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番外9
夕阳快要落下, 天空晦暗不明。
周围点起了一个个火把，照亮了城墙上方以及下方一条条街道小巷。
谢无端居高临下地又朝地上那面坠落的长狄王旗望了一眼，转身下了城墙，对着风吟以及身后的一千将士下令道：“进城。”
他再次翻身上了马, 一夹马腹, 驱马沿着主道一路往北而行。
王庭的街道两边, 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连窗户都闭合着, 不敢出来。
路上连一个活的狄人都没有。
北境军的将士们在大街小巷中穿行着, 清理着城中残余的狄兵。
从南城门，到内城门，再到王城的金日门, 一路穿行。
沈竞率领的一支前锋军在前方往前推进, 在长狄王铎辰刃自尽后，那残兵败将的士气早就被彻底击溃，根本成不了气候，死的死, 降的降……
谢无端一行再没有任何的阻碍，有那狄兵惨不忍睹的尸体，血流漂杵, 散落的羽箭、刀刃、长枪、战马等等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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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池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以及沉重的死气。
谢无端能感受到街道两边那一道道窥探和惶惶的目光, 但视而不见，一路往前, 一直来到了王宫的宫门前。
沈竞押着长狄王室的人都跪在了宫门前, 五六十人跪成几排，全都低着头以示臣服。
谢无端径直进了王宫, 下令道：“墨珏，你带三千人追击逃兵。”
“是，元帅。”墨珏抱拳领命，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他的小跟班萧烁连忙也跟上，步履不急不缓，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谢无端在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继续下令：“风啸，守好王庭的四道城门。”
风啸：“是，元帅。”
谢无端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沈竞，派人传信夏育部、段日部，看看他们是战，是降？”
沈竞：“是，元帅。”
风啸和沈竞都匆匆而去。
从王宫乃至王庭中，随处可见北境军的将士来来去去。
王庭的长狄百姓全都心惊胆战地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听着外头偶尔响起的厮杀声与惨叫声。
对于他们来说，这又是一个艰难的不眠之夜。
等到黎明时分，城中的喧嚣声才渐渐止歇。
旭日又一次升起，代表着的一天又开始了。
王庭的大局已定。
城内所有的大景将士们同样一夜未眠，但全都精抖擞。
沈竞一早就来禀昨晚城内的善后事宜，比如王庭和王宫各处的残余狄兵已被清扫，俘虏暂时安置在了城的战俘营；比如铎辰锋和铎辰刃兄弟的子嗣大都自尽；比如其他王族人士暂时都被软禁在了各府中，等待谢无端的处置……
沈竞直说得口干为止，末了，又补了一句：“墨珏派人回来捎话，他三日内必归。”
谢无端浅浅地啜了口提茶，吩咐道：“令王庭大当户交出旧户籍，核对城中百姓人数，重登记户籍。”
“违令者，斩。”
“闹事挑事者，斩。”
“窝藏长狄余孽者，斩。”
正所谓“乱世出重典”，唯有雷霆手段，才能在最短的时间稳住局面。
沈竞立即领命，赶紧下去办了。
登记户籍一方面是为了安民心，另一方面也可以搜查每家每户中有没有藏着长狄王室、军中的余孽。
谢无端独自在殿内呆坐了片刻，带着风吟、风啸、边昀、秦漠等人走出了王宫。
经过了一夜，城中差不多已经扫干净，但地上、墙壁上残留着一干涸的血迹，街头巷尾依然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整座城中安安静静，冷冷清清，有景军将士在城中巡逻，马蹄与军靴落在地面上，发出“踏踏踏”的声响。
谢无端一路往南城门那边策马疾驰。
一路上，那巡逻的景军将士纷纷驻足，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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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的那尸体也都被清理掉了，厚重的城墙在经历过前几日的战火摧残后显得千疮百孔，城门缺了一扇。
