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冯睿的声音十分委屈:“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自证清白？既然你说我是因为竞争祭司，才杀死了你的儿子，那这祭司之位，我不要也罢。从今往后，村子里神神鬼鬼的事情，还请各位另请高明吧。”
撂下这句话，冯睿不管不顾，一个人跑了，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冯睿平日里在村中的行为举止和地位，总是让别人忘记了他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冯睿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
“你瞧瞧这事儿弄得。”
“你们恩恩怨怨何时了啊，都放一放吧。”有的村民当和事佬。
“这村子里少不了村长，也缺不得冯睿啊。”
“要我说呀，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村长他们一家做的不对，冯睿明明什么都没干，村长一家干嘛这么不遗余力地抹黑他。”
“嗨呀，”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活了这么久，历代祭司都与村长不和。”
回去的路上，郑千秋问和他一同前来的牧晶晶：“牧晶晶，你觉得冯君正被雷劈死真的是一个巧合吗？”
“哎呀，我觉得你的思想太死板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看不见的东西不一定不存在，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接受的教育，让你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可你接受的教育就一定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的吗？万一有一天，科学证明了鬼神真的存在，又能说明科学是错的吗？”
“谁给你说的这些？冯睿吗？”郑千秋停住了脚步。郑千秋很清楚牧晶晶当前的学历和认知水平。这完全不像是她说话的风格。
“是是啊，我和他聊天的时候谈到了这些。怎么了？”
“你真的相信冯睿有神力吗？他向你展示过吗？”郑千秋蹲下来，和牧晶晶平视。
“没有。”牧晶晶摇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冯睿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话？”郑千秋引导牧晶晶思考。
牧晶晶猜测：“他想让我相信他有神力？”
“那他直接给你展示一下不是更简单？”郑千秋说。
“呃，有可能是他施法需要什么特殊条件？比如说需要祭坛、鲜血、头颅或者月圆之夜之类的。”
一旦愿意从心底去相信某一个人，就会为他的各种谎言找理由，即便这个理由在别人听来是如此的荒谬。
郑千秋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牧晶晶的脑袋：“你呀，人家三两句话就把你忽悠到沟里去了。这世上，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啊。不说这些了，我熬上点粥，待会儿去探望探望冯睿。”
“哦。”
牧晶晶总觉得郑千秋心事重重，时而凝神思索，时而神情郁郁，不过手上剥葱和切姜的速度却一点也不减。
“你怎么啦？我感觉你好像有心事。”牧晶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什么。”
郑千秋越是这么说，牧晶晶越是坚信他心里一定装着事儿，而且是不小的事儿。
她苦苦思索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郑哥，你该不会真的怀疑冯睿吧？”
郑千秋把葱花和姜花撒进锅里，没有吱声。
牧晶晶不可思议道：“不会吧？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你怎么可以怀疑他呢？我不明白，既然你怀疑他，为什么还要关心他呢？”
郑千秋仍旧没有理她。
牧晶晶生气了，站到郑千秋面前，皱着眉头，一字一顿道：“郑、哥！”
郑千秋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声音冷得吓人：“你想知道什么？”
牧晶晶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冯睿？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郑千秋久久沉默着，终于说：“有些事情，我也没有想明白。我现在心里也很乱，没有办法给你讲清楚。我也不愿意相信他是那样的人，你明白吗？”
牧晶晶虽然一点儿也不明白，但还是用力点着头。
