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沈秀发现谢扶光戴了手套,“怎么戴上手套了。”
“手有些冷。”
“天气是有些凉了。”沈秀搓搓谢扶光戴了手套的手,“若是还冷,我去给你弄个暖炉来。”
“有手套就行。”谢扶光怕她发现他手上有伤,他把手抽出来,重新抱住装聘书的盒子。
沈秀微微一诧。若是以往,谢扶光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把手从她手里抽出去,他就如菟丝花,黏黏糖,能多黏她一会儿就多黏她一会儿。
是因为要抱盒子?她眉头扬了扬。
一连过了几日。这一日,沈秀与谢扶光说着话,她说着说着,发现谢扶光没了动静。
他脑袋一垂一垂,在打瞌睡。
她把他抱到床上,轻轻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她静静注视睡梦中的谢扶光。
他近来觉多,总是白日里困倦。她之前问晚上他是否是没睡好,他说睡得很好。那么,是吃药的缘故?但他之前吃药也不像这几日那么嗜睡。
等谢扶光睡醒,沈秀唤来周阿婆,让她给他诊脉一番。
周阿婆只道,近来给谢扶光吃的药与之前有些不同,嗜睡正常,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见沈秀信了,早就与谢扶光通过气的周阿婆,默默松下气。
又是一个月圆夜。灯盏下教谢扶光制衣的李绣娘与缝裁缝,不约而同打了个呵欠。老是日夜颠倒,身子到底是有些吃不消。
李绣娘瞧了瞧谢扶光。他穿引着针线,一点一点,艰难地缝制着衣裳。
尽管学得极艰难,他颊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他在做他最最喜欢的事,在做一件世上最最重要的事。
李绣娘颇为感慨,若不是爱极了他未过门的娘子,谢主顾何以要亲自做嫁衣,且还是在双眼失明的情况下。
谢主顾的娘子,真真好生有福气,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翌日。
谢扶光又在打瞌睡。他枕着沈秀的肩膀,雪白盈润的卷发搔着她的脖颈,已然沉睡过去。
她静坐在他旁边,打坐练功。
不一会儿l,杨氏把她叫出来,“秀秀,我有事与你说。”
进了沈秀的房间,杨氏递上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打开盒子,沈秀取出里面的东西,“书?”
翻开书页,她倏忽一凝,“这是……避火图?”
“对。”杨氏老脸一红,“你也该知道这些了。”
早些把这些事教与秀秀,秀秀也能早些做好准备。
沈秀摸摸鼻尖,与长辈谈及这些闺房之事,她便是脸皮再厚,也有些遭不住,“唔……唔……晓得了。”
杨氏臊着脸皮子,细细教导了她一番郭伦之礼。
“晓得了,都晓得了。”
杨氏清咳,“晓得了就行。我去厨房瞧瞧午饭做好了
没。”
待杨氏离去,沈秀翻翻避火图,忽而,她想到了什么,沉默有顷。
到时候圆房,谢扶光是否会激动兴奋到晕厥过去?
鉴于谢扶光一激动兴奋就喜欢晕厥,她怀疑他很有可能在成亲时,或者是新婚夜圆房时,直接晕过去。
她寻思,到时候得把药备着,得注意些。
……
十二月二十一日,一年中最最阴冷的这一日。
天寒地拆,滴水成冰,雪花纷飞,卷地而落,若鹅毛纷纷扬扬。燕州城遍地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今日好大的雪。”叶府早起的仆人,抱着扫帚,哆哆嗦嗦扫门前雪。
仆人扫着雪,忽而发现门边高墙上坐了一人。
“公子!这么大的雪,您怎的坐在这儿l?”
叶云川坐在高墙上,望着远方,仿若在等什么人。他满身白雪,晨风轻轻吹拂他的马尾。雪光映满他的白衣,映得他的肤色苍白无血色。
叶云川没反应。仆人挥挥手,“公子?”
叶云川摇了摇头。仆人挠头,“我去给您拿把伞来?”
