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外来人。”村民们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低语。
郑千秋从他们的一片杂音中，听到出现最多的词语就是这三个字。虽然带有浓重的口音，但是仍然能听得懂。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其他人自觉地给他让了一条道。
此人生着正方形的脸庞，长方形的横眉，椭圆形的眼睛，蒜头形的鼻子，看上去一身浩然正气。
郑千秋暗中打量着这个人。此人给他一种浓浓的厚重感。不仅身材又矮又壮，而且嘴唇也厚实。目光向下，连手指头也又短又粗。虽然个头矮，但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
他向着他们鞠了一躬，声音中气十足，底蕴浑厚:“鄙人是桃花源村的村长。望诸君移步屈就村中寒舍，鄙人不胜欢喜。”
还不待郑千秋回答，周围就有人反对：“村长，你难道忘记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吗？引狼入室，得不偿失啊。”
“不可因噎废食。”村长字字斩钉截铁，“因为一个心怀不轨之徒，就如此无礼地对待客人，这不是我们桃花源村的待客之道啊。”
“来者即是客，诸位都随我进来吧。”村长招呼着郑千秋几个人进了村子。
“你们这里之所以叫桃花源村，是因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吗？”郑千秋问。
毕竟这个地方压根儿就没有桃花，只有大片大片的桂花树，怎么不叫桂花源村？
而且这里与世隔绝的状态，让郑千秋立刻联想到了《桃花源记》中的理想世界。
“是啊，距离我们的祖先来到这里，已经有四百多年了。”村长回答道。
他们走在一条老旧的青石板小路上，两侧都是小竹楼，家家户户都敞着大门，似乎没有人会担心家中进盗贼。
“今天是你们村子里的什么节日吗？”郑千秋看到村里家家户户都挂着红布条，地上处处都是鞭炮燃烧过的痕迹，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是我堂弟要娶媳妇了。按照村里头的习俗，婆家人需要准备一场盛大的宴席。来的人越多，寓意着日后的小日子会过得越红火。你们还没吃饭吧？来来来，一起上桌子，喝一点喜酒，沾一沾喜气。”
村长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往前走。
一个背着一箩筐稻草的女孩忽然飞奔过来，扯了扯郑千秋旁边另一个女孩，对着她挤眉弄眼，明明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小喜小喜！告诉你一件好事，冯睿本来抱恙在家，但是刚刚听闻有贵客远道而来，改变了主意，想要亲自替贵客接风洗尘。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碰上他呢。”
“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名叫小喜的女孩侧过头，嘴上虽然这样说，脸颊却微微泛红。
稻草女孩乐了：“你的竞争对手那么多，不主动一点哪里有机会啊。”
“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吗？周围这么多人呢。”小喜气急败坏地跺跺脚。
郑千秋听到这一句话，第一反应不是猜测那个名叫冯睿的人有多么貌似潘安，情如宋玉，而是转头看村长的脸色。
果不其然，虽然极力掩饰，但村长的脸色还是阴沉了几分。
郑千秋心里想，看来这个表面看起来美好的世外桃源，底下也是波涛汹涌呢。
村长家里有喜事，如果不是大病，谁不会去给村长一点薄面呢？
但既然能“亲自迎接贵客”，就说明根本不是什么起不了床的病。
最重要的是，本来是村长迎接他们，招待他们；冯睿却说“亲自替贵客接风洗尘”，这就差公开抢人了。
郑千秋无意陷入复杂的“村斗”大戏，对村长说:“我们听您的安排。”
村长很满意。看不出来，这人高马大的冷面青年，竟然还挺上道的。
牧晶晶当然不会像郑千秋这样想这么多。
八卦之心在胸膛里熊熊燃起，她眼睛一亮，拉住了两个女孩，问东问西：“你们刚刚说的人是谁啊？你在你们村子里很有名吗？”
稻草女孩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打趣小喜：“哎呀，情况不妙，看来你似乎又多了一个对手。”
小喜别过脸，不理她了。
稻草女孩觉得无趣，便和牧晶晶聊了起来：“冯睿嘛，我们村子里的小伙中，就数他最俊了，村里哪个姑娘见了他都脸红。”
牧晶晶“噢”了一声，说：“就是桃花源村的村草咯？”
“村草？”稻草女孩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词，疑惑不解地问。
牧晶晶解释道：“村子里最美的姑娘叫村花，最帅的小伙叫村草。”
这么一说，稻草女孩就理解了，连忙点头：“对，就是村草。我跟你说，他不仅长得帅，而且还是我们村儿的候选祭司，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没什么事儿是他不会做的，连纳鞋垫子的手艺都比别人高一筹。”
郑千秋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最后一句话着实把他逗乐了。不过也仅仅只是听着有趣罢了，他又不是花痴小女生，一听见帅哥就会产生什么想法。
牧晶晶双眼放光，惊叹道：“哇！这么厉害，你一定要让我认识认识他。”
很快，他们来到了宴席现场。
几十张桌子整整齐齐，桌子上没有什么玉盘珍馐，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大多是野菜和蘑菇，偶尔才有几盘子鸡肉或者是猪肉端上来。
郑千秋他们一到，哗啦啦一声，人头攒动，原本把酒言欢的村民们立刻站起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
有的非要给他们敬酒；有的大声嚷嚷自己家很大，要郑千秋几人去他们家住；还有的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骂咧咧，甚至作势要扔臭鸡蛋。
汉子们一个比一个嗓门大，一瞬间人声鼎沸，郑千秋只觉得脑壳疼。
