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
括户一事进展还算顺利,几个月时间便收了不少税收上来,看见了钱,霍瑾尝到甜头,当即下旨将括户由京城附近扩展到全国。
范围广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京城附近多为狭乡,人口多、田地少,田地分配下去往往达不到规定的数量,那些放归的佃户仆从等等按规定遣回原籍刚好合适。
而全国范围内会有不在少数的宽乡,人口少、田地多,不少人在这些地方买了新的田地落了脚,再让这部分人遣回原籍被权贵剥削人家自是不会愿意,这便导致部分人为躲避遣乡而选择逃亡,达不到括户的目的。
谢迎风提议别按规矩办事,征询那些在宽乡的异客个人的意见,愿意回乡的回乡,不愿意的直接将户籍落在当地,田地统一由当地府衙收上来再按人头分配下去,省去不必要的争议。
一些保守派提出反对,大黎开国以来定下的规矩便是不许百姓随意流动,他们后人岂能违背先祖的意志?
霍淼支持谢迎风的提议,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得,该变通的时候就得变通,不然眼下的事要如何解决?
最终以霍淼为首的几人力排众议,坚决说服霍瑾变通行事,括户得以顺利进行。
转眼过了三年。
括户一事的进行也到了尾声,括户过程中收缴了大量税收充盈了国库,户籍上人口田地的增加,使得每年的税收也有大幅度增长。
国库有了余钱,霍淼也没让这些钱粮闲着,一年半前她便命人按照小童子定时传回的消息寻到四处云游的路万昌,让他前去倾州,跟着当地官府监督造湖一事,尽快改善倾州及附近一带洪涝灾害频发的问题。
三年来,霍淼根据朝臣的意见,向霍瑾提了数项建议并实施,她敢于变革又善洞察,多数提议皆获得了有益的反馈,少数实行起来存在各种问题的及时止住,也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霍瑾在政治上或许没什么眼光,但他又不傻,最起码的一点国库日渐丰盈他是看得到的,从最开始出于对小女儿年幼的不信任事事谨慎下旨,到后来的认真听取其意见,再到最后的支持其行事,也就是这三年时间。
期间齐学礼养了半年多的伤,回来时霍瑾还未定下中书令人选,这段时间以来名义上一直由中书侍郎代理,实际上霍淼的手已经伸了过去,大事她总要过个目,监督各方行事。
等齐学礼回来,虽然霍瑾还是接纳了他官复原职,但齐学礼能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一是身体上的,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没了一双腿,失了那么多血,现精神大不如前,处理起公事来有心无力;
二是权柄的转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话不如先前管用,不论是面对朝臣还是皇帝。
之后没出三个月,霍瑾便以让他好好休养为由,给了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名号,撤了他中书令一职。
霍瑾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了,齐学礼却不满,一个无实权的散官名号,说出去再好听也不过是削了他的权柄,但不满也没办法,他如今受身体拖累,想做什么也力不从心,只能领旨谢恩。
同样不满的还有霍淼,齐学礼那老不死的撤了他职就完了,还给个散官名号,他凭什么?