“不用。”
“公子,仔细冻凉了。”
“没事。”
萧扶摇听下人说叶云川在外头淋雪,也不撑把伞,她赶忙过去,“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非要折腾出一场病来?赶紧下来!”
叶云川置若罔闻。
萧扶摇蹙眉,“今日秀秀大婚,你冻病了,如何去吃酒席?”
闻此言,叶云川从高墙上一跃而下。萧扶摇把伞撑过去,拍拍他衣衫上的雪花,“赶紧进屋暖暖身子。”
叶云川换了身干净衣裳,萧扶摇把姜汤端给他,“快喝了。嗳,今日秀秀大婚,竟下了这么大的雪,今儿l这日子真是……”
“这日
子很好。瑞雪兆丰年,多吉利。”叶云川道。
“吉利,吉利。你赶紧喝完了收拾好,咱好快些去沈家。”
婚姻,昏因,黄昏为吉时。黄昏时,沈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宾客只请了叶家人,高昌王等人,以及曼陀罗教教众等人来昏礼。饶是只有这些人,也将整个沈宅挤得满满当当。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叶云川站在喜堂里,望着堂前。
堂前,典仪在唱词:“合扇,和和美美……”
沈秀与谢扶光牵着喜绸花球,在典仪的祝福声里,慢慢走到喜堂前端。
叶云川凝视一步一步走近的沈秀。
她身着凤冠霞帔,衣摆长长拖地,凤冠前垂下流苏,微微遮住面庞。即便流苏遮住她的脸,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流苏下的她在笑。
她双目翘成月牙,明媚灿烂的笑容,令她整个人都光彩潋滟起来。
她很开心,极开心。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叶云川垂目,苦涩地握紧拳头。
沈秀的目光透过垂下的流苏缝隙,
落在谢扶光身上。
他头戴红冠,白发长卷,如雪如云,披在肩后。
眼纱轻垂,红唇映着雪肤,宛若盛放的红色曼陀罗,盛开到百花失色,昳丽鲜艳到极境。
沈秀看了看他身上的大红色喜袍,喜袍上绣着龙凤图,精美精致。这件喜服,是他一针一线,日日夜夜绣出来的。
直到今早,她才知他这几月白日困倦,并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而是这几月他每晚都在绣喜服。
精美奢华的喜服背后,是他日日夜夜的辛苦劳累。喜服越是好看,她越是心酸难抑。
抑制着心里翻涌的潮湿情绪,她继续扬着笑,牵着喜绸,与谢扶光一同来到父母跟前。
典仪扬声:“一叩首,诗题红叶天受益,谢天赐良缘,二叩首,蓝田种玉地做媒,谢地造美誉。三叩首,结发夫妻由海盟,一拜天赐良缘定今生,二拜……礼成!”
典仪祝词完毕,礼成!众人欢呼,鼓起掌来。
就在这时,“砰砰砰!”整个燕州城炸起了烟花。
不止是整个燕州城,秀国全国各地,都在同一时刻,礼成的这一刻,放起了烟花。
漫天烟火,将漫天的雪花都染成了五彩斑斓的绚烂色彩。
沈宅外面,烟花与雪花交织成的斑斓色彩里,魏朝清望着漫天的烟花与雪花,温润的面庞冻得清白。
今日是沈秀大喜的日子。他原想来送一份礼,祝贺她新婚。
然他若真来了,她定会不喜。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他不会自讨没趣,扫她的兴,给她添堵。
他只能偷偷站在外面。
他静静注视沈家,清隽温润的眉眼犹如蒙了一层灰,万念俱灰般的黯淡。
沈家喜堂里。戴着面具,伪装成宾客之一的月楼迦,看着凤冠霞帔的沈秀。直到沈秀牵着喜绸,与谢扶光一同进入洞房,他收回视线,走出沈宅。
大雪之下,长街寂寥,渺无人烟,颇为凄清。
无视落在身上的大雪,月楼迦慢慢前行。
卖伞的小贩,见月楼迦一人在雪下独行,伞也不撑,步伐也慢,满身白雪,要融进这无尽的大雪里似的。
他疾步过去,“公子,这么大的雪,买把伞罢!莫染了风寒!”
