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房子是开间,布帘子勉勉强强将房子分成了客厅和卧室两部分。
原本洁白的墙壁呈现出黄褐色,可以想象得出房子里曾经烟雾缭绕的情景。
床单上的唐老鸭图案已经被磨得看不清面孔,透过床单中间最薄的地方,能瞧见下面绿色的床垫。
郑千秋已经尽力打扫屋子了,只可惜肮脏已经深入了这间屋子的骨髓里。
冯睿把头埋在郑千秋的肩窝里,攥着郑千秋的手,说:“我会保护你的。”
郑千秋揉揉冯睿的头发,没有把这话当真。
冯睿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倒映着郑千秋的影子,声音里仿佛满是委屈:“你不相信我?”
郑千秋失笑:“我信。”
“骗人是小狗。”冯睿抱着郑千秋的腰,蹭着他的肩头,“我跟你说说我的计划啊,你不许笑我。”
“嗯,我不笑。”
事实上,冯睿还没有开始讲,郑千秋就已经在憋笑了。
冯睿描述起了他的宏图大志:“首先,我打算在第四区成立自己的小帮派。其次,我会将自己的势力渐渐渗透到大瓢沙漠其他区。然后,我会慢慢控制驼峰市,找机会把你那个组长的脑袋给削下来,哦,还有罗陀的脑袋也得削下来。到时候,别人一听你是我冯睿的男人,还不得好好把你供起来?”
郑千秋一本正经地听冯睿一通胡扯,期间,还像是个好学生一样提出问题:“扩张地盘的时候,总会出现冲突。现在枪支弹药管得严,你们如何凭着区区肉身,对抗人家的枪林弹雨?”
“这个么,我倒是没有想过”冯睿眼睛闪亮亮,有了主意,“有了!我组建一个挖掘机战队,改装改装,可以当坦克使。到时候,嚯嚯嚯嚯嚯,指哪儿铲哪儿,我挖掘机战队所向披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做着没谱儿的白日梦,倒是把之前的悲伤抛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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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千秋腿上的伤好得很快。这天难得风和日丽,他决定出去广场走走,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这一走,竟然遇见了熟人。
“郑千秋,你怎么在这里?”
郑千秋拄着拐杖,一直低头看路,这时才抬头,看见华子安惊喜又惊愕地看着他。
他乡遇故知,本应是一件欣喜的事,可是郑千秋却高兴不起来。
华子安看到郑千秋拄着拐杖,皱起了眉头,扶着他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关切地问:“是四年前的旧伤又犯了?”
“嗯,不过已经快好了。”
华子安手搭在郑千秋肩膀上,又问:“你在这边干什么工作?”
郑千秋并不想让华子安知道他偷换身份的事情,于是撒谎了:“在这边干技术领班。你在干什么?”
华子安笑了笑,眉宇之间有掩饰不住的傲慢:“物资调度总管。”
他压低声音,在郑千秋耳边说:“你不知道,现在监管不严,这可是个大美差,可肥了。”
若是从前的郑千秋听到这样的话,顶多一笑了之。可当他经历了不讨好组长连点荤腥都沾不到的苦日子,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郑千秋忽然联想到了闰土那句“老爷”,不禁感到一阵悲哀。
郑千秋将心情掩饰得很好,但华子安好歹认识郑千秋二十几年,还是发现了他情绪的异样。
他放轻声音,说:“怎么了?”
郑千秋摇摇头:“没什么。你能联系得到外界吗?我想知道我家人过得怎么样。”
“现在打电话得用特制设备,我也没办法联系上。”
与华子安告别后,郑千秋就回到了家里。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华子安又上门探望郑千秋。只是,与其说是探望病人,不如说是气势汹汹地来找麻烦。
华子安站在郑千秋面前,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王酷酷这样一个名字。”
看来昨天华子安终究还是对郑千秋的表现起了疑心。
眼见再也无法瞒下去了,郑千秋只好承认:“抱歉,昨天是我有意瞒了你。”
华子安脾气很大,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抱歉’,‘抱歉’,除了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
“子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华子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是帮你保守身份的秘密吗?”他冷笑一声,“可以。只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顶着王酷酷的身份,为什么你会被分配到爆破组。”
郑千秋沉默了。他知道华子安一向看不惯冯睿。
倘若他知道了郑千秋偷梁换柱,仅仅只是为了不与冯睿分开,他会怎么想?
见郑千秋久久不肯回答,华子安问:“你不肯说?”
“嗯。”郑千秋语气柔和,尽量安抚华子安的情绪,“子安,关系再好的朋友,也有他自己想保留的隐私。我也用我的难言之隐,你就别再追问下去了,好吗?”
华子安怒极反笑,一字一顿道:“连我都不能知道的隐私?那我敢问一句,冯睿知道吗?”
郑千秋一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华子安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郑、千、秋!你脑子里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是,我是全部都知道了。我今儿个来只是想亲耳听到你的回答。”
一开始,华子安确实只知道郑千秋冒充王酷酷的身份,却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
可坏就坏,在冯睿行事太张扬,作风太嚣张。才几天,名声就已经从第四区传遍了大瓢沙漠,又从大瓢沙漠传到了驼峰市,最终传进了华子安的耳朵里。
前有大闹罗陀办公室,后有徒步横穿六百里大漠,最近还天天忙着拉帮结派,把第四区及其周边的年轻人联合起来,组成了“挖·加迪威龙战队”。
这个名字花里胡哨的战队倒不是什么反抗组织,性质更类似于校园小帮派,对内不分彼此,对外团结一致。
只要不是反抗组织,上头的管理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一帮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瞎胡闹去了。
华子安不傻。
冯睿为什么要大闹罗陀办公室?为什么要横穿六百里大漠?再联想到郑千秋的假身份,他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郑千秋竟然会为了冯睿做到如此地步。
郑千秋叹了一口气:“子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
华子安彻底爆发了:“你疯了吗?爆破组那是你想干就能干的吗?你不要命了?”
华子安指着郑千秋搁在沙发上的腿,气得眼睛发红,手指发抖:“你宁被人家欺负成这个样子,也要那个贱货在一起?郑千秋,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尊严都可以不要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郑千秋神态和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华子安,注意一下措辞,你冷静一下。”
倘若别人用“贱货”这样的词骂冯睿,郑千秋定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可眼前的人是华子安,终究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华子安摊着手,逼问郑千秋:“你叫我怎么冷静?要我眼睁睁看着二十几年的朋友就这么沉沦下去,我华子安做不到!”
郑千秋脑壳被他吵得生疼,揉着太阳穴,说:“华子安,我重申一遍,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越界了。冯睿他招你惹你了?”
郑千秋实在是不明白,华子安为什么如此讨厌冯睿?
倘若华子安也喜欢郑千秋,那他讨厌冯睿便是理所当然。可华子安是个如假包换的直男,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对红灯区轻车熟路了。
“他不配!就这么简单。”
郑千秋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与华子安争辩下去的欲望。和一个完全不讲理的人讲理,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郑千秋对此已经深有体会了。
郑千秋用商量的语气说:“子安,我有点累了,我们可以明天再聊吗?”
“你这是要赶我走?好,我走!以后我再管你的事我就是傻逼。”华子安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