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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曹妮得知马淑兰离婚后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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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冬至,天气嘎嘎冷。

    马淑兰调到渔场中学当老师,当她走进我们班的时候,曹妮、于小蕾和我都惊呆了。

    “你妈妈到中学来教书了?”

    于小蕾趴在曹妮的耳朵上问。

    曹妮怔怔地看着她走了上讲台,她穿着黑色的呢大衣,两条大辫子在身后晃着;她面对我们的时候,虽然是过了而立之年,但是比以前更加的年轻貌美,白皙的脸上露出了红晕,眼角眉梢都充满着活力和幸福感;她的目光和曹妮的目光相遇的时候,倏地转移到另一边——那眼神里充满着窘迫的光芒,只是一间而已。整整一堂课的时间,马淑兰的目光没有再投向教室的窗户边,窗户边的第二个座位是曹妮和于小蕾的;马淑兰站在讲台上,她的身体侧向窗户,仿佛那里是被她遗忘的角落,尽管曹妮两眼紧紧地盯着她的侧身,但她却再也没有转过身去、再也没有看那里一眼。

    “妮子,你妈妈好像变了;她为什么来中学教书?”

    于小蕾趴在她的耳朵上问,而她失神的眼神却总是盯在马淑兰的身上。

    下课的时候,马淑兰故意留在讲台上,低头看着教案,同学们都走出了教室;教室里只剩曹妮、于小蕾和我。马淑兰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她的胸脯微微地起伏着,肩膀颤动着;她屏住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羞愧和内疚的样子仿佛是在迎接着什么事情的降临。曹妮走到讲台前。

    “妈妈!你来中学教书了?”

    马淑兰缓缓地抬起头来说:

    “妮子,妈妈事前没有告诉你。”

    “妈妈!爸爸一个人在家,谁照顾他呢?”

    曹妮问道。

    马淑兰转过头去看窗外。

    “妮子,你爸爸能照顾好自己。”

    她说话的语气很沉重,既有负罪感的味道,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妈妈!爸爸会做饭、会洗衣服;他一个人在家里多孤独、多寂

    寞呀?”

    马淑兰望着窗外、望着山上的雪景,她窘迫地说:

    “妮子,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她如五雷轰顶。

    “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离婚!?”

    她的喊声如一声惊雷在教室里滚过去。

    “妮子!不要怨恨妈妈,我和苏里结婚了。”

    马淑兰沉甸甸的话语有如天崩地陷,曹妮嚎啕大哭起来,她两手抓住她的手臂。

    “妈妈!你在家里不干家务,爸爸给你做饭、洗衣服,还给你洗裤衩和袜子;你不知足吗?还要和他离婚?你精神不正常吗?”

    马淑兰被问得脸通红,泪眼婆娑地说:

    “妮子,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妈妈!我现在是中学生,我什么事都懂!你赶紧和苏里离婚!和爸爸复婚,要不然我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曹妮吼道。

    马淑兰回过头来,她擦干眼泪继续望着窗外。

    “妮子,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曹妮像是受到了伤害的小狮子,她眼里燃烧着仇恨,头剧烈地晃动着,飞机头型的卷发颤抖了起来。

    “马淑兰!……”

    她倏地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你和爸爸离婚,跟一个得了绝症,快要死的人结婚,你道德败坏!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讲课?我为你感到害臊!我为你感到耻辱!你不是我妈妈!”

    曹妮拿起讲桌上的一盒粉笔向黑板上扔了过去,粉笔盒砸在黑板上,白色的粉笔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马淑兰!你是当代的潘金莲!是一个破货!爸爸离开你算是万幸了!哪天你再把爸爸害死!”

    曹妮收拾完书包,走到了门口。

    “水性扬花!潘金莲!你明天又要钻进哪个野男人的被窝?下流!无耻!……”

    曹妮在走廊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摔上了教室的门。马淑兰的脸像是蒸熟的龙虾。我和于小蕾跑出了教室。

    “妮子!你到哪去?”