谢无端在城门后下马，再一次又回到了高高的城墙上。
他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身形依然挺拔，眼眸炯炯有，可眼下淡淡的乌青暴露了他的疲惫。
长身玉立的青年慢慢地往前走着，步伐坚定不移。
晨风吹起他身上的袍，袍角翻飞如蝶，整个人似要乘风而去，如那天上的谪仙般，说不出来的俊逸绝伦。
城墙上，一金一紫两面旌旗在风中飘扬着，在金色的晨曦下，那般肆意，那
般张扬。
谢无端望着那面绣着“谢”字的金色帅旗，一不，一言不发。
风啸、风吟兄弟俩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也同样仰望着这面谢家的帅旗，眼眶酸涩，心头五味杂陈。
从前年腊月，谢家蒙冤到现在满不一年半，他们这谢家亲卫却有种仿佛走了半辈子的感觉。
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子他完成了谢大元帅的遗愿，他替谢家满门、替金鳞军十万忠魂、替那被屠戮得数以十万计的北境百姓，报仇雪恨了！
那无辜枉死的人在天有灵的话，该安息了！
城墙上方，静悄悄地，空气中一片庄重肃穆。
良久，谢无端突然了。
他解下了腰间的水壶，将之壶盖扭开，对着旭日升起的方向高举起来，一股醉人的酒香自壶口飘散。
这是酒。
他从大景带来的杜康酒。
是爹爹最喜欢的酒。
这壶酒敬父亲。
今天，北狄归入了大景的版图。
今天以后，北境的百姓们从此不会再受到北狄人的屠戮，家破人亡。
北境的疆土不会再一次次地被北狄人的铁蹄所践踏！
谢无端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下，暗潮汹涌。
年幼时，他和娘住在京城，爹爹长年驻守北境，每年有在爹爹回京述职时，一家人才可以短暂的有几日的团圆。
即爹和娘从来没说过，他也知道，他和娘是“人质”，他们必须留在京城。
四五岁时，他也曾天地问过爹爹，什么时候他们可以一家人永远团聚在一起？
爹爹含告诉他：“等到有朝一日，北狄覆灭，北境安乐的时候。”
从此，那成了他一生的夙愿。
“哗啦！”
谢无端一把将壶中的液体泼洒在了城墙上，简简单单的作，由他做来，显得既优雅，而又悲壮。
这壶酒也祭英灵。
四周一片沉寂，唯有两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夙愿终于达成了。
爹爹与谢家几代人为之付出了性命的宏愿在今天终于达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咳咳……”
刚放下酒壶，谢无端就捂嘴咳嗽了起来。
起初，是轻咳，一下下地加重，后来转变为剧烈的咳嗽，连带那清瘦的肩膀都抖不已。
“子！”风吟匆忙给谢无端围上了一件斗篷，心疼地劝道，“这里风大，子是先下去吧。”
这是四月的天了。
此时才辰时，旭日高升，风吟和风啸兄弟两人都穿了一件单薄的袍子，但是，对谢无端来说，早晨的风却太过寒凉。
他在不住地咳嗽着，风吟为他抚背。
好一会儿，谢无端的气息终于平复了下来。
他拢上斗篷，转过了身，苍的面颊因为咳嗽略有几分潮红，眸底的血丝也更密集了。
他微微一，对着立于风吟兄弟后方的众将士道：“从今日起，再无长狄，有——”
“大景狄州。”
他温润的声音略有嘶哑，字字清晰。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众将士的盔甲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映得他们的眼眸灼灼生辉。
为将者，一是为了戍卫边疆，保家卫；是为了建功立业。
今日，他们随谢无端下了长狄，为大景开疆辟土，就像是先辈追随太|祖建下了这片大景江山。
这是荣耀，是足以彪炳史册的不朽功勋，也是家族的荣光！
众将士都被谢无端这寥寥数语勾起了热血豪情，仰望着那两面飞扬在半空中的旌旗。
“子。”风吟捧来了一灰色的信鸽。
谢无端往信鸽脚上的竹筒里塞了一抔以绢包裹的黑土，封好竹筒，就亲手放飞了信鸽：“去吧。”
去告诉阿池，他已经拿下了王庭！
“咕咕。”敦厚的信鸽发出温顺的咕咕声，展翅高高地飞起，朝着南方飞去。
谢无端目送着信鸽远去，突然又俯身咳嗽了起来。
“咳咳……”
在宽大的斗篷映衬下，纤长的身形显得愈发消瘦，单薄，荏弱。
风吟、风啸看着眼前虚弱不堪的谢无端，心如刀绞。
风啸出声劝道：“子，您先回去歇一歇吧。”
谢无端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信鸽离开的方向。
直到信鸽看不到影，他才了，幽深的目光又转而望向了北方，长狄的北疆。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可以彻底拿下长狄
