巷子一路飞奔。
吕洁穿拖鞋下来的，追了几步发现追不上，立刻扬声喊道：“曲嘉乐你给我站住，你跑什么？跑哪里去？跑哪里你不要回去？你给我站住！你再跑，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吕洁没追上曲嘉乐，曲嘉乐一路飞奔到家里，直接奔回自己房间锁了门。
吕洁着急又生气，没吃饭还有点饿，跑得胃疼，直到看到曲嘉乐往家里的方向跑才放下心来，放缓了脚步，走进巷子靠近房子的荫蔽处躲着太阳慢慢走。
走到刘奶奶家窗下的时候，刘奶奶正在厨房里洗碗。
刘奶奶洗着碗听着巷子里的动静，刚看到曲嘉乐从窗口跑来，她之前看到吕洁过去了，这会儿又看他跑回来，估摸着挨了打骂，正想打听两耳朵，话还没出口，曲嘉乐一阵风一样跑过去了，转眼就没了影子。
刘奶奶啐了一口，牢骚两句，低头继续洗碗。洗了没两个碗，又看到曲嘉乐妈妈吕洁顺着墙沿走过来，又笑着招呼道：“吕洁啊，找着人了？是在老章家饭店里吧？我说他在那里，我听着余家小子跟他说的，让他去那里歇歇脚。余家小子也是不知道轻重，大热天的不说劝人家孩子回家，倒劝人家去人家店里坐着。”
吕洁停下步，抬着右手挡住右边没被完全遮蔽住的日光，隔着窗户跟刘奶奶唠嗑：“是呢！一个人跑去人家店里吃饭，家里做好的热饭热菜不吃，要去人家店里吃，嘴馋成这样，手里有两个钱就不得了了，钱在口袋里咬手呢，非要霍霍了！”
刘奶奶酸酸地艳羡着笑道：“不说钱我还差点忘了，他那钱还是余家那孩子给的。城里还字就是不一样，对你家小乐大方着呢，出手就给了十块呢。”
吕洁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回过神来，语气也没太大起伏，笑道：“余白给的，我说他哪来的钱。余白也是，给他这钱干什么？”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吕洁虽然站在墙阴里，脚下却是水泥地，晒了半天，晒得滚烫，她的拖鞋底子又薄，站久了只觉烫脚。天上太阳又火辣辣的，实在站不住，吕洁朝刘奶奶笑道：“算了，回头再找你老聊，我先回去了。我家那小子脾气跟他爸一个德行，说不得碰不得的，刚打了两下，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在家里赌气闹腾呢！”
刘奶奶碗也洗得差不多了，端起清洗过的碗来往沥水槽上倒水，笑着道：“孩子不听话确实难管，你家男人又不管事，家里大事小事全仗着你，也是不容易。那你先回吧。下午有空下来玩啊！”
吕洁诶了一声，满面笑容道：“好。”
离了刘奶奶窗户后，吕洁顺着墙角一路到了自家楼下后门。前门开着个卤菜店，出入不是很方便，他们一般都走后门，反正楼梯也正好在后门。
上了四楼，看到大门没关，吕洁脾气又上来了，还没到门口就朝着屋里喊道：“曲嘉乐，你手断了？进个屋不知道关门吗？”
曲嘉乐自己房间里，蹲在墙壁和床的的夹角里，没敢搭腔。
吕洁进了屋关了门，没看到曲嘉乐，餐桌上的饭菜也没见动，心里更加窝火，抄起墙角的扫把就去敲曲嘉乐的门：“你给我开门？躲房间里干什么？躲房间里就不用出来了？出来吃饭。”
曲嘉乐没动。肚子还会咕噜咕噜的叫，但他心里全被恐惧和愤怒占据，没有食欲，他觉得，就算这会儿饿死，他也不会有吃饭的欲望。
吕洁还在啪啪啪地敲门，每拍一下，曲嘉乐就觉得心脏猛地缩一下，等吕洁敲门声停下来，心脏就完全不受控制了，砰砰地跳，跳得又快又重，耳朵里仿佛都能听到声响，浑身都好似热血涌着，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
这是后怕的感觉。
有些事不管经历了多少遍，都学不会不害怕。
吕洁拍了不知道几分钟门，手都拍红了，也没听到曲嘉乐来开门，便放狠话喊道：“曲嘉乐你跟我赌气是吧，你不开门是吧，那你就千万别开，你今天要敢开门，你看我打不打得死你！当真个是不知道生你有什么用，我就不该生你，一天天就会给我找气受。老的小的，就没一个省心的。”
曲嘉乐没说话，继续躲在墙角，好像躲过了今天，就不用管明天了一样。
吕洁拍完门放了狠话，看着依旧紧紧闭着的门，也没办法。桌上饭菜还是热的，她回餐桌边坐下吃了两口，也没胃口了。
曲嘉乐在房间里从上午一点左右一直呆到了四五点，看着窗台上的日光，从窗沿一点点延伸到床脚，顺着床脚攀沿到了浅紫色的床单，然后延伸到床的另一边，落在他脚上，爬上墙壁。然后他终于听到客厅里哐当一声，是客厅大门关闭的声音。
吕洁出去了。她这几天都上晚班，下午会提前出去在附近小区人家家里玩到差不多时间才走。有时候也去看看曲常年打麻将。
曲嘉乐从地上爬起来。房间里热烘烘的，他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发寒，手脚都有点软绵绵的。
屋里静悄悄的，曲嘉乐趴着门听了会儿，没听到动静，才小心扒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瞧，确实没看到外面有人才敢打开门往外走。
中午的饭菜还在餐桌上没收，用纱布罩子盖着。吕洁给他盛的饭放在桌上，细小的蚊子和黑黝黝的苍蝇在餐桌上油腻的地方飞来飞去。
曲嘉乐已经饿过头了，但还是坐下扒了一碗饭。吕洁炒菜的手艺一般，喜欢放很多的酱油，茄子肉沫，空心菜都是一股酱油味。曲嘉乐吃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