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园蔷得了焦虑症
暮秋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着,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和瑟瑟的秋风搅得人们的心情都烦闷和压抑了起来。
姚迪、姚新、姚婷、姚琳和箫晓在母亲家围在一起做作业,园蔷从新开湖回到了家里,他一进院门口就喊着:
“妈妈!妈妈!我要买台大平头车。”
他看了一眼猪圈,没有找到母亲,便冲进屋里。
“妈妈!我要买台大平头车!”
母亲在厨房里和面,她两手沾满了面,从厨房里走出来。
“园蔷,你和爸爸打网挣钱,买大平头车也用不着。”
“妈妈!倒鱼比打鱼挣得钱多多了,我要买大平头车去倒鱼!”
他说话的时候两眼发直,焦虑得不行,仿佛不马上买到大平头车就要把房屋点着了。
“爸爸!你着啥急呢?等你挣了钱再买吧。”
“琳琳!赶快把你妈妈叫来,给我拿钱来,我买大平头车去!”
园蔷的性格内向,从小到大都是沉默寡言;他今天怎么了?是得病了吗?母亲想到这里;她平静地说:
“琳琳,把你妈妈喊来吧。”
“我要买大平头车!我要买大平头车!”
他跑到院子里,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停地喊叫着。
“奶奶!我四叔骑摩托车要走了。”
姚迪站在窗前喊着。
“园蔷!园蔷!你不能骑摩托车。”
母亲从厨里边跑出来边喊着,她刚跑到门口的时候,园蔷骑着摩托车冲出了大门口。
小娥和姚琳从对面的胡同里跑了过来。
“奶奶!我妈妈来了。”
姚琳跑进屋里找了一圈发现爸爸不见了。
“奶奶!我爸爸呢?”
“你爸爸骑摩托车走了。”
“妈妈!园蔷可能是回家找我去了。”
“小娥呀,”
母亲一脸凝重的神色,小娥紧张了起来。
“园蔷可能是得病了。”
“得病了?他的身体好好的,不可能得病吧?”
院里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小娥!小娥!……”
园蔷跑进了屋里,他一把拉住小娥的手。
“小娥!小娥!你赶紧回家去取钱吧,我要买大平头车!”
小娥愣住了。
“你跟爸爸打鱼打得好好的,咋想起买车了?”
“打鱼不挣钱,倒鱼挣钱,你赶紧去给我取三十万块钱!”
“园蔷,咱俩刚结婚几年,咱家没有那么多积蓄。”
他两手揪住了她的衣服。
“家里没有钱,你赶紧给我借钱去!”
他喊的嗓子哑了,两眼发直。
“这么一大笔钱,你让我到哪里去借呢?”
他焦躁地跺脚,两手用力过猛把小娥的衣服撕破了,一排扣掉落在地上,姚琳和箫晓吓得哭了。
“爸爸,你把妈妈的扣子都撕掉了。”
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和小媛赶到了家里。
“园原,小媛,你俩赶紧送园蔷到医院去看病吧!”
“妈妈!我没病,我要卖大平头车去。”
他把我推到了墙角。小媛灵机一动说:
“园蔷,我和你大哥领着你去买车。”
他跑到院里喊着:
“大哥!大嫂!快走啊!快走!”
“园蔷,你等会儿,我打好了车来接你。”
他跟在我俩的身边,焦虑得不行。
“大哥!大嫂!赶紧打车呀!”
“园蔷,车一会儿就来了。”
他蹦跳了起来,两脚踢着地上的草。
“我等不及了!买了大平头车,我今天就去新开湖倒鱼!”
出租车停在了我的面前,小媛打开车门。
“园蔷,上车吧!”
他坐进了车里,两手拍打着司机的肩膀说:
“师傅!快开车呀!我要去买大平头车。”
出租司机怔了一下问:
“到哪里去买大平头车?”
我贴在出租司机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几句话,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向总院开去。当出租车停在总院门口时,园蔷看到了进进出出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师傅,我不去医院!我要去买大平头车!”
他拍打着出租司机的肩膀说。
“园蔷,你在新开湖打了一个多月鱼了,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吧!”
他抱住司机的肩膀说:
“我没病!我没病!我要买大平头车去!”
“园蔷,医生给你检查完了,我领你去买车。”
他一把推开我的手说:
“我现在就去买!我现在就去买!……”
“你自己买去吧!”
我生气地拉起小媛的手,刚要走,园蔷从车里跳下来了。
“大哥!你不要骗我!”
“你大哥不骗你,咱们去医院看病吧。”
他绕开小媛,跑进了医院里。医院的走廊里排了一队挂号的人,当他们看到园蔷的两眼发直,焦躁不安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而且嘴里还磨磨叨叨着,都躲开了他的目光。
“妈呀!这孩子看上去非常不错,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得什么病了?”
