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馆
贺斌没有再回手术间,他走进了洗澡间,用尽全力把从身上扒掉的洗手衣狠狠的丢进了盛衣服的桶中,机械性地拧开凉水的开关,雕像一般站在淋浴下任由冰凉的水冲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郑广军的奚落声不时的萦绕在贺斌的耳畔,几个实习同学鄙夷的眼神不时的影印在贺斌的心里。只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发出微不可察的嘶吼:这不是他心目中的手术室,不是他想象中的手术室、不是他理想中的手术室!贺斌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钟的“滴答”声不能在贺斌那包裹严密的心扉中留下任何印记。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几位下手术的医生结束手术后过来冲澡经过贺斌身边,被溅到身上的水激了一个激灵说:“靠!这么凉,你不怕感冒吗?”这时贺斌才醒过神儿,他没有说话,木讷的神情中努力想挤出点惭愧的笑容,却被僵硬的面部肌肉阻挡的活像是脸上贴了一层浆糊一样难受。“快穿上衣服吧!很容易感冒!”一个医生丝毫没有在意,随口提醒了一句便从贺斌身边走过。贺斌想穿上衣服,但双手像虚脱了似的依然不听使唤,费了好大劲才穿上衣服,走出手术室、走出住院部。贺斌抬头看看天,不知何时开始乌云从远处爬了过来,一阵风让贺斌打了个寒战。一阵一阵的风接连吹了过来,贺斌裹紧身上仅有的衣服,快速的向宿舍走去。
贺斌感觉这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他觉得人活着真累。他想睡觉,把头蒙在被子中翻来覆去始终不能睡入睡,闭上眼就看到郑广军那张讨厌的脸。郑广军那一句句带有侮辱性质的话像一枚枚毒刺扎在贺斌的心中。中午下班了,宿舍的室友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宿舍,平常让贺斌感到欢快、愉悦的笑声今天让贺斌感到是如此的刺耳。平时,贺斌喜欢听他们聊天,虽然很多时候贺斌插不上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和大家一起开心的笑。但今天听起来是如此的让他烦躁。
贺斌胡乱地裹上衣服,有人打招呼也只是表情僵硬微笑一下,就快速走出了宿舍,看着人们匆匆从餐厅走出,从身边走过,贺斌毫无感觉。
贺斌好酒,自认也喜欢交朋友,但自从开始实习后就没有怎么喝过酒了。想起毕业时的散伙饭,想起好朋友们一起行酒令、端起酒杯后说出的豪言壮语。一丝小火苗似乎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瞬间从贺斌的心中窜了起来,贺斌用力握了握手,内心中大喊一声:“去tmd、人死吊朝上,不死吊晃荡,不管了,喝酒去”。说完就朝一家酒馆儿走了进去。一份花生米、一份拍黄瓜是贺斌最心仪的下酒菜,用贺斌的话说叫经济实惠!又要了一瓶五五老酒,坐在一个角落中自斟自饮的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思维就跟着活跃起来,想到了毕业前女朋友说的那些话、想到离校前不明不白的在学校门口被胖揍时的情景、想到手术间被奚落、被嘲讽的言语,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大了起来,没多长时间一瓶酒就见了底。
“老板,再拿一瓶!”贺斌大叫道。
“小伙子,不少了!你这还没怎么样呢,一斤就没有了!”老板走过来惊奇的看着贺斌说。
“放心吧老板!没事儿的!这点儿酒对我来说小意思!”贺斌大着舌头说。
“行了吧兄弟,酒大了伤身!”老板耐心劝导说。
“再来个半斤的!”贺斌忍着不耐烦地说。
老板摇摇头,向吧台走去,不一会儿拿着小半瓶酒走过来递给贺斌:“兄弟,我看你是有啥心事儿,确实喝的也不少了;这点儿酒不太多是我自己喝剩的,给你了。”说完又解释道:“这些就不收你钱了!喝完回去休息吧!”
贺斌想发作:md,开小吃店的都看不上老子了吗?但始终没有骂出来。闷闷的就又喝了起来。一边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郑广军虽然被朱医生说了几句,但心情还是很好的,特别是今天骨折复位,打完钢板后郭杰对郑广军说:“我有点事儿,先下去了!你一定要彻底止血、好好缝合!”