月楼迦并未理会。
小贩追上去,“公子,染了风寒可不好啊!”
月楼迦转头。
小贩一愣。
雪花融在月楼迦浓长的睫毛上,他垂着眼帘,眼眸冰蓝,比这漫天大雪还要森冷。
小贩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顿觉自己小命保,结结巴巴哈哈两声,转身就跑。
才跑出去两步,便见雷大头朝他而来。
要死,怎就遇见雷大头这个天杀的!
雷大头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子,“老子记得你这月保护费还没给?”
“大爷,已经,已经给过了!”
“放屁!没给!”
“真的已经给过了,大爷!小的断不敢说谎!”
“老子说没给就没给,快交出来!否则……!”雷大头怒目而视。
小贩哭起来,“大爷,真的给过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手头真的没一个子儿l了。”
“啪!”雷大头甩了他一巴掌,“不给?吃老子一掌!”
小贩歪倒在地上,哭着道:“你这无赖,凭什么收保护费!别以为我不敢去衙门告你!”
“告我?哈,你敢告我?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雷大头一脚踹向他。
小贩下意识抱住头,却没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听到耳边雷大头的痛呼,小贩抬首。只见前方,雷大头
趴在地上,嗷嗷痛叫。
雷大头一面嗷嗷叫,一面怒指月楼迦,“你是谁!竟敢打老子!”
他将将说完,一阵风卷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飞起来,下一刻砸在地上。
“啊!”雪花在雷大头身上炸开,剧烈的疼痛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人。
他急忙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月楼迦眉目冰冷,掌心运力。
雷大头又飞起来,再次砸到地上。
如是几番后,雷大头晕将过去。
小贩抖着身,“恩公,多、多谢相助!”
月楼迦看也没看他。
小贩心里一咯噔,无端的生出一种感觉。月楼迦并不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心情差到极点,在泄愤。而雷大头恰好就撞上了心情极不好的他。
小贩结结巴巴:“恩公,我……小的,小的送您一把伞。”
月楼迦依旧未理会他,只字未言,侧身离去。
雪越下越大。
达驽与其他影卫一直跟在月楼迦后方。穿过树林时,月楼迦停在树巅。
他轻拂衣袖,一排排枯树直接倒下。
达驽吞咽嗓子。他在陛下身上看到了毁天灭地的怒。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怎能不怒?
又打倒下一排树后,月楼迦敛袖,声音冰冷如雪,“把这些树重新种上。”
“遵命!”
一片片雪花,飘在一个个红灯笼上。每个灯笼都似裹了糖霜的柿子。
沈秀望望喜房上挂着的红灯笼。如若裹了糖霜的柿子像是进了她嘴里,浓郁的甜蜜将她淹没。
她转过头,扫视屋里贴着的对联: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抿着笑,她转回脑袋,摘下谢扶光眼纱,亲了一下他的眼睛,“扶光,生辰吉乐。”
谢扶光眼珠黑润,微微带笑。他轻轻触她的面庞。
今日的她,定然好看。可惜他不能看见她穿着喜服的样子。不能亲眼看见她娶他。
他用指腹,一点一点抚摸她的头饰,头发,脸颊,衣袍,用尽全力去想象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
压住内心的遗憾,他说:“真好看。”
沈秀无言,直接抱住他。
他用卷发搔搔她的肩膀,举起交杯酒,道:“愿君举杯,长伴此生。”
沈秀绕过交杯酒,交杯合卺,长伴此生。13[(”
饮尽交杯酒,沈秀剪下一缕她的头发,再剪下他的头发,挽成合髻,装入荷包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谢扶光握紧荷包,就如之前抱紧聘书那样,仿若这是这世间最最珍贵的珍宝。
沈秀不禁莞尔,余光触及床边放着的药,她暗暗祈祷,希望他等会儿l用不上这药罢。
念及此,她寻思时候也不早了,“咳,待会儿l洞房时,你别太激动,控制一下自己,别又晕过去。”
“好。”谢扶光凑近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语调轻盈温柔到如外面的雪花,“秀秀,脱掉我的衣裳。”