一个中年妇女自言自语说。
“像是得了精神病。”
站在她后面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站在前面的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园蔷,她回过头来说:
“妈呀!太可怕了,小小的年纪怎么能得了这种病?”
“唉!得精神病是不分年龄的。”
她看了一眼园蔷。
“我家邻居家的小男孩,他十一岁就得了精神分裂症,整天整夜地到外面跑,自己拉屎尿尿都不知道,父母糟老心了!”
我和小媛在后面排队,小媛惊恐地问道:
“园蔷得精神病了?”
我的心倏地仿佛被谁揪了出来,抛向医院的白色天棚上,在天棚上颤栗着。
园蔷急得直跺脚,他跑到了挂号的窗口,把正在挂号的人挤到了一边说:
“大夫,给我挂号!”
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怔怔地看着他说:
“你?……”
我赶紧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说:
“我排队呢,还没排到。”
“我要挂号,看完病就去买大平头车!”
“大夫,你先给他挂号吧,我等一会。”
我匆忙地给园蔷挂完了号,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
挂号的医生打着手势说:
“往东走,第三个门就是。”
排队挂号的人都用惶恐的目光把我们送进了诊室里。园蔷跑到医生的身边。
“大夫,你赶紧给我看病吧!”
中年妇女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胸前挂着一个听诊器,她微胖的脸庞让人觉得很慈祥的。
“小伙子,”
她微笑着说:
“你坐下,我给你检查一下。”
“我没病!我要去买大平头车。”
大夫手指桌旁的圆形凳子。
“小伙子,你坐下来,买大平头车着啥急呀?”
“园蔷,你不坐下,大夫怎能给你看病呀!”
我急躁而又生气地说。
“他是病人,对待病人要有耐心。”
医生温婉可人地说道。
她把听诊器放在他的胸口上听了一会儿。
“心脏跳得厉害,有焦虑症的感觉,需要住院治疗。”
园蔷忽地站了起来。
“我没病!我要去买大平头车!”
大夫拽住了他的手说:
“买车啥时候去买都能买到,你心跳加速,不治好了病,你也不能开车吗?”
“我没病!我要去买大平头车。”
“园蔷,你要听大夫的话!”
我使劲地拽了一下他的肩膀,险些把他拽倒了。
大夫拉开了我的手,责备地说:
“对待病人一定要有耐心。”
“小伙子,听话,你不治好了病;你开车会有危险的,再说你爸爸妈妈也都为你担心。”
他焦躁的情绪有所改变。
“你快去住院吧,住几天院,等你病好了之后再去买车。”
在大夫的劝说下,园蔷跟着我和小媛一起走进了病房里,护士给他扎上点滴;他呼呼睡着了。
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下班了,走廊里安静了许多。
窗外高大的杨树的枝条把窗户都遮住了,晚霞的余晖在树上跳舞,树叶被晚风吹到了空中,转瞬之间又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沙沙”地悲哀地叫声。
我和小媛看着熟睡中的园蔷,心里像是吹进了一阵阵的飒飒秋风。
“园蔷要是疯了,小娥和琳琳咋办呢?”
小媛的眼圈红红的,我悲哀的眼泪滴落在心里。
“园蔷的病会治好的。”
我马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园原,我去买饭了。”
小媛拉开门看到了母亲、小娥和姚琳站在门口。
“妈妈,你咋来了?”
“我来看看园蔷。”
母亲把兜子放在桌子上。
她摸了一下园蔷的额头和头发。
“园蔷睡着了。”
“爸爸,爸爸。”
姚琳拉着他的手,轻轻地叫着。
“琳琳,你爸爸累了,让他睡会觉吧。”
“大嫂!园蔷得了精神病?”
小娥惊慌地问道。
“我的妈呀!他得了精神病,我和琳琳咋办呢?”
她大喊大叫起来,仿佛是天要塌了一样的感觉。姚琳吓得哭了,她拽着母亲的衣服。
“奶奶,奶奶,我爸爸得精神病了?”
母亲给她擦干眼泪。
“琳琳,你爸爸的病会治好的。”
“精神病哪有治好的?!”
小娥一声惊叫,像一声惊雷滚过病房走廊的尽头,值班医生匆匆地走进了病房里。
“医生!精神病患者能治好吗?”
“患者需要休息,你不要再大声说话了。”
男医生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园蔷。
“患者的情绪稳定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转身离开了。
“大夫,精神病患者有治好的吗?”
他轻轻地说道:
“治治看吧。”
小娥顿时像是得了精神分裂症一样,她两手抓住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蹬着两腿。
“妈呀!我的命好苦哦!园蔷得了精神病,我和琳琳咋办呢?咋办呢?”
