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我听工友说过，是说打通一条去地心的通道。不过为什么要打通这样一条通道，我就不清楚了。”
虽然不能运用电子通讯，但是数亿人口口相传某个消息的速度可与病毒传播的速度一较高下，尤其是当这个消息有可能关系到每个地球人的生死存亡。
白大橘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现在好多地方都在抵制‘极光皇冠’项目，有的地方手段相当激烈，场面相当惨烈。”
郑千秋摇摇头：“在绝对的实力差异面前，拿什么去抵制？”
这些人，蜉蝣撼树，虽死无悔啊，郑千秋不禁有些感慨。
打通地心会引发灾难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但也并非盖棺定论的事实。
地壳与地壳之间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微妙的受力平衡，一旦不平衡超过某种限度就会引发地震。哪怕是建大型水库都有可能引发局部地震，更何况是要把地壳打一个大洞。地震会诱发火山爆发，火山爆发同样也会诱发地震，一旦产生了连锁反应，没准会确实会引发全球灾难。
白大橘说：“都是传言，没准是以讹传讹呢。不过无论如何，你可千万不要去参与什么抵制活动啊，要不然连能不能活到人类毁灭那一天都是个问题。”
郑千秋说：“放心吧，我不会去干蠢事。如果哪一天我需要牺牲，也是为有意义的事情，绝不会脑袋一热就白白浪费掉生命。”
郑千秋从小到大都不是脑袋一热就往前冲的愣头青。他一向很理智，能让他不理智的事情一双手就能数得出来，而其中一大半都与冯睿有着直接联系。
怎么又想到他了。
想到这个名字，郑千秋的心里就泛过一丝暖意。最近每郑千秋天不论做什么事，想什么事，哪怕是和冯睿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都会时不时地联想到他。
恐怕冯睿看到自己天天和白大橘天天推杯换盏，又要吃哪门子的飞醋了。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他们真的就是聊天而已，绝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
七天后，李组长带着他们陆陆续续上了几辆皮卡。
没有人问去哪里，也没有人问何时归。大家都是零件，零件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思考。
他们上了一条高速公路，城市被落在了他们身后，连绵不断的黄土山如画卷般展现在车队面前。
太阳缓缓向着中天移动，阳光入侵了山坡的背阴面，炙烤着苟延残喘的枯草，拔干了最后一缕水汽。
郑千秋偶然间抬头，瞥见了高速公路上蓝色的指示牌，知道他们应该是要去与驼峰市相邻的沙棘市。
行驶几个小时后，高速公路断了，只剩下一地破碎的沥青和水泥。车辆上了高速公路旁边的沙地，继续向着西北方向走去。
郑千秋没有看到沙棘市，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极目眺望，远方一览无余，没有阻挡视线的高楼大厦，只有灰黄的天和地。
所谓废墟处理组，果然是来处理废墟的。
灰蒙蒙的天空满是尘埃，捂住了阳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水泥块堆砌在一起，半截钢筋如断骨般从水泥中伸了出来。
前面有一栋倒塌的居民楼，所有的玻璃全部都破碎了，只剩下无数个黑洞洞的窗口，面对着孤零零的车队，显得异常恐怖。那整整齐齐的窗口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装满了黑暗和某种未知的恐怖。
死寂，一片死寂，唯有车辆的轰鸣声和轮胎压过石块的声音在作响。
他们正在行驶的这条路似乎被特意清理过，道路上只剩下一些碎石和垃圾，没有大块大块的障碍物。
越往前走，废墟就越是支离破碎，很难再看出房屋本来的形状，水泥块的大小也很少超过一个立方米。
与之相对应的是，空气中的尘埃越来越浓重，漫天都是灰黄的尘土，经久不散。
郑千秋闻到一股浓郁的土腥味，有些人已经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是人间地狱啊，只不过郑千秋觉得这里比起地狱还是少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郑千秋总觉得脑海里有一道光闪过，可是却又抓不住这道光。
哦！对，是死人。这是一座已经死亡了的城市，可是一路上郑千秋却没有看见一具尸体，也没有在建筑物上看见凝固的血痂。
气氛十分压抑，大家都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身边的一切。
皮卡车继续往前走，郑千秋发现连完整的水泥块都找不到了，原本高楼林立的城市变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视线更为模糊，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大家下了车。