“我给你脱?”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起来,“来,破我的身。”
闻此言,沈秀心尖一颤。
她捏住他的腰带。他什么也看不见,且就由她来引导他罢。
手指蜷缩几下,她有些赧然。
谢扶光微微垂头,在等着她动作。
她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后,拉下床帐。
纱幔低垂,遮住外面的窥探。帐内烛影闪烁,氤氲朦胧。
沈秀快速脱掉自己的衣裳。指尖轻触他的衣袍。抚摸着他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喜服,她说他绣得真好。
谢扶光:“你喜欢就好。”
她慢慢拨开他的衣裳。红色的喜袍,从他白皙肩上落下,如花瓣散落下来,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锁骨下,细腻光滑如脂的雪肤上,巨大的刺青人像,鲜明惹眼。
沈秀摩挲他胸前的刺青。心脏闷痛。他刺青时的疼痛,她仿若能感同身受。她用力抱紧他。
没有衣物的遮挡,他们的肌肤挨着肌肤,体温相互浸染,心脏连着心脏,心跳一起轰鸣。
谢扶光低低笑起来。
“笑什么?”沈秀问。
“我们这样,像连体人。”
两个人的身体,没有衣物的阻挡,肌肤挤着肌肤,骨头挨着骨头,如连体人一般亲密无间,没有任何缝隙。
他紧紧勾缠住她,“若能永远如此做连体人便好。”
之前谢扶光经常遗憾不能与她成为连体人,想到此,沈秀抱紧他,“我也想与你成为连体人。”
这样,她就可以做他的眼睛。
“是吗?”他笑容加深。
“嗯。”她拍拍他,“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来罢,秀秀。”
她略略起身,扫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白皙,修长,漂亮,因肤色白,带着略微的清冷感。他的身体如同他的容貌,精致如画,绮丽如花。
烛光笼罩在他如玉肌肤上,流光溢彩。
她嗓子发干,不禁吞咽唾液。随后身体伏
下去。
谢扶光胸口剧烈起伏。他面上尽是隐忍,手抓住床单,指骨捏得泛白。
此刻的他,眼角微红,浅含泪光,如沾着露珠的花,颤颤巍巍,带着病态的红晕。
沈秀亲着他,耳根绯红,当她碰触到某一处时。
“……嗯……唔!”谢扶光的身子激烈弹跳了一下。
他用力按压住自己的穴道,喘着气,眸含水光,继续。”
沈秀用力吸一口气。
与沈秀负距离接触的那一瞬间,谢扶光身体再次猛烈一弹!
从未有过的,极致的欢愉,让他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沈秀把准备好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给他按压穴道时,她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也不知,谢扶光是不是第一个圆房圆晕过去的新郎官。
她红着脸,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半夜里,谢扶光苏醒。
“醒了?”
谢扶光寻着沈秀声音的方向,缠住她,“我又晕过去了。”
“对。”
“我会忍住,这次不会再晕过去。”他亲到她唇角。
“你还想……”她哑然,“你这样子,改日再……吧。”
“不,就今夜。”
“我怕你再晕过去。”
伸出粉嫩的舌尖,卷走她掌心里的药丸。含住药丸,他道:“再试一试。”
他紧紧勾缠住她,黏黏缠缠。若勾人的花妖,妖冶惑人,“再试一试。”
他在撒娇么?沈秀招架不住,“那,那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别再晕过去了啊。”
极致的欢愉再次降临,谢扶光含着药,拼尽全力按压穴道,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细细密密的汗珠,浮现在他鼻尖。他克制隐忍着,仰着胭脂红的脸,整个人像是要碎掉,透着破碎的清丽感。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一丝声音没控制住,从他喉咙里泄露出来,“啊……”
“嘘!”沈秀迅疾捂住他嫣红水润的嘴唇,“你声音小点,太大声了!”
他仰着纤细修长的脖子,眼瞳水红。眼泪将他的睫毛浸染的水光莹润,他泪水涟涟,乖乖道:“唔。”
下一刻。
他又叫出声。高亢的声音,大到几乎把房顶震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