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你快起来吧!这里是医院。”
她倏地抱住了姚琳。
“琳琳!你爸爸得了精神病,咱娘俩咋办呢?咋办呢?”
她哭得死去活来的。
“小娥,你快起来吧,园蔷看病的钱我出,琳琳由我抚养成人;你回家吧。”
母亲抱起了姚琳。
“琳琳,让妈妈送你回奶奶家去吧。”
她搂着母亲的肩膀说:
“奶奶!奶奶!我跟着你。”
“得了病就治病吧,我相信园蔷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母亲坚强地说道。
她坚毅的眼神和语气,宛如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的插在病房里,刚才还是惶恐的气息被她的两句话都给驱散了。我和小媛恐惧的心情也都消失了。小娥停止了哭泣。
“琳琳,你跟着奶奶陪着爸爸吧。”
她离开了病房。
母亲从兜里拿出了两个饭盒,一个饭盒里装满了酱牛肉,另一个饭盒里装满了羊排骨。
“琳琳,你和你大爷大娘吃饭吧。”
“妈妈,把肉都留给园蔷吃吧,我去食堂打饭。”
“大爷大娘!这是奶奶给咱们做的饭。”
她手指兜子说:
“兜里还有两饭盒肉,够爸爸吃的。”
母亲把园蔷换的衣服放在床上,把他脱掉的衣服和袜子放在洗衣盆里就向盥洗室走去。
“奶奶!你也吃饭呀。”
“你们先吃吧,奶奶洗完衣服之后再吃饭。”
我们吃定了饭,小媛给母亲打了出租车。
“妈妈,车在门口等着你呢;你和琳琳回家吧,我和园原护理园蔷。”
母亲在卫生间里晾完了衣服后,他搓着湿漉漉的手说:
“小媛,你和园原回家吧,妈妈护理园蔷。”
“妈妈,你和琳琳回家吧,我和小媛护理园蔷。”
“不行!不行!你俩快走吧!我不在园蔷的身边,回到家里睡不着觉。”
母亲坚定地说。
我知道母亲倔强的性格,只要她说出的话就像是吐出的一个钉子钉在地上,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
我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吃着剩饭的母亲,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园蔷半夜醒来发现琳琳睡着了,母亲坐在病床前打瞌睡;他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妈妈!我去买大平头车!我去买大平头车!”
“园蔷,深更半夜的,卖车的商店都关门了。”
他打开了灯,母亲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而他却跑出了房门。
“园蔷!你回来,你回来。”
母亲跟在他的身后喊着,和他一起跑出了医院。
夜空中繁星点点,秋风吹起了园蔷的衣服,他迎着风向草原上跑去。
“我要买大平头车去!我要买大平头车去!……”
他在草原上奔跑着,喊叫着,喊得嗓子沙哑了,草丛里的鸟惊飞而起,像是掉了魂一样的惊叫着。
园蔷围绕着草甸子一圈圈地跑,而且还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我要买大平头车去!我要买大平头车去!……”
他喊得嗓子越来越沙哑了,直到喊不出话来了,而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急促,神情也越来越急迫,似乎是要把草甸子踏进地心里。
“园蔷,你晚饭没吃,跟妈妈回病房里吃饭去吧。”
“妈妈!我不饿!我要买大平头车去!”
他脱掉了夹克外套扔在了草地上,头发乱蓬蓬的,两个眼睛发直,两手挥舞着;他失去了理智,他神经错乱了,他彻底地疯掉了。
“园蔷,妈妈去给你买大平头车。”
她泪流满面地一遍遍地说着。
园蔷说不出话来,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母亲。
“园蔷,跟我回去吧。”
他拉着母亲的手向医院跑去,母亲和园蔷回到医院里的时候已是清晨。神经科主任领着医生和护士们在查房,他们走进园蔷的病房里看着病床上问:
“患者呢?”
“我奶奶和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
园蔷和母亲走进了病房里。
“三床的患者干啥去了?”
男大夫盯着园蔷的眼睛问道。
他说不出话来,在地上蹦跳着。
“孩子半夜跑了出去。”
“半夜跑出去了,现在才回来?”
他吃惊地问道。
“孩子在草地上跑了半宿。”
男医生把母亲拉到走廊里。
“大娘,你儿子是得了焦虑症,我们这里是治不好的;你赶紧转到北安医院去吧,抓紧时间治疗,越快越好。”
母亲和园蔷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准备去北安。
“妈妈!你不能送园蔷去北安,我和小媛送他去。”
“园原,你和小媛在家照顾好孩子们。”
她背上行囊说:
“你爸爸不在家,我送园蔷到北安。”
当母亲和园蔷坐在火车上,我透过车窗看到母亲在给园蔷削苹果的时候,泪水再一次地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