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乔长生慢慢往前挪了两步，站在帐中间不动了，霍淼自己举着烛台走到他面前，将烛火靠近了他，乔长生下意识的往后挪动半步，殿下不会真要烧他吧？
霍淼立即道：“别动。”
乔长生紧张的低头站在原地不敢再动，看着那燃起的小火苗在他周围徘徊。
霍淼在他周身仔细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他肩膀上。禁军服饰的肩上有一片铁质甲片，按理会打磨的很是光滑，此时那处却有一小块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细碎光点，似是沾染了油污。
乔长生比霍淼高出不少，霍淼要想看清只能举高手中烛火，乔长生已经察觉出她是在找什么，见此微微蹲下身来，以方便她查看。
霍淼拿出一条手帕随便折了几下，覆在指上在反光处抹过，拿到鼻端嗅了嗅，之后反身走回桌边将烛台放下，一边对乔长生道：“起来吧。”
她将手帕递给立在一边的雨遥，示意她看看，然后问道：“可还有印象？”
雨遥接过，如霍淼一般闻了闻，思索着回道：“似是……在哪闻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霍淼接过烟柳递过来的湿布巾擦手，边问道：“烟柳，你可还记得刺客出现前周围有什么东西出现？”
烟柳闻言回忆半晌，摇头：“奴婢没见什么奇怪之物……”
霍淼放下布巾看向乔长生：“你呢？可记得什么？”
乔长生在她问烟柳时也在回想，此时迟疑的回道：“……蝴蝶？”
他说完立马跪在地上，快声道：“殿下，小人真的与刺客无关……”
乔长生是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他也不傻，刚刚霍淼在他肩上抹下什么东西又凑到鼻下嗅闻，说明有什么东西是被气味吸引而来，他记起那只蝴蝶在刺客出现前围着他转了两圈，如果真是这个，那他有嘴也说不清了。
霍淼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她原是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顺嘴一问，没想他真能注意到这，她在桌边坐下摆了摆手：“本殿若是怀疑你，之前便不会帮你说话了，行了，起来吧，小点声说话，你再喊大声点外面的人都该听到了。”
乔长生应了一声，这才站起来。
霍淼感兴趣的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蝴蝶是什么样的？”
“好像是比常见的蝴蝶大上不少，白底，翅膀下端有红色圆圈？”
乔长生说的并不确定，当时的情况谁也不会特意去注意一只哪儿哪儿都能见的蝴蝶，他也只是因为有活物在眼前飞过，粗略的看过留有几分印象。
他话音落下，雨遥恍然出声：“殿下，奴婢记起来了，这莫不是绒花蜜？”
大黎北边有一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大黎人称其为‘刹那’，是按他们对自己民族的称呼音译过来。
刹那与大黎比邻而居，从大黎建国开始两方便多有军事冲突，一直到三年前大黎求和，每年都要送出大量的粮食等物给刹那，以求不起战事。
刹那地界生长有一种名‘绒花’的植物，其花酿出的花蜜有种特殊香气，香味能飘的很远，被某些嗅觉灵敏的动物感知，其中一种名为‘红尾蝶’的蝴蝶尤其喜欢绒花的香气，且尤为敏感。
刹那人便以此特征驯养红尾蝶，必要时做跟踪之用。
红尾蝶好养，但绒花的生长条件苛刻，能采集到的花蜜更是稀少，因此在刹那也只有首领能分派使用，其他人有钱也买不到，更别说大黎中人了，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霍瑾能认识这个是因其舅舅兰将军过去与刹那交战时缴获过少量花蜜和几只红尾蝶，后带回来给自家妹子瞧新鲜，先皇后那么大个人早不玩蝴蝶了，又转手给了小霍淼。
那红尾蝶命惨，早早的被小霍淼霍霍死了，蝴蝶死了花蜜也没了用，剩下的便被收了起来，之前霍淼搬出皇宫，整理东西的时候将那一小瓷瓶花蜜翻了出来，所以此时他们对这气味还有些印象。
霍淼在记起此事时最先想到一个人——当年由她舅舅一手提拔起来，在三年前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姚末将军。
若朝中没人与刹那勾结，那能使用这种追踪方式的，大黎中怕是只剩与姚末相识的少数几人。
雨遥轻声道：“那此事当不是三皇子一派所为，可还有谁要与殿下为难？”
齐家世代文臣，踩朝中武将还来不及，怎会与之有牵扯？霍淼从一开始便知不是霍焱，毕竟如果是他，那多半是对她下死手，哪会手下留情？
可那又怎样？她说是霍焱干的那不是也得是。
霍淼微眯了眯眼，道：“寻不到凶手那不妨想想此次谁能得利。”
见她没有言明的意思，烟柳问道：“那为何要设计让人替代陈显？这一步岂不是多余？”
霍淼理了理衣袖，道：“是遮掩投花蜜之人吧。若无长生在中间，那审问时定要先询问陈、钱两人接触过谁，这一查便会找出蛛丝马迹，如今有长生这个幌子，那疑点便集中在了他们三人身上，审问时多半会先拷问他们三人究竟谁与刺客有关，而他们又确实不知情，最后什么实情都问不出。”
