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牧晶晶和郑千秋都穿着他们来时的衣服，而冯睿早在进入神塔之前，就在郑千秋的催促之下换上了章白皱皱巴巴的名牌运动服。倘若他们此时还穿着桃花源村明朝风格的服饰，那就有趣了。
牧晶晶趁着郑千秋还没有说话，跑到了保安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们是驴友，结伴来深山里探险，结果迷了路，在山里晃荡了好几天才出来。”
保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不禁有些心软，又瞧了瞧郑千秋身旁嘴唇青紫且身体羸弱的冯睿，对这三人也放下了警惕。
见过抢劫的，还没见过带着老弱病残来抢劫的。
“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们手机没电，已经与家人朋友失联好久了。”
回归现代社会，郑千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向亲朋好友报平安。失踪四个月，家人该有多着急？
保安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郑千秋半晌，忽然开口：“你们是不是从翎尾市来的？”
牧晶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保安用拳头捶了捶郑千秋的肩头，仿佛借此确定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大活人：“四个月前，一男子和一十四岁少女于梧桐山一带神秘消失，警察派出了直升机找了三天都没有找到。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都上报纸了。该不会真是你们吧？”
牧晶晶和郑千秋面面相觑。
保安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郑千秋首先拨通了牧野的手机号。他本以为半夜三更需要等很久才会有人接电话，可是才嘟嘟两声，电话就通了：“喂？”
“是我，郑千秋。我们回来了，牧晶晶在我身边，她很安全。”郑千秋心里充满了愧疚。他清楚牧晶晶这个女儿对牧野来说有多么重要。若不是他，牧晶晶也不至于与家人失联四个月之久。牧野若是因此与他绝交，郑千秋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牧晶晶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的声音，眼角的假泪变成了真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郑千秋把电话交给她，牧晶晶断断续续讲出了他们这些天以来的经历。无话可说了，父女二人就隔着电话线哭，牧晶晶哭，牧野也哭，哭得周围花草树木都从染上了淡淡的悲，轻轻摇曳着枝叶，抖去了天上星星洒下来的银色泪光。
牧晶晶一挂断电话，郑千秋就给自己的父母打去了电话。唐雪音是他见过一面后就能放下的执念，只有真真切切陪伴他长大的养父母，才称得上是他的亲人。
接电话的是母亲安薇拉。郑千秋喉头哽咽道：“妈，是我。”
安薇拉听到郑千秋的声音，一顿臭骂：“臭小子，你死到哪里去了？胆儿肥了还敢学你妹妹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都以为你找到亲爸妈，就把我们抛到脑后了”
说着说着，骂声变成了啜泣。
郑父郑母得知儿子还活着，恨不得插着翅膀飞过来，看看儿子是否安好。可惜猹省与孔雀省隔着十万八千里，即便买时间最近的机票，也得要下午才能过来。
郑千秋望着漫天如水的繁星，与父母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小时。牧晶晶头一回知道，郑千秋这种人竟然也能说一堆家长里短的废话。
郑千秋把发烫的手机还给保安后，好好谢谢了对方一番。
保安倒是没有半点不悦，还笑着说，下次来九鹤山自然保护区，他请他们吃烧鹅。
郑千秋和牧晶晶沉浸在即将亲人重逢的喜悦中，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落寞身影。
是冯睿。
他刚刚与占据他生命足足二分之一的人永别，又即将失去他最在意的人。
冯睿靠着树干，自嘲地笑笑。无论任何人，都不过只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只有自己才能永远陪伴着自己。
他又何必对其他人有所期待呢？毕竟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这样的事情他经历得太多了。
就在这时，郑千秋抬头，目光撞进了冯睿一双仿佛凝结着寒雾的眼睛里。
郑千秋的心蓦然一疼。
他走上前，对冯睿说：“走吧。”
“去哪里？”
“带你去医院。”
“你还记得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呵？”
郑千秋直接道歉：“抱歉，刚才是我忽略你的感受了。”
冯睿顿时哑口无言。
对方都已经道歉，他若还不依不饶，那就是他无理取闹了。可冯睿心中的委屈和难过非但不减半分，反而像是野草一样蔓延生长，束缚着他的身躯，让他感到胸口无比沉闷。
医院就在附近，郑千秋带着冯睿来到了急诊部门口。