了！
他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点了点头：“回去吧。”
他不能倒下。
他答应了阿池的。
旭日的光辉拨开了盘旋于王庭上空几日的阴霾，阳光普照，城内静谧异常，就仿佛几日前的战火喧嚣是一场噩梦而已。
接下来，谢无端坐镇王庭，调兵遣将。
四月十九日，北夏育部主投降。
五月十八日，边昀、沈竞等奉命出兵，短短半月间，九姓部族外的一小族小部也尽数归顺大景。
六月初十，墨珏率兵拿下了北疆，段日部投降。
至此，长狄全境臣服。
经过数月的整顿，王庭一切差不多恢复如初，除了长狄百姓不可离城，城门的守备异常森严。
位于王宫东南角的一间书房中，谢无端坐在堆满文书的书案后，一边看着文书，一边分心听着禀报。
“元帅，昆弥已经投降，昆弥王送来了降书。”墨珏嘻嘻地双手奉上降书。
段日部所在的北疆背靠昆弥，又占据着险地，迟迟不降，段日亲王向昆弥王献上了投诚书，有意归顺昆弥，甚至怂恿昆弥王趁着大景未彻底拿下长狄，将长狄东北的巴尔哈草原一并收拢。
谢无端就命了墨珏带兵，大军自禺知借道，攻昆弥。
他没有迂回地写书，更没有试图与昆弥谈判，而是直接宣战。
谢无端随手开那封降书，扫了一眼，右手的指节屈起，轻轻地在案头叩了两下，目光望向了挂在墙上的舆图。
这幅舆图是在长狄舆图的基础上描绘，把长狄周边诸也绘入了其中。
“昆弥这年领土吞并周边小，疆土扩大了三成。它与大景隔着长狄，从前素无往来，接受段日亲王的投诚，怕也有试探大景的意思。”
长狄周边诸如今都对长狄虎视眈眈，趁着这次长狄亡分一块肉吃。
谢无端派墨珏领兵拿下昆弥是在示威，让周边诸都知道从前的长狄是狼，现在的大景是狮。
狮才是草原之王！
墨珏两眼熠熠，道：“昆弥王说，愿奉大景为宗主。”
这次他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强袭昆弥，一鼓作气拿下了三个城池，短短不到半个月，就把昆弥怕了，昆弥王不但立刻和段日部划清了界线，而且愿意让大景军队进驻昆弥南境，包抄段日部。
若是景军从南北两边夹击，段日部绝无生机，因此，段日亲王才怕了，献上了降书。
可惜晚了。
墨珏的眼里掠过一道刀锋般的利芒，面颊却是露出一对灿烂的酒窝：“依元帅吩咐，段日亲王已斩杀。”
死一个段日亲王，就可以震慑九部，让他们从此不敢起异心。
谢无端淡淡一：“办得不错。”
这已经是偌大的夸赞了。
墨珏得愈发阳光灿烂。
正事禀完了，他也就放松了下来，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从旁边的果盆里拣了枚杏子啃。
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道：“元帅，昆弥王送上主和亲大景，问起了元帅有无妻室。”
“瞧过那位九主，㑇艳无比，有双碧绿的眼睛。”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谢无端，把吃完的杏子核吐了出来。
谢无端：“……”
他正合上降书的手一顿，终于给了墨珏一个正眼：“胡闹。”
风吟嘴角抽了抽，眼明手快地把墨珏身边的果盘给端走了，让正要去抓第枚杏子的墨珏一手抓了空。
风吟觉得这外族人行事是离谱。
下王庭后，北狄的前王室铎辰氏中有人跑来跟子说，说是按照狄人“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风俗，下一任的王可以接收上一任的妻妾，把原来的王后以及妃嫔都嫁给子，甚至于话里话外，把他们的女儿也一并献上。
风吟气得直接就把人给哄出去了，大了十大板以儆效尤，连带那有意献上㑇姬的商户也消停了。
墨珏摸了摸鼻子，嘻嘻地连忙讨饶：“错了错了。再赏个杏子吃吧。”
风吟从果盘里抓了枚杏子，抛给他。
㑇滋滋地又咬了口酸甜可口的杏子，墨珏话锋一转：“元帅，此役论功，萧烁当居一功。”
“这次是萧烁带一支骑兵生擒了段日亲王。”
萧烁。
谢无端也记得这个名字。
不仅是因为萧烁是阿池媳妇的弟弟，也是因为这小子年纪小小，很有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拼劲，以他的年纪，也算有勇有谋了，让谢无
端也因此留意过几分。
谢无端了：“可晋为把总。”
墨珏着起身：“是！”
十三岁的把总，萧烁这小子前途无量，自己赶紧去跟他说说。
“准你三天假。”谢无端着发了墨珏。
墨珏又找风吟讨了三枚杏子，就兴冲冲地出去了。
谢无端从桌子上拿过了一张绢纸，一手成拳，又断断续续地轻咳了几声。
这张绢纸是来自顾非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