霍淼说完又道：“好了，此事谁都不许对外提起，长生，将蝴蝶的事忘了，不论谁打听什么你一概回不知，回京之前别落单走远，不然你怎么死的怕是都没人知道。雨遥，你去给长生找身衣物来换上，将他身上这件处理了。”
雨遥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营帐。
乔长生这时跪地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霍淼起身去扶他：“起来吧，此事于你本也是无妄之灾，还你清白本就应该，不必如此。对了，之前本殿允了你狩猎奖赏，此次出行本殿带的银钱不多，等回了公主府再给你可好？”
今日这一遭没遭到拷打就不错了，什么银两不银两的，给不给乔长生都已经不在意了：“小人听从殿下安排。”
霍淼点点头，温声道：“好了，你出去吧。”
等乔长生走出去，霍淼对烟柳道：“这几日盯着他，顺便查查之前他可有接触过什么人。”
虽然按情况分析来看，乔长生多半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混淆视听的牺牲品，但凡事皆有万一，查清楚才能放心。
烟柳应了一声，霍淼又道：“诗晴那边如何了？”
烟柳摇头：“穆小姐之前传回来一次消息，说没找到合适的。”
“不过是找个变戏法的，有这么难吗？本殿又不是让她找个国师回来。这样，你传消息给她，让她多找几个变戏法手快的先带回来，将人凑在一起让他们合伙钻研手法，至于其他，让她多找些花农去询问如何能达成那种效果。”霍淼说完接着说道，“在此之前，让她先调查一下乔长生，事无巨细，全报给本殿。”
“是。”烟柳应完，见霍淼没有其他吩咐，不由问道：“殿下既有怀疑的人，不需查证一番吗？”
霍淼摇头：“不必，自会有人急着查清，我们不需参合。”
烟柳将霍淼之前的吩咐记下，也不再多问，帐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外面的噪杂人声传来。
没多久雨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昭仪娘娘，您怎么来了？”
另一温和的女声道：“我来看看公主殿下。”
雨遥掀帘请媛昭仪入内，景媛一见霍淼立即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听闻殿下受了伤，伤的可重？”
霍淼对她点头见礼，回道：“皮肉伤而已，劳昭仪娘娘挂念了。”
景媛在桌边坐下，她身后的宫女将带来的吃食放在桌上，自觉的退出帐外守着。
景媛笑道：“是陛下让我来看看殿下，给殿下送些吃食，陛下极为关心殿下，瞧这兔肉，可是陛下挑最好的位置亲手片下来装盘特地让我给殿下送来。”
景媛本是已故太后身边的小宫女，为人伶俐，经常为太后逗趣解闷，后被霍瑾看上有了一夜，封为采女，之后便不了了之，这种被皇帝一时兴起看上过后又没了兴趣的人太多了。
景媛也聪明，她不去霍瑾面前争宠，只每日继续到太后身边侍奉承欢，将太后哄得高兴了，她在后宫的日子可比得皇帝宠爱好过的多。
后来太后过世，先皇后念她曾经侍奉太后尽心，也对其多有照拂。
可惜好景不长，先皇后没几年也过世了，宫中人惯会捧高踩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是什么待遇可想而知。
后来霍淼回宫，她需要一个能在父皇面前为她说话的人，便将目光放在了景媛身上。
第一，景媛先前经常侍奉她祖母和母后，两人颇为熟识，霍淼知道她是一个本分的人，不然也不会那么多见到皇帝的机会，她也从没上前表现过自己，直至先皇后过世前也才熬资历升了几级。
第二，景媛没有背景。她是平民出身，家里揭不开锅了不得已将她卖进宫好养她弟弟，所以她没有其他靠山。
第三，景媛那时无子嗣，这意味着她没有任何立足凭仗，即便将来她生有自己的孩子，但前面皇子公主那么多，皇位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孩子，她需要依靠他人获得庇护。
霍淼惩治了景媛身边不忠的宫女太监，有意无意带着她在霍瑾面前出现，很快让霍瑾注意到了景媛。
霍淼选景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的气质，景媛十分柔顺温婉，识时务。
在太后、皇后过世后，前朝后宫种种事情全部压在霍瑾一个人身上，他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平衡，以致前朝争端日益醒目，后宫因关联前朝也不得清静，令霍瑾烦不胜烦，这时一个安宁的环境是他迫切需要的。
此时一个宁静柔美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获得他的好感几乎是必然，之后这个人只要继续不争不抢，安静的做一朵解语花，那即便不能独得圣宠，也必不会被遗忘。
霍淼一步步将景媛推上昭仪的位置，作为答谢，便是在霍淼需要时，景媛需得为她说话，而景媛有难霍淼也会出手相助，两人互惠互利。
她二人交好也没避着霍瑾，霍瑾也不在意此事，毕竟一个公主和一个后妃没什么需要避嫌的，他甚至乐见其成，在他看来，景媛也算是看着霍淼长大，霍淼没了母后，如今在宫中能有个亲近的人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