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在他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偏偏却出了这档子事。
今日秦淮能够明显感觉到，眼下这个身心俱疲的皇太子已经没有精力与她叙旧，从前的活泼耍宝，也都不复往昔了。
这种境况，再多安慰的言语都不会有太大的效用。
“我猜这件事与这些反贼脱不开关系，公主若是被带到漠北，这仗就不得不打了。”
李俭赞同道：“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拦截他们把李依带回来。十年前战乱给百姓带来的创伤未平，若是再起战事，恐人心离散。”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
没有比这句话更实在的了。
千言万语的安慰，不及朋友一句随时都在。
李俭笑道：“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秦淮听到这话，心中堪堪松了口气。笑容很快洋溢在她脸上。
还好，还好他还和从前一样。
秦府。
原本荒芜冷清的偏僻院落，如今已焕然一新。
黄胜面对院墙蹲着，口中哼着小调，正悠闲地侍弄着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院中一块空地上聚集着两团鸟群，正叽叽喳喳的埋头抢食。
“你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新鲜了。”秦淮看着这极具生活气息的小院，啧啧称奇。
早先黄胜便问她索要了这些花草摆饰，说用来打发烦闷无趣的“软禁”生活。
秦淮为了防止他闷的太久偷跑出去惹祸，狠狠心便自掏腰包给他弄来了他要的东西。
她一般不踏足黄胜居所，很多事情都是秦飞在问询打理，如今来这一趟，眼前这副景象让她感慨。
这人还真有闲心在这里玩弄花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逍遥老大爷。
黄胜将手上的土拍了拍，试图将自己收拾的稍微得体一些，却把手上的土又拍到了身上，看起来更糟糕了。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将就着拱手，“小姐怎么突然光临？”
秦淮刚想回答，黄胜却道：“让我猜猜，是因为小公主？”
秦淮眯起眼睛，越看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越是不解，“你说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得看着像个给地主干活的傻儿子？”
“啧，小姐这话就伤人心了。怎么可以以貌取人呢？”黄胜说着笑着，眼角的皱纹隆起凹陷，一条条的十分显眼。
明明只是个三十多的人，正值壮年，却怎么看都与那五十的老者无异。
“既然你猜到了，定然知道些什么吧。”秦淮庆幸自己来了这一遭，看来此行还是有些收获的。
黄胜轻轻颔首：“是知道一些。”
“但是奇怪的是，如今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这个时候出手劫走皇族之人，他们究竟想的是什么，我猜不透。”
“不管他们有什么计谋，要紧的是先把人找到。”秦淮不想听黄胜给她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的谋划策略，况且还是如今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
你先听我说完，“两方相争，双方之中大多都有二心之人，若是那人的目的是提前引发战争，那没准备好的一方输面自然大的多。若是借此一举剿灭那些反贼，对大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个屁！”
黄胜这番话彻底让秦淮这个炸药桶爆炸了，“你们这些好战之人，完全不把边境百姓和将士的性命当回事！”
黄胜并不动气，仍旧平静道：“小姐如今说的也都只是些气话。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仗早晚要打，边境百姓和将士，早晚都要受这一遭难。”
指尖掐着掌心的嫩肉，攥着的双拳愈来愈紧，双眼因愤怒涨的发红，忍着冲动，哑着嗓子说道：“拖一拖也许就能将蛰伏朝中的余孽和那些复国势力打击殆尽，就算不能平息战事，但胜面更大。”
“想的很好，不过自欺欺人耳。”黄胜笑着摇摇头。
小丫头终究是小丫头，聪明是聪明的，就是太嫩了一些，把一切都想的太好了。
他毫不留情面，接着说道：“小姐这般想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也不想战事早来吗？”
“你以为的一切，不过是让那漠北沙漠之中，埋葬更多大周将士的枯骨而已。”黄胜一言一语始终平静，单从语气听起来，他的话一点也没有震慑的作用。
可每一个字都打在了秦淮的心上，说出一个字，她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