远处的天空和大地都被一片尘土笼罩，神秘而朦胧，蕴藏着未知的危险，只有眼前的一群人在视线范围之内。
组长身影看上去已经有一些模糊，在浮尘中影影绰绰，像一只深处荒芜之地的幽魂。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去作死，因为一旦出了事，代价将会是生命。
不远处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圆坑，圆坑另一边的边缘隐藏在漫漫尘土中，看不到边界。不过郑千秋估计，这个圆坑的直径少说也有三百米。
坑很深，大约有百米左右，相当于三十五层楼那么高，如果不慎摔下去，神仙也救不回来。
大家都在大坑不远处驻足凝望，却不敢靠近。万一大坑周围的土地松松散散，一脚踏空，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下午，渣土车组、挖掘机组都到位了，大家的任务就是将方才一路上看到的废墟统统运过来，倒进眼前这个大坑里。倘若遇到连工程破碎机械都无可奈何的大块废墟，他们爆破组就派上用场了。
郑千秋扫视着不远处的挖掘机组，却没有发现白大橘的身影。领队的是挖掘机组的副组长，姓徐。他说，白大橘被派到其他组指导新人去了。
郑千秋很快便把白大橘抛到了脑后。
他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沙棘市成了这个样子？
傍晚收工后，郑千秋终于从工友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内幕。
原来，不仅仅只有沙棘市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除了东部的驼峰市和北部的玛拉市，全省的其他城市都成为了一堆废墟。
驼峰市和玛拉市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两个孤岛，在黑水白浪中露出两个尖尖角，被隔绝在死亡之地以外。
当时，碧海星人撤走了骆驼峰两千多万居民，然后，向空城中央投下了反物质弹，将曾经的高楼大厦夷为平地。
郑千秋不久前看到的深坑，就是反物质弹爆炸后留下的弹坑。
郑千秋问：“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城市夷为平地？”
据工友说，外星人要把整个骆驼省改造成什么“人类进化博物馆”，把大瓢沙漠变成海洋，把城市和山脉变成原始森林。
郑千秋觉得难以想象。一个省那么大的博物馆，该是什么样子？
晚上，郑千秋梦到冯睿送给他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下着鹅毛大雪，雪花静静地消失在了一片大海里。
他仔细地观察着水晶球，眨眼间，整个人就随着目光跃入了水晶球中。
他仿佛失去了躯壳，只剩下的一股意识，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他灵魂所在之地。
当他凝视海洋，他便成了海洋；当他凝视游鱼，他便成了游鱼。他闭上眼，不再凝视万物，展开双臂，意识随着七彩的小鱼在大海中飘荡。
洋流轻抚身体的感觉忽然一下子消失了，他变成了一只大鲵，在滩涂上笨手笨脚地爬行。
他睁开眼，眨眼间却又撞见了一枚王八蛋，心脏在小小的蛋壳里跳动。
郑千秋破壳而出，晨光照进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尼安德特人教化总监。
他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神，带领他们走向光辉的未来。
正当他率领部下与一群智人抢香蕉时，丛林上方传来了上帝的声音。
上帝的声音缥缈悠远，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仪：“醒醒，下工地了！”
郑千秋只觉得这声音震荡灵魂，似是要把他拉出这个世界。下意识地，他极力抗拒，试图将神谕拒之耳外。
众智人听见上帝的声音，纷纷五体投地，浑身瑟瑟发抖。在抬起头时，却在上帝已然变成了高坐明堂的皇帝。
八方土地皆听从天子号令，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万物齐齐呐喊天子诏令：“醒醒，下工地了！”
郑千秋恍恍惚惚。
哦。
要下工地了。
整个世界忽然天旋地转，天空碎裂，大片大片水晶从天而降，砸得城市满目疮痍。女娲欲补天而不得，终究还是闭上了绝望的双眼。
女娲合眼的那一刹那，郑千秋睁开了双眼。工友刘二傻子在他的耳边抱怨：“醒醒，下工地了！我叫了你好遍，你怎么睡得跟猪一样死？”
郑千秋连忙穿好衣服往外跑。他扫二维码领了一碗粥一个蛋和一个肉夹馍，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后，匆匆往工地跑。
组长骂道：“笨也就罢了，人还懒！我怎么这么倒霉，碰到你这么一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