冯睿瞥了一眼门口“急诊”两个大红字，低下头，停下脚步，一字一顿说：“我不着急。”
郑千秋又好气又好笑，他搞不懂冯睿是在发哪门子的脾气。他说：“大半夜的，门诊早就关了，只能去急诊。”
值班医生见两只落汤鸡像丧尸一样拖着脚，缓缓地迈着步子，脚步所及之处，留下湿漉漉一滩水，水里泛着淡淡的血腥气。
其中一只落汤鸡小腿受伤，裤管渗着血。另一只落汤鸡皮肤上坑坑洼洼，虽然早已止血，不过不少地方都红肿发炎，非凡没有凹陷下去，反倒肿了包。
值班医生看到冯睿胳膊上的烧伤痕迹，一边领着他往急诊室里走，一边教训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伤成这幅样子，非得拖上个几天才来医院么？”
冯睿倒是没有半点紧张，笑着问医生：“美女姐姐，我会不会毁容啊？”
郑千秋腿上不过是点皮外伤罢了，消消毒，贴个纱布，连缝合都不需要。
牧野愣是把五个小时的车程缩减到了三个小时，在医院门口接走了牧晶晶。
郑千秋与他们父女俩告别后，回到了病房里。
冯睿人生头一回住进现代化的医院，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郑千秋下去不过几分钟，一回来就看到冯睿又在作大死。
大概是因为无聊，冯睿靠在病床上，大拇指搓着输液器的调速转轮，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液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连成一条直线，然后又越来越慢
郑千秋拍掉冯睿的爪子，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手贱么？”
冯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贱兮兮的常态，一挑眉：“怎么？”
郑千秋知道冯睿确实是什么都不懂，叹了一口气，说：“什么药什么人用什么速度都有规定，血液中药物浓度太高可能会死人的。”
“哦。”冯睿乖乖收回了手。
郑千秋本来计划下午直接跟着父母回猹省。可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冯睿是大山村里出来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没有身份证，没有工作，没有家。
冯睿当初想得很美，指望着倒卖桃花源村的古董发家致富，可是他们走得急，只带了一些随身行李。冯睿现在一穷二白，连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
郑千秋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和冯睿一刀两断，但也不至于在对方最无助的时候不管不顾。
上午，郑千秋去商场里买了些东西，提着大包小包进了病房。
“什么东西？”冯睿眼睛亮了亮。
“给你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一个袋子里装着一些还没摘掉吊牌的衣服，另一个袋子里装着水果和零食。
旁边还有一个崭新的卡其色双肩背包，冯睿拎起来，发现沉甸甸的。
一打开，发现里面有不少东西，抬头问：“都是给我的吗？”
“都是你的。”
冯睿抱着双肩包，从里面摸出一本红皮书，迟疑地读出了封皮上两个大字：“刑法大全？”
他疑惑地看着郑千秋。
郑千秋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有必要认真读一读。这里不同于桃花源村，是法治社会。”
冯睿噗嗤一下笑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磨刀霍霍的反社会分子吗？”
郑千秋默认了。
冯睿笑得很甜蜜，继续摸索着包里的宝贝。这次，他摸到了一部水蓝色外壳的崭新手机。
“这也是给我的？”
“嗯，旧型号，比较便宜。等你工作了，自己去换更好的手机。”
冯睿拿着手机，点开通讯录，发现里面只记录了两个人的手机号，第一行是郑千秋，第二行是牧晶晶。
他止不住地傻笑：“我就要你送的这个。”
“你目前还没有身份证，办不了卡，手机里装的是我平时用不上的旧卡。”郑千秋顿了顿，“下午我要去机场接我爸妈，你好好在医院里待着，不要乱摸乱碰乱说话。”
冯睿突然慌了，一下子扣住了郑千秋的手腕，死死盯着他，“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坐飞机走人？”
郑千秋无奈道：“不要多想，我晚上会回来，回不来会给你打电话。”
冯睿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郑千秋的手腕，闷闷不乐地说：“行，你走吧。”
郑千秋忽然很想揉一揉冯睿的脑袋。
他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快步走出了病房，来到楼下，眼睛盯着过往的出租车，心思却已经飘回了楼上的病房里。
他下意识回头，眺望着冯睿所在的楼层，却见冯睿站在阳台上，含情脉脉地目送着他。
见郑千秋回头，冯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地挥着胳膊。
郑千秋立刻板着脸，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冯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