比较矜持的婆娘们手忙脚乱，斟酒的斟酒，端菜的端菜，匆忙之余还不忘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几个外来人。
原本章黑和章白走在郑千秋的后面，见到这种阵势，立刻躲在大树背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假装自己是一根树干，顺利躲过了这一劫，幸灾乐祸地看着郑千秋被包围。
这种大明星被疯狂粉丝包围的感觉太要命了。郑千秋被这群人挤过来挤过去，把牧晶晶护在身后，哭笑不得。他想要推开人群，开辟一条道路，却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伤了村民们热情似火的心。
郑千秋四处张望，想要用眼神向村长求救，可是左看右看，村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关键时刻，一个掷地有声的话音从人群边缘传来，盖过了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散了啊，都散了啊，有什么事先让人家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嘛。”
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来者的话似乎很有用，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许多，大家纷纷摆摆手，附和道：“散了吧，都散了吧。”原本聚成一团的人群顷刻间一哄而散。
不管刚才出声的人是谁，郑千秋都由衷地感谢他将自己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
人群散去之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对着他们浅浅地笑，露出两个酒窝。一举一动，都洋溢着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朝气。
他的装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区别只在于短褐上的补丁比别人少一点。
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跃过，落在了在大树后面的章黑章白身上。
像是抓住了正在躲猫猫的伙伴，他踮踮脚，手指指向章黑章白的方向：“你们两个，出来吧。有我在，没人会像看猴一样围观你们。”
郑千秋这才注意到章黑章白藏了起来。
年轻人随手把碎发拢至耳后，笑容看上去很是灿烂，自我介绍道：“我是桃花源村的两大候选祭司之一，姓冯名睿。”
郑千秋听完，不由得再次打量他。此人眼神灵动而富有朝气，面色白里透红，额头光洁，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卧病在床的人。
“各位都坐下吧。”冯睿帮他们拉开了椅子“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儿，冯睿回来了，还抱着一个酒坛子。
冯睿只是少年体型，却抱着一个大酒坛子，一踮脚，吃力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亲手酿的桂花酒，你们尝尝。”
冯睿酒坛子还没有放稳，牧晶晶就第一个跳出来，把自己的碗递过去：“我要我要！”
“你才多大一点啊，还喝酒。”郑千秋轻声斥责。
“没关系的，这酒不容易醉，让她喝一点点也无妨。”冯睿说完，已经给牧晶晶的碗里倒满了酒。
牧晶晶感激地看了冯睿一眼，对这个人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涨。
一旁的章黑动作粗鲁，狼吞虎咽。他已经好多天没有闻见白米饭的香气了，似乎想要将前几天没有吃到的饭给补回来。
章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气息。他慢条斯理，坐得笔直，擦净餐具，筷子夹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仿佛吃的是仙丹而不是蘑菇。他神色疏离，一副完全不屑与别人交谈的样子。
“他们俩是兄弟吗？”冯睿把椅子挪到郑千秋身边。
“对。”郑千秋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对劲，“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从进了桃花源村，这二兄弟就在后面一言不发，都是他在和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而且，这一路上，四个人也没有喊过彼此的名字，也没来得及告知村里人他们的姓名。
所以，冯睿显然不是凭名字判断出章黑章白是兄弟。
说实话，章黑章白二兄弟长得并不像，气质更是千差万别。
当初郑千秋就完全没有看出来。
“我猜的。”冯睿二郎腿晃来晃去。
郑千秋看着他，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
冯睿说：“我真的是猜的。你看，胖子虽然吃得正欢，可是还不忘给瘦子夹菜。瘦子貌似有洁癖，可还是毫无障碍地吃下了胖子给的菜。他们之间的互动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肯定已经练习过不下千百次。如果不是恋人或者亲人，像瘦子那种距离感很强的人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所以，在恋人和亲人之间我猜了后者，恰巧猜中了而已。”
郑千秋不由得再次看了冯睿一眼。也是，小小年纪就能在村子里混出名堂，察言观色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郑千秋说：“胖子叫章黑，是哥哥；瘦子叫章白，是弟弟。”
冯睿问：“你怎么称呼？”
“郑千秋。”郑千秋又指了指旁边喝酒喝得正欢的牧晶晶，说，“她叫牧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