不过不满归不满,霍淼也没就此事与霍瑾说什么,一个无权的名号而已,与她父皇争论这点小事不值当的。
霍淼将眼光放在朝廷,利用霍瑾的支持,三年来又发掘举荐了一批人上来,进一步打压原本朝廷中的派别势力,使得皇权独大。
到现在,霍淼虽一直挂着吏部尚书监工的名义,连个正式职位都没有,实际却干着相职的活儿。
尚书令权力过大,早先便属于名存实亡,职位一直空缺,中书令三年来一直未选人上来,三省的最高官职三缺了二,因此实际理事的多是三省的副职长官,再经霍淼的手与众人议出个大概结果后转呈霍瑾定夺。
因见着国库日渐丰盈,霍瑾觉得霍淼干的不错,明面上虽从没说什么,但从他未再选中书令上来与霍淼争权,明眼人也就明白了他是默许了自己女儿理事,只是碍于霍淼是女儿身,担心遭到公然反对,明面上便只字不提。
霍淼这般握着权柄,自是碍了别人的利益。
如今霍瑁、霍焱、霍谦也不小了,虽然一直在朝堂混迹,如今也被分派了事务,按部就班的在背地里拉拢自己的势力,各自谋划,看着也不差,但有霍淼在前,他们所有的光点瞬间便被掩盖了去,他们唯一有竞争力的,怕是也就只有身为男儿身了。
原本他们只当霍淼是公主,并未将她当回事,但眼见着各方势力被打压,如今括户一事到了尾声,事情办得漂亮,眼看着霍淼更得霍瑾看重,其他人终于坐不住了。
再这般下去,就是霍淼只是个公主,将来他们其中一人能登基,那这朝廷就能是他们说了算吗?怕不是也就一傀儡,实际掌权人还是霍淼这个公主。
几人一合计,决定先放下成见,合力将霍淼压下去,过后再行竞争。
于是这一天的朝堂上,几人站出来参奏霍淼与人结党,把控朝堂,有营私之嫌。
自古皇帝最忌讳结党营私,霍瑾就是不完全相信,心中也得埋下怀疑,要是霍淼当庭发作,他们就更好做文章了。
就在各人心中盘算扯哪些证据给霍淼定罪时,霍淼瞟了他们一眼,一点与他们争辩的意思也没有,站出来二话不说拆了头上的发冠,跪地直接请辞。
这一笔使得半个朝堂都怔了一怔,霍谦等人是没想霍淼这般利落,到手的权力真能放弃?如果不是还好说,要是真的,那他们合伙参奏霍淼在他们父皇眼中岂不有排除异己之嫌?
而与霍淼交好的则在想:殿下真不干了?这参奏又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大事,咱犯不着吧?
霍淼也不等人试探,随即言辞恳切的表示结党营私一事有嘴难辨,她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既然有人容不下她,这几年来在朝中操劳她也累了,不如就此回去安心做她的公主,也乐得轻松。
霍淼说完,褪下官服折好放在一旁,对着霍瑾恭恭敬敬一叩首,随即起身走出了大殿。
霍淼也不管身后她父皇对众人的斥责,径自走出了院门,在外的乔长生一见霍淼只着中衣出来,忙解了自己的披风上前披在她身上,低声道:“淼淼,冷吗?怎么这般出来了?”
此时时值春日,一早一晚还是凉的。
里面还在早朝,议政殿前不得喧哗,霍淼接过姚婷递过来的发簪一边随手将长发绾起,一边往边上走了几步,这才抱住乔长生道:“我辞官不干了。”
乔长生也是一愣:“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有人参奏我结党营私,懒得和他们掰扯,没意思,干脆不干了。”
霍淼这话一听就是敷衍,但此处人多,乔长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也没再追问,只道:“不干便算了,正好可以好好休息。”
霍淼抬头看向他,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去年及冠,虽然没有大办,但她央着父皇为乔长生加冠,意思到了位。
乔长生父母双双过世,她便自作主张为乔长生取了表字——永安。
他父母为他取名‘长生’,想是希望他一生康健,长命百岁,那她便借这寓意,希望他永世安康。
不过取归取,但霍淼也不怎么叫,她还是更喜欢直称乔长生的名。
霍淼随口“嗯”了一声,抬手抚上乔长生的脸庞。
乔长生和她一般,属于长得慢的,她是单纯的随了母后,乔长生就不知道了,兴许有先前吃不好的缘由在其中。
总而言之他个子窜得晚,来到她身边后个子猛长,竟后来居上,先前那个矮人半头的少年现如今在为充气势特意千挑万选出来的魁梧高大的御前禁军中也属于个儿高的。