    于小蕾追上跑出校门外的曹妮。

    “小蕾,我没脸见人了;我不想活了。”

    她推掉了于小蕾的手。

    “园原,快过来,抓住妮子。”

    曹妮从雪地里捡起了一块石头,手指跑过来的我说:

    “园原,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砸碎你的脑袋!”

    我和于小蕾呆立在雪地里。

    “园原!你傻了吗?妮子任性,要出大事了!”

    于小蕾望着她的背影喊道。

    “妮子要砸碎我的脑袋啦!……”

    “你傻了?咱俩到总场,给你妈妈打电话,妮子最听姚婶的话。”

    曹妮跑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从分场赶到学校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了。于小蕾和我无心听刘老师讲课,我俩的眼神盯在门口。刘老师敲了敲黑板,我和于小蕾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狠狠地敲了几下黑板。

    “姚园原!于小蕾!门是黑板吗?”

    他厉声喝道。

    同学们的目光都瞬间聚集在我俩的身上,一向温和,细声慢语的刘老师,此刻,他满脸愠怒,喊声如雷。于小蕾窘得脸红脖子粗,她低下了头。

    “上课不注意听讲,门是黑板呀?门是你俩的老师呀?它在给你俩讲课吗?你俩坐在门口,听它讲课吧!”

    同学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于小蕾!姚园原!你俩站起来听课!”

    我和于小蕾刚站起来,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刘老师喊道。

    母亲轻轻地推开了门。

    “大姐,你找谁?”

    “刘老师,是我妈妈。”

    我怯生生地说。

    “你妈妈?”

    “刘老师,曹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妈妈叫我和于小蕾一起去找她。”

    “哦!”

    刘老师醒悟过来。

    “姚园原,于小蕾,你俩快去吧!”

    于小蕾走出教室的门,她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蕾,别哭了,别哭了。”

    她对着我说:

    “园原,你是男孩子,你咋不跟着妮子呢?”

    于小蕾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说:

    “姚婶,不怨园原哥,不怨园原哥;园原哥跟着妮子,妮子捡起石头要砸碎他的脑袋。”

    “一个大男孩,你劝不住小姑娘,真是没用!”

    我臊得慌,低下了头。

    凛冽的寒风吹得于小蕾的脸蛋特别得红。

    “小蕾,冷吧?”

    母亲把她搂在怀里。

    “妮子能去哪儿呢?”

    母亲站在马路边,望着马路两旁低矮的平房问。

    “姚婶,小蕾没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她可能到饭店里吃饭去了。”

    “园原,你知道妮子爱去哪儿?”

    母亲转过头来问我。

    “小蕾说得对,她可能到饭店里吃饭去了。”

    母亲领着我俩去了回民饭店、东风饭店、国营饭店,饭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人围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喝着酒,抬起头来看看走进饭店里的人,又端起酒杯来大口地喝酒,消磨掉冬天里的寂寞时光。

    夕阳西下,朔风在大街小巷里暴跳起来,像是无数个醉鬼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倒了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徘徊在大街小巷里。

    “姚婶,我害怕。”

    于小蕾看到了饭店门口呕吐的醉鬼。

    “小蕾,不要害怕,姚婶在你身边。”

    饭店里的人摘下门上面的幌子,饭店打烊了,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路灯宛如醉鬼血红的眼睛,风吹起的雪花飘舞在灯光下,大街上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妈妈,妮子可能跳舞去了。”

    于小蕾来了精神,她拉起母亲的手说:

    “姚婶,我知道小蕾经常去的地方。”

    我们走到了西大营、走到了矿务局一中附近的一处平房前。

    夜空中点缀着薄如蝉翼的云彩,好像是白色的玫瑰花抛向空中的花瓣一样美丽,在湛蓝色的怀抱里撒娇。朔风在天空上飘过,吹得星星的脸色苍白,无力的眼神看着大地。

    平房里的灯光暗淡,没有舞曲声,偶尔响起男孩的淫荡的怪笑。

    “姚婶,妮子经常到这里来跳舞。”

    母亲拽了拽门,门反锁了。

    “开门!赶快开门!”