郑千秋本不愿意怀疑冯睿的，可是太多太多的疑点堆积起来，他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从日常的诸多细节中，郑千秋察觉到，冯睿一定知道很多隐秘事情，而这些事情或许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甚至怀疑，冯睿对他如此热情，会不会也别有用心呢？
让郑千秋心生疑虑的还有一件事情。桃花源村与世隔绝四百多年，一直保留着古代的传统，沿用繁体字，从来没有接触过外界的简体字。
那晚，冯睿帮郑千秋缝书，之后翻到扉页，看到那首简体字小诗，顺口便读了出来。
实在是太流利，流利得有些过头了。
一个头一回见到简体字的人，怎么会如此熟稔？
当时，郑千秋想，也许冯睿联系上下文，恰好蒙对了，毕竟简体和繁体本来就十分相似。
可是现在
牧晶晶的话打断了郑千秋的思考：“郑哥，我还是想知道，冯睿真的能引来天雷，劈死冯君正吗？”
“你确定要听？”郑千秋说，“不过我得提前说好，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你听听就罢了，千万不能往外传。”
“嗯！”牧晶晶猛点头，生怕郑千秋下一刻就改变了主意。
郑千秋叹息一声，缓缓道：“你听过本杰明·富兰克林的故事吗？”
“哪位大哥？没听说过。”快乐学渣牧晶晶直白地说。
郑千秋无语:“那你小学老师总该告诉你，下雨天不要放风筝吧？”
牧晶晶茅塞屯开，眼睛闪亮亮:“你是说风筝引雷？”
郑千秋点点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村落里，家家户户厨房都是在房子西侧的。”
牧晶晶想了想，点点头，好像还真是。
“厨房有什么？厨房有烟囱。只要把风筝的引线穿进烟囱，放下来，你想想后果。所以，冯君正房子的西边最先遭雷劈，下场最惨烈。”
郑千秋实在是难以想象，冯睿昨夜发着高烧，冒着大雨，爬上冯君正家的屋顶，往烟囱里塞风筝线的情景。
如果真是这样，那冯睿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甚至他在怀疑，昨天冯睿淋雨，为的就是发高烧，以此来博得村民们的同情。
冯睿啊冯睿，我该拿你怎么办？郑千秋心里发愁。从未有一个人让郑千秋如此挠心挠肺，却又无可奈何。郑千秋迫切地想要卸下冯睿的面具，瞧一瞧他的真面目，可是又害怕面具之下的冯睿丑陋而可怖。
“可是可是”牧晶晶苦恼地咬着指甲，仍然在为冯睿辩护，“冯睿生在长在小山村，他又怎么知道本杰明·富兰克林这个故事呢？”
郑千秋没有回答。
也许，是冯睿天资聪颖，自己悟到了其中的奥秘；也许，这小小的桃花源村中，还藏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外来者。这样一来，冯睿能流利读出简体字这件事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牧晶晶说：“那我们还要继续和他交往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是和他相处，才越能发现事实的真相。”
郑千秋算算时间，锅里的粥差不多已经熬好了。他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
他从锅里捞了一勺，吹凉后尝了尝，粥已经煮烂了。他一勺一勺将粥捞进了小木桶里，盖上了盖子。
郑千秋不想让牧晶晶跟着他一起去探望冯睿，于是把她支开：“你去给章白说一声，叫他不要太信任冯睿。”
“为什么啊？”牧晶晶噘着嘴，提高声音，“干嘛要提醒那混蛋，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他知道的太多了，我怕冯睿三句话就能从章白口中套出我的所有秘密。”
郑千秋拎着小木桶，来到了冯睿家门口，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却没有人应答。
郑千秋想，或许冯睿已经歇下了。正要打道回府，一个头戴黄花的姑娘端着一盆旧衣服，从隔壁的小竹楼里走出来，应该是冯睿的邻居。
她对郑千秋说：“你也是来探望冯睿的吗？他说他这会儿不舒服，想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哦，这样啊，那我晚些时候再来。”郑千秋说。
姑娘忽然低下了头，朱唇边的笑容仿佛花儿一样含苞待放：“南边的桂花开的正旺，香飘数里，公子可有兴致一同赏花？”
“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今日有所不便，改日吧。”郑千秋婉拒了对方的邀约。
嘎吱一声响，门开了，冯睿身子还在门内，头却探了出来，声音沙哑，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行啊你，还学会抢我桃花了。”
“我这不是没敢摘你桃花么。”
冯睿将郑千秋拉进来：“进来说话。”
然后一把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