郑广军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答应着,这可是第一次单独善后,器械护士把带有穿好线的持针器递给他的时候还有点儿小激动。潇洒的把较长的线头甩给对面的实习同学甲,同学甲拽好线头后郑广军猛的扎了下去,用力向上一挑,呈弧形的缝合针就挑了出来,提起后又把另一端甩给实习同学甲。同学甲两手抓起着,郑广军又一步一步地讲解打结的动作要领。对面同学甲一脸媚笑的听着,手上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配合郑广军的讲解。今天这个位置本来是贺斌的,因为郑广军把贺斌挤兑走后他才站在了这个位置。
书上说:幸运的人都是一样幸运,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手术结束了,郑广军他们各自感到了满足,不过下手术后错过了食堂供应的时限。
“走呗郑哥!咱出去吃!”同学甲说。
“你们也不挣钱,出去吃啥呀”郑广军虽然嘴上说,但脚步却没有停。
“就是随便吃个中午饭,晚上没事儿了咱哥几个再好好喝,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类!”同学甲媚笑着说。
“就是,我们不像姓贺那小子,狗屁不通,郑哥有啥事儿只管和弟兄们说。”同学乙递给郑广军一支烟说。
“可以呀你小子都抽红塔山吗?我才抽5元的!”郑广军接过烟看了一眼说。
“一般一般,我顺我家老爷子的!”同学乙奴才一样边说边把打火机递到郑广军面前帮他点烟。
……
三人说着也走进了贺斌喝酒的那家餐馆,找了个靠近吧台的桌子做坐了下来,快速点了四个菜,要了三份米。
中国人的特性很明显,只要坐在一起吃个饭感情就拉进的很快;当然,如果有一种叫“酒”的耦合剂加入的话,那拉进感情的时间更会大大的缩短。
三人坐下后很快就更熟络了,说话的声音随着熟悉程度的增加渐渐的大了起来。不时有笑声传到了贺斌的耳朵。
“那小子就是个棒槌!啥也不懂!”
“就是,这都21世纪了,跟个老古董似的、狗屁不通!”
“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来到中心医院实习,简直是狗屁不懂!”
“就是,不然郑哥遛这小子就跟遛狗似的!”
贺斌睁开惺忪的醉眼才看到一声声肆意地大笑原来是因为自己。
“分给那个老师就跟着那个老师学习就可以了,这山望着那山高!不给他点儿厉害看看他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睛!”笑过一阵儿郑广军轻蔑地说。
他们这时还没有发现一双怨毒的眼睛像毒蛇一样锁定了他们。听着他们更肆意的笑声,酒后的贺斌大脑一片空白,脚不由自主地向郑广军走了过去。刚走到郑广军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老板端着一份儿菜从自己身边走过。贺斌二话没说,从老板手中抢过菜盘子,扣在了郑广军的头上。
“我x!”郑广军像坐在火箭上似的窜了起来,直接把贺斌手中的盘子顶掉。
“哐当”声加上郑广军的尖叫声使得整个餐馆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贺斌左右看着,跌跌撞撞地抄起一把椅子,猩红的眼眸射出骇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郑广军一句话也不说。郑广军对上冰刀似的眼神,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指着贺斌骂:“你他……”
没待“妈”字说出口,贺斌已经把凳子往上扬了起来!
同学甲赶紧上前拦着郑广军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郑广军也冷静了一下,知道在一个毫无顾忌的醉鬼面前是讨不到好处的,指着贺斌自己找台阶说:“你等着,我饶不了你!”,说完就跟着同学甲、乙走了出去。
放下凳子,贺斌看着惊愕的餐厅老板在说着什么,不过贺斌一个字也没有记住,掏出身上全部的钱塞进老板的手中就急冲冲的走了出去。
虽然贺斌喝醉了,但还是有一丝清醒意识留存,也就是凭借着这一丝意识贺斌走出了餐馆,歪歪扭扭向宿舍走去。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