    母亲踹着门。于小蕾和我忽然觉得肉皮发麻,禁不住提心吊胆了。

    “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叫警察了!”

    母亲高喊着。

    屋里的调笑和猥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男孩打开了门,他两手抓住门,探出了光秃秃的头,一股酒精的味道飘出来;他看到是一个妇女,顿时关上了门,母亲两手抓住门边,使劲地一拽,光头被拽到门外。

    两个醉醺醺的男孩脱掉了于小蕾的上衣和裤子,一个男孩的两手揉搓着她的胸部,另一个男孩脱她的裤衩。

    “住手!”

    母亲大吼一声,两个男孩顿时都停住手,饥饿的眼神看到是一个妇女的时候,他俩倏地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刀来。

    “原来是个老娘们,滚出去!误了爷爷的好事,我宰了你?”

    他俩淫邪的眼神在于小蕾光滑细嫩的肌肤上扫过,流着口水扑向了母亲;她向后退了一步,顺手拿起墙角的椅子,向他俩砸了过去,椅子砸在他俩的头上,刀掉落在地上;他俩两手抱住头,疼得

    “嗷嗷”叫。

    “大哥!大哥!宰了这个臭娘们。”

    秃子掏出匕首向母亲走来。

    “把刀放下!”

    他停下了脚步,握着匕首的手哆嗦了一下。

    “你要敢再向前一步,我砸碎你的脑袋,把你们都送进派出所!”

    秃子把匕首揣进兜里。

    “哥们,快跑吧!局子里的滋味不好受!”

    两个男孩抱着脑袋,和秃子一起向门外跑去。

    于小蕾喝得不省人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马淑兰,你不是我妈妈,不是我妈妈,……”

    她两手抱住肩膀,冻得发抖,胸部印着揉搓的线条;母亲抱住她说:

    “妮子,妮子,别害怕,别害怕。”

    于小蕾给她穿上衣服,母亲背起她走回旅店,她一整夜都在恐惧之中,离开母亲的怀抱里一分钟,她的身体就会颤抖起来。

    早晨,旅店的玻璃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绘出了五彩斑斓的色彩。尽管穿着衬衫感觉到屋里热,但曹妮捂着被子,仍然说:

    “姚婶,我冷,我冷,……”

    她的脸色煞白,上下牙打着寒战,幼小的心灵深处承受不起恐惧和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几乎摧毁掉她的生命。

    曹老大收网回来,文大头站在沙滩上看到了他。

    “曹工长!曹工长!……”

    文大头挥手,晃动着狗皮帽子喊他;曹老大跳下爬犁,望着他嘀咕了一句话:

    “奶奶!催命鬼!”

    他迎着文大头的喊声走上沙滩;他一把抓住曹老大的手说:

    “现在还有拉鱼的车,你赶紧下街去吧!”

    “啥急事?我饿得肚子‘咕咕’叫。”

    “你饿着肚子要紧?还是去找妮子要紧?”

    他摘下狐狸皮帽子,神色紧张。

    “你快上车吧!司机等着你呢!”

    文大头拉起他的手,走到停在冰场上的车门前,为他打开车门,把他塞进驾驶室里。

    “园原给岫蓉打电话,说是妮子逃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岫蓉上午去了街里。”

    文大头像是竹筒倒黄豆一样的一口气说完之后,关上了车门;曹老大被车门声震晕了,直到汽车停在渔场中学的门口。

    “曹工长!曹工长!渔场中学到了。”

    司机拍打着他的肩膀说。

    夕阳的余晖照在校园里,风从篮球架上吹过,吹得篮网唰唰地响,院里宁静而又陌生。

    “打鱼的打到校园里来了。”

    刘老师望着窗外说了一句话;他低下了头,继续批改作业。

    “哎哟!渔工穿的衣服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望着窗外。

    “我也没有见过打鱼人穿的衣服。”

    两个年轻的女老师走到窗前,看到曹老大戴着狐狸皮帽子、穿着胶鞋、穿着羊皮大衣。

    “呀!他穿的鞋比咱们穿的鞋要大十几倍呢。”

    “狐狸皮的帽子真带劲!红得耀眼。”

    “他像爱基斯摩人!今天开眼界了!”

