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洪双喜向黄英倾吐心声
天刚蒙蒙亮,铅灰色的天空中飘着雪花,麻雀在窗台上瑟瑟发抖。
洪双喜的心里塞满了泪水和悲伤,他不敢扭过头看黄英,在她温暖的的被窝,他愈发地感到了寒冷,两手抱紧肩膀,蜷缩着,悲哀的情绪弥漫着他的心,脑海里不断地出现着逃避的念头。 黄英翻了一下身,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吐出来的气息如夏季的花香弥漫开来,梦语声响起,“双喜,我的双喜,你在哪呢?你在哪呢?”他痛苦得山崩地裂。他把她的手拿掉,她的胳膊忽地又搂住了他的脖子说,“双喜,我的双喜,你在哪呢?你在哪呢?”他掀开被子想逃走,离开她温柔的怀抱、离开她火馅般的爱情。他翻过身去,把她的胳膊拿掉,轻轻地把她的身子平放在被窝里,他起身下床,她陡地翻了一下身,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说,“双喜,我的双喜,你在哪呢?你在哪呢?”这一声声的呼唤像是无数只猫的爪子挠碎了他的心。他看着她妩媚的脸庞,性感的嘴唇,乌黑的秀发,——那里激扬起了青春的气息,有如春天里盛开的花朵,飘出了阵阵的香味,他像是一个蚂蚁一样望而却步,自卑的心理阴影像空气一样包围着他。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无情、自己的卑微,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不再孤独,却毁掉了她的家庭,耽误了她的大好时光,让她守活寡。
“双喜,你醒了?”
她给他盖上了被子。
“你在想工作的事情吗?”
她依偎在他怀里。
“双喜,咱俩上午登记去吧,领了结婚证之后,请同事们来家里喝喜酒。”
“英子,今天是星期天,不上班。”
她在他的怀里撒娇说:
“不上班?咱俩去照结婚照。”
他的眼睛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脯说:
“双喜,你听到了吗?咱俩去照结婚照。”
他掀开被子,下床了,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雪花在窗外飞舞。
“英子,雪没停,等到雪停了,咱俩再去照结婚照。”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叠被子一边说:
“双喜,雪下一辈子,难道咱俩一辈子不照结婚照吗?”
他沉默地走到厨房里,做起了早餐。
“英子,吃饭吧。”
他煮好了牛奶,盛在碗里,放在桌上。
“双喜,牛奶加面包,这是苏联人的生活。”
她拿起了面包吃了一口,喝了一口奶。
“入乡随俗,我来到了呼伦贝尔,不喝牛奶,不吃手把肉,不算是呼伦贝尔的人。”
他自嘲地说。
“双喜,咱俩照完结婚照,吃手把肉。”
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饭,两手支在下巴上,看着他。
“英子,你还要吃饭呢?”
他明知故问。
“我吃饱了。双喜,你是军人呢,吃饭比我快,怎么慢了?”
他呐呐地说:
“脱下军装了。”
她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藕荷色的呢大衣,穿在身上,站在他面前问:
“双喜,我穿这件大衣漂亮吗?”
他没抬头,脱口而出:
“漂亮!”
“双喜,你低着头呢,没看到,怎么知道漂亮呢?”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说:
“漂亮。”
她脱去大衣,露出了白色的高领毛衣。
“双喜,我穿这件毛衣照结婚照,合适吗?”
他低头说:
“合适。”
“双喜,你没看见我穿的毛衣,怎么知道合适呢?”
他抬起头来说:
“英子,雪没停,天冷,咱俩不去照相馆了,我带你去吃火锅。”
他赶紧避开她失望的眼神,收拾着桌上的碗来掩饰自己的痛苦,
故意高兴地说:
“英子,海拉尔的火锅底料好,肉质鲜嫩,相当好吃。”
“双喜!你能吃火锅去,照相就不能去了?”
她放射出了愠怒的眼神,他倏地一惊,仿佛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校园里,那愠怒的眼神看着他,让她重新找回了那如太阳、月亮和星星一样日夜地陪伴着他的眼神,他的心激荡着,也在妥协着。
“双喜,我是来海拉尔吃火锅的吗?我的家在草原上,那里遍地都是牛羊,我吃腻了!”
她的声调一阵比一阵伤感。
“双喜,我是来跟你结婚的!跟你结婚的!”