乔长生原本骨相便好,随着年纪渐长,不再只顾着窜高,身上肌肉渐丰,原本单薄的少年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可靠的青年,脸颊皮肉也丰盈了起来,不再那般瘦削,出色的五官随之显露,竟也是世间难得的俊美。
霍淼对此的评价是:她眼光好,且会养。
不过长成这般也有不好的地方,许是乔长生练的内家功夫为主,也可能是天生骨架的缘故,乔长生往那一站看着没有御前禁军那般魁梧,反倒显得挺拔清俊。
再加他本就好模样,天生的笑唇,不笑也像是带了三分笑意,以及一双天生便瞧着温和的杏眼,皆让他看上去很好欺负,毫无威慑力,要不是近年来乔长生长进了,在外知道挑时候板着脸唬人,办差的时候还真容易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看着这张俊美的脸,霍淼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凑到他耳边道:“说的对,可以趁机休息休息,顺便……生个孩子来玩玩。”
生孩子?乔长生耳朵动了动,悄悄红了耳尖,随即他又想到什么,担忧道:“淼淼,你……不怕吗?要是怕的话,要不……我们抱养一个吧,不一定非要自己生。”
其实这三年来不是没有闲言碎语,最开始霍淼和乔长生成婚仓促,便有人恶意揣测两人是私下苟且后珠胎暗结,怕将来肚子大了传出来难看,只能草草成婚,以保皇室名声。
只是转眼半年过去了,霍淼整日在外转悠,也没见肚子大起来,那揣测也就不攻自破。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霍淼一直未有孕,新的流言又来了,背地里不少人说霍淼身份尊贵又怎样?不照样不能生,也就驸马没权没势,但凡换个人摊上个不能生的早休妻和离了,就是不休不离的,也得纳妾。
对这等指指点点霍淼只是一笑置之,以能不能生育做为夫妻关系的评判之一,要是男子这么说,那是他们在这其中有利可图,凡事涉及某方利益的言语,听听也便算,不必过多理会。
而要是女子以此对他人指指点点……可悲的不是不能生育的那个人,而是如此评判的那些人,自己便将自己置于被人指摘的地位,可悲、可怜的同时,恶意指点又可恶,这些人的话更不必理会。
乔长生不若霍淼这般能不为他人评价所扰,他见不得别人说他的淼淼不好,碰上指点的总要反驳斥责过去,但明面上没人说,背地里的幸灾乐祸却止不住,乔长生没办法,连霍淼都说这等事除了放平心态没其他办法,他渐渐便也只能放弃与人争论,只要不闹到他和霍淼面前,也只能当不知道。
先前霍淼喝了避子汤,月事期间腹痛那次,不是向御医提了一句她母后过世一事吗?乔长生回去便向雨遥询问了一番,得知母后是难产而亡,乔长生一直觉得看着自己娘亲那般过世,虽然他的淼淼说是因为没时间而暂不要孩子,但她多少应是有些怕的,不然当时面对御医时不会独独提这个。
所以面对他人的指点时,乔长生便想过要不要在宗亲里抱养个孩子,只是这想法一出,他又觉得这不是想抢人家孩子吗?这般理所当然可不太好,也就将这想法按了下去,一直没和霍淼提。
霍淼随意道:“我还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如果她胜了,那她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她的皇位的,一个没有她霍家血脉的孩子对她没助益不说,登位也易遭人诟病,对那孩子自己稳固皇权不利,所以就是抱养也只能选择宗亲。
问题就出在这里,她辛辛苦苦赢得的天下,转头被与她争位的兄弟或是虎视眈眈的叔伯的子嗣继承去,就是那孩子是她养大的,她也觉得被人捡了大便宜,有人得便会有人失,别人捡了便宜那她肯定是吃亏了。
这可不行,她霍淼吃不了亏。
再者更重要的是,选了宗亲的孩子,那孩子本就姓霍,不靠她也有继承权,只要位置一稳往后就不需维护她的地位也无人能以身份做文章反对他的当权,等她百年之后,谁知道后世不需依靠她的那些后辈为了利益会怎么编排她?
她是不太在意名声,但她以女身登位本就易招恶评,想想因她提拔才有掌权机会的后辈再进一步抹黑她,死后还要遭到反叛,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