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雪花来过的冬天

    云娘问勤儿，下了雪，不知路途好不好走，是不是担心易轩。

    勤儿说，我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不能做更多。惦不惦记都没用。所以干脆不操心，放过自己。

    整个冬天，勤儿的世界就是炉子上咕噜咕噜的开水响，茶香味，雪花飘。斑斓又简单。

    村里的阿爷阿奶视自己为亲人，担心自己吃不好，穿不暖。镇里的丁六子和云娘感激勤儿，服从勤儿。也是这个世界很亲很亲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她的荒凉和寂寞只有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才能安宁。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勤儿就跟褚小旧告解，从为什么要战争，到人类是万恶的，到为什么要活着。然后褚小旧卡住。说所以，我死了。然后又道，活着无非两件事，安心安身。勤儿问，我如今安了身，如何安心。褚小旧又卡住。说所以，我死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连很厉害的人工智能和互联网也没法给个准确答案，死了的褚小旧也不知道。却时时刻刻侵蚀着现在的勤儿，无处躲藏。

    易轩回蜀之后，勤儿再没去过小院。每天都在茶铺子里。荒天腊月连个盗匪也见不着。白天煮茶等客人，晚上关门闭户找褚小旧。还好村里阿爷运过来的碳足足的，受不到冷。

    刚回村吃过腊八的腊月初九这天，天上又开始飘起雪，风嗖嗖的往屋子里刮，添了满碳，旺火的炉子也暖不热这间小屋。勤儿干脆关了门，临路口的窗子开了条缝，炉子恰好就在窗下，咕嘟冒着热气，勤儿时不时往外看一眼，看看有没有过路的小可怜勤儿甲，勤儿乙需要杯热茶暖身子。

    没错眼间，屋外的长条凳上的一层薄雪不见了，多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污糟，满脸熏黑的人。勤儿被吓得一激灵，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勤儿小心翼翼关了窗的最后一丝缝。又去查看门关严实了没有，所有的哀伤和迷茫荡然无存，只剩咚咚的心跳，如擂鼓。直到一个时辰后，仍然没听见任何动静。勤儿伸出犹豫的手，想象打开窗一瞬间能看到的所有景象，甚至想到开了窗，窗口恰好一张鬼脸从窗缝向里张望。

    勤儿觉得把自己锁入牢狱似的，太憋屈了，索性想着大胆打开窗，掉了脑袋也是碗大的疤。内心更希望刚才看到的是幻觉。她也真的这么做了，然而现实告诉她，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那个人还是坐在那里，保持刚才的姿势。

    一个时辰了，这么冷的天怕是冻死了。勤儿大着胆子开了门，准备往镇里走喊人。在勤儿走到离那人不远的地方还是好奇的转了头看向那人，隐约能看到鼻孔里呼出的白气。勤儿顿住脚，对那人喊道，“嘿！”那人没一点反应。勤儿再三确定那人不会有攻击性之后，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晃了晃，眼皮都没动。勤儿确定他是活的，端了碗热水，喂给他喝了。

    一张满是泥垢的脸，看不出性别，看不出年龄。但喝完水那人来了句，“我为什么要活着？”

    就因为这句话，勤儿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就一瞬间决定了一件事，把这个人救活，带在自己身边，无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