她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涌入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在天空上回响。
“英子,咱俩去照相馆。”
他穿上军大衣,戴上军帽,黄英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风雪弥漫的街道上。
大街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汽车亮着灯,像蜗牛一样爬行在雪地里。
洪双喜偷瞄了黄英一眼,她快乐得像春天里的一只小鸟,皮鞋踩在雪里,发出了“咯吱咯吱”响声,他的心骤然间跌到了痛苦的谷底。
“英子受到的伤害太多了,我说不出口。”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不能去照相馆,我会毁掉她的。”
他踌躇了一下,在一家火锅店门口停住脚步。
“双喜,”
她手指火锅店的牌子问:
“双喜,咱俩照完相再来吃火锅。”
“哦!是火锅店。”
他望了望远处麇集的商店,发现这条街没有照像馆。
“双喜,走啊!”
他转过身去,向来时的街道上望了一眼。
“英子,照相馆在后面呢。”
她转过身去说:
“双喜,走啊!快走啊!”
恋爱中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她一丝一毫都没察觉到洪双喜的变化。
“双喜,照相馆到了。”
她兴奋地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照相馆里。
“照相呀?”
一位中年妇女站起身来,问道。
“大姐,照相,照相!”
他脱掉呢大衣。
“双喜,你脱衣服呀。”
他的脸上露出了羞怯的表情。她摘下他的帽子,脱下他的大衣。
“咱俩结婚了,你害啥羞呢?”
“你俩是新结婚的?”
“是啊,是啊,昨天我俩刚结婚。”
“你俩是新婚,干嘛不拍婚纱照呢?”
黄英羞愧地说:
“大姐,我没买婚纱和礼服。”
“不用你买,我这里婚纱和礼服都有。”
她从柜子里取出了婚纱和西服。
“穿上,穿上吧!”
她看到他俩羞答答的样子,笑起来说:
“一对靓男靓女,不穿婚纱,不穿西装拍结婚照多遗憾呀。”
“小伙伴子,你是第一次穿西装吧?”
中年妇女走到他面前,解开他打的领带结。
“我帮你系领带。”
洪双喜穿上藏蓝色的西装,系上红色的领带站在照相机的镜头前,黄英穿上拖地的白色的婚纱站在他的身边。
“哪里像夫妻呢。”
中年妇女把黄英和洪双喜拉在一起,又拉起了他的右手放在她的腰上。
“哎!这才像一对恩爱夫妻。”
镁光灯闪了一下,中年妇女按下快门。
“双喜,我要去吃火锅,你不是说海拉尔的火锅好吃吗?”
她连蹦带跳地走进了一家火锅店,店里坐满了人。
“英子,没桌了,咱俩换一家店吧?”
他俩正要离开,一个青年人赶紧走了过来说:
“有桌,有桌,我们店里的羊肉都是西旗的,又香又嫩。”
青年人把他俩让进了单间里。
“只剩下一个单间了。”
青年人笑了笑走就离开了。
两盘肥瘦相间的羊肉,一盘土豆,一盘菠菜摆放在桌子上,火锅里的水沸腾了起来。
洪双喜舀了一勺混合调料。
“双喜,这种调料不好吃。”
他叫服务员上了一碗韭菜花。
“双喜,涮羊肉蘸韭菜花吃才是正宗。”
服务员送来了一瓶红酒。
“服务员,我不喝红酒,我要白酒。”
服务员探询的目光盯着黄英。
“双喜,你从来没有喝过白酒。”
“我今天要喝白酒。”
他启开了服务员换上的白酒,给自己斟满了杯。
“双喜,你给我斟上白酒呀。”
“哦,英子,我忘了。”
黄英给他的盘里夹满了肉。
“双喜,我们家乡的羊肉最好吃,你吃呀!”
“英子,我吃不少了,西旗的羊肉确实好吃。”
他端起酒杯。
“英子,咱俩喝一杯吧。”
他一饮而进,脸顿时红了起来。
“双喜,你就喝一杯酒。”
他一杯酒进肚,胆子大了一点。
“英子,我……”
“双喜,你想说什么?快说出来吧。”
她给他的盘子里夹满了肉。
“双喜,咱俩的结婚照放大点,镶上镜框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英子,我……”
“双喜,你有啥话都说出来吧。”
他看了一眼她幸福的样子,把话咽下去。
“结婚照挂在客厅里好?还是挂在卧室里好?”