    三个女老师说道。

    “马老师,你在分场生活过,你看看他是哪个分场的渔工?”

    马淑兰放下笔,她看到了曹老大站在校园里东瞅瞅西看看,像是狗熊一样呆头呆脑的。

    “马老师,是哪个分场的渔工?”

    她的脸颊倏地红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呐呐地说:

    “二号分场的,二号分场的。”

    曹老大向教室走去。

    “老大!你找妮子呀?”

    马淑兰问道。

    曹老大转过身来看到了摆弄辫子的马淑兰说:

    “英子!我是找妮子。”

    “妮子上课呢。”

    她手指一排房屋的门斗说:

    “你到那里去等会吧,她一会儿就下课了。”

    她拔腿就走。

    “英子!妮子没有上课;她逃学了。”

    “上午她来上课了,不会吧?”

    “园原上午给岫蓉打电话,说妮子离开了学校,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曹老大的大嗓门惊的屋顶上的鸽子飞了起来。

    下课的铃声响起了,学生们都走出教室。

    “马老师!马老师!……”

    学生们都和她打招呼。

    “曹妮呢?”

    一个女学生转过身来说:

    “马老师,曹妮上完你的课就走了。”

    “姚园原,于小蕾呢?”

    “他俩和园原的妈妈一起去找曹妮了。”

    马淑兰怔怔地望着学生们的身影。

    “奶奶!妮子跑到哪去啦?”

    曹老大的胶鞋跺得雪地“咚咚”响。

    “兰子!妮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还能活下去吗?”

    “老大,你别着急,咱俩去找。”

    马淑兰哆嗦着说。她没有了衿持。

    马淑兰和曹老大找遍了扎区的每一个地方,找了整整一宿都没找到曹妮。

    清晨,曹老大饥饿难耐,疲惫不堪地蹲在地上。

    “兰子,我走不动了。”

    她哭喊着说:

    “走不动也得找啊!”

    她抹了一把眼泪。

    “前面是一中的一所空房子,我听说妮子晚上经常到这里来跳舞。”

    曹老大咬紧牙关,走到了房门前。马淑兰敲开了门,一个六十岁左右岁的老人,手里拿着火铲子打开了门。

    “大清早的,你找谁呀?”

    “大爷,昨晚上有没有一个小姑娘来跳舞?”

    “孩子,别提了,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和社会上的小流氓喝醉了酒;他们哪里是来跳舞呀。”

    老人举起火铲子指了指挨着的院门。

    “我昨晚上回来得太晚了,这个大院里住的大妹子从窗户里看到了,她害怕小流氓报复,没敢去报警。”

    “大爷!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马淑兰惊竦地问。

    “孩子,三个小流氓把姑娘扒光了衣服,只剩下裤衩了,多亏了一个大妹子把姑娘给救了,要不就被三个小流氓强奸了。”

    马淑兰摇晃着身子,几乎跌倒在地上;曹老大扶住她。

    “大爷,你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吗?”

    “邻院的大妹子说,他们都去了附近的小旅店里。”

    曹老大搀扶着马淑兰走进旅店里的时候,曹妮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妮子!妈妈不知道你离开了学校。”

    她抚摸着她的衣服。

    曹妮冷漠无情地看了她一眼,拉开上衣,露出了揉搓的线条。

    “不是姚婶来救我,小流氓把我早就糟蹋死了。”

    “妮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马淑兰痛哭流涕地说。曹妮推掉她的双手,厌恶地说:

    “把你的脏手拿开,你不是我妈妈!姚婶是我妈妈!”

    她转过身来说:

    “爸爸,让她滚吧!赶快滚吧!”

    曹老大窘得脸通红,不知所措。马淑兰泪流满面地说:

    “妮子,你原谅妈妈吧!”

    “赶快滚!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相信你鳄鱼的眼泪!”

    马淑兰抹去了眼泪,她走出了旅店的门,两条大辫子像是两条蛇一样吊在脖子上。

    母亲帮助曹妮转到了满洲里市第二中学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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