这担子太大了！她可担当不起……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逼我任由公主被人擒走？你不愿说，我自有别的法子打听的到。”秦淮逐渐冷静下来，当然只是表面装出来的冷静。
她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准确的说，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黄胜却忽然说道：“若是小姐执意去做，就去碧园处看看吧。也许他们此时正在那里调整休息，谋划带着公主出城的计划。”
只见秦淮头也不回的走了，黄胜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他说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几分。
或许让一个小姑娘放任战争发生，的确有些残忍。
但对于如今内忧外患即将暴露无遗的大周，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可能冲出生天的办法。
秦淮出了秦府，快马加鞭地向着碧园的方向赶去。
一路奔波，赶到之时天却还是黑了下来。
也许是天气原因，今夜的碧江边上并无太多篝火燃烧，就连溪水流淌的速度也好似因为寒冷慢了下来。
碧园之处，除了客栈中的几豆烛火，和江边的你丛篝火之外，漆黑一片。
亮光之处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幽静深远，看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秦淮径直朝着城门方向骑行，很快就遭到了守城门的秦家军的阻拦。
看着他们腰间即使在黑夜也已然散发着淡淡寒光的秦字腰牌。
曾经的羡慕之意，到如今竟化为了阵阵担忧和点点凄凉。
若是真要打仗，战后还能再看见他们这些鲜活年轻的面孔吗？
“来者何人，去往何处，出示通碟。”
说话的是个面生的秦家军军人，显然今日不是何启一伍值守。
“我是来找何伍长的，兄弟可能帮我将人叫来。”秦淮不方便将事与他们直说，找何守来，因为熟悉，说的还能开明一些。
那士兵倒不是不讲情面之人，照例盘问道：“请问姑娘何许人？我也好与何伍长通报。”
“在下秦淮。”
那士兵显然愣了片刻，仔细打量了秦淮一番，叫了另外一个人守着，“小姐稍后，我这就去叫伍长。”
“有劳。”
秦淮下了马，在士兵的看守下将马牵到了他们的马棚。
此时，何启已经下来迎接。
见到秦淮，何启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揖礼，曾日融洽终究敌不过贵贱有别。
秦淮看着很不舒服，但还是没说什么。
何启将她领到了他们一伍的住处，城楼外的几座小破木屋，漏风漏雨，怎么看也不像是住人的。
何启道：“我们这里条件简陋，委屈小姐了。”
秦淮摇摇头，“我来是有要事，这几日可有车马从此地进出？”
“不曾。”
秦淮略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来晚。
何启注意到了秦淮的反应，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失踪之事，伍长可知？”
何启点头，“此事我们也收到了朝廷的命令，要严加管控检查出城车马。小姐的意思，是怀疑劫走公主的人会从我们这里逃走？”
“如今也只是猜测，或许公主是自己走丢的也不无可能。但若真是被人所劫，此处可钻空子出城的机会更大。”
何启对秦淮这番话不置可否。
即便城门处是训练有素的秦家军在守，但碧园处城门接的是荒路村庄，林间小道，山路缝隙，可以偷偷出城的地方太多了。
若真有心不走大道，任他们三头六臂，也总有失手的可能。
何启紧皱着眉头，这场“仗”，还真不好吃。
“姜铭！”
“怎么了？”姜铭抱着一壶酒走进来，看来是正准备吃酒，忽然被点名，脸上全写着不开心。
“除了今日守城的，其余所有人放下手头的事，巡逻。”何启此时没空管姜铭的小情绪，好整以暇地下了命令。
姜铭疑惑地挠了挠头，没有多问，“哦”地答应一声，就转头出去传达何启的命令。
秦家军一向以严格治军在众军之中颇负盛名。
命令发出不到半刻，士兵们就已经严阵以待，陆陆续续地去到各自分配到的地方巡逻。
一旦发现有可疑之处，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
秦淮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就只有等，等到一个找到公主踪迹的好消息。
或者没有消息。
“委屈你们牺牲休息时间了。”秦淮感激地道。
何启摇头，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姜铭抱着酒葫芦，一副想喝又不能喝的无奈。
他漫不经心地道：“北边最近小乱不断，还死了不少军人，相比之下，我们这里可以说是轻松的很。”
“漠北有战事？为何京城一点风声都没有？”秦淮瞬间紧张了起来。
姜铭擦擦酒葫芦，淡淡道：“小打小闹，路途遥远，车马又慢。等到消息传过来了，那边都不知道又打了几场。自然没必要事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