“英子,我要喝酒。”
她拿起酒瓶说:
“双喜,别喝了。”
他一把夺走酒瓶,给自己斟满了杯,酒溢出来了,他端起酒杯说:
“英子,我爱你!我爱你!”
他咕咚咕咚地喝光了杯里的酒,一头栽到了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双喜!双喜!”
她拍着他的肩膀喊他。
“英子!我爱你,我怕失去你……”
他咕哝着。
“双喜,咱俩结婚了,我不会走的。”
他忽地站起来,抱住她哇哇地哭了起来。外面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单间的门口。
“双喜,这里是饭店,你别哭了。”
他的哭声更大了。
服务员走到门口,怔怔地看着洪双喜。
“服务员,没事的,我丈夫喝多了。”
“英子,我没喝多;我还要喝。”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双喜怎么了?他今天反常了。”
黄英百思不得其解。
他趴在桌上嘤嘤嘤地哭泣,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英子,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别开我……”
他睡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说:
“英子,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恨我,你不要恨我……”
服务员走到门口。
“大姐,你丈夫喝多了,我送他回家。”
“不了,不了,我俩一起回家。”
她给他穿上大衣,戴上帽子。
“双喜,回家了,回家了。”
他俩走在街上,风吹起了他俩的衣角,雪花飘落在他俩的身上。
“英子,咱俩回老家吧,我喜欢老家的苞米地,喜欢老家的小河。”
他一路上反复地念叨着,回到了家里,他躺在床上,仍然念叨着。
“双喜,咱俩一起回老家吧。”
他突然从熟睡中醒来,抓到她的手说:
“英子,咱俩回老家吧,我怕失去你!我怕失去你!”
她亲吻他的脸颊,轻轻地拍着他的胸膛说:
“双喜,我和你一起回老家;我在你的身边,睡吧,睡吧。”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地睡着了,她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他的肩膀倏地颤了一下。
“英子,别离开我,别开离我。”
窗外的雪停了,微风在窗前喁喁低语,雪花带走了铅灰色的云彩,天空中露出了碧蓝的笑容,一轮满月挂在杨树的枝上。
洪双喜从醉酒中醒了过来。
“双喜,你醒了?”
她从外屋地端来了一碗酸楂罐头。
“双喜,酸楂罐头解酒,先喝汤,再吃酸楂,解解酒吧。”
他接过碗,喝了一口汤说:
“真酸呀!英子,我醒酒了。”
“双喜,我给你烙薄冰,卷大葱吃。”
“英子,中午吃了一肚子的涮羊肉,我不饿。”
他吃完了酸楂,脸上的红色消退了。
“双喜,穿上睡衣吧。”
她把睡衣递给他,转身离开了。
“英子,我去办公室里睡觉!”
他从卧室里走出来,拿起了军大衣,她一把夺走大衣。
“双喜,你是有家庭、有媳妇的人,怎么能到办公室里睡呢?”
“英子,白灾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去值班。”
“张宇说‘你们单位没有安排值班的’,你不许去!”
她把大衣放在椅子上。
“双喜,换上睡衣吧,在家里睡个好觉,明天上班。”
他走回卧室,过了很长时间,屋里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双喜!你哭了,想娘了?”
他猛地拉开门,穿着睡衣,站在她面前,嘴巴嘎巴着。
“双喜!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吧。”
他忽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说:
“英子,我爱你,但我不能和你结婚。”
黄英抱住他的肩膀说:
“双喜,你想多了,你没有性功能,我不在乎,我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
他顿时停止了哭声,惊异地看着她。
“双喜,我看了你给我写的信。”
“你知道了?”
她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双喜,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他推开了她,唰地脱掉了睡衣和裤衩,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的私处。
他痛哭流涕地说:
“英子,我没有了男根,我是个废物,你跟着我守活寡!”
她捡起睡衣,给他穿上,系上腰带,投入到他怀里说:
“双喜,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是你的人,你知道吗?”
她的两手拍打着他的胸膛,泪流满面地说。
“双喜,你别离开我,好吗?咱俩结婚了,我是你的媳妇了。”
她趴在他怀里,喃喃细语地说。
“不!不!咱俩没登记呢,你不是我媳妇!”
他推开了她,穿上军大衣,戴上帽子喊道:
“英子,我不能毁了你!不能!绝对不能!”
他冲出了家门,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