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换酒的命
秋。夕阳如血般从窗口撒进来，撒在一个醉倒在窗口的人身上。他衣衫褴褛，头发蓬垢，身旁斜靠着一柄黑乎乎的剑，似乎很久没拔出来过。也不知道在那黑乎乎的剑鞘里面是否尘封着什么秘密。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会在乎他，因为在这装修很考究的“醉香楼”上，达官贵人聚集地，他显得格格不入。酒楼老板也很无奈，每次想赶他走，但看到他那柄剑使终不敢开口。老板也曾小心翼翼地试图打探他的来历，但都是徒劳，因为他除了喝酒，从不愿多说一句话。他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难道心里有什么痛苦的而不愿让人知道的事？一个人心里藏着多少秘密，大概能出他脸上看出来，可这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连喝酒都不知道是什么味。夕阳西下，华灯初上。“醉香楼”的晚上要比白天热闹得多，因为每天晚上有个人称“赛玉环”的妩媚女子会在这唱曲，引来不少纨绔子弟垂涎。这里虽不是青楼，但酒楼老板为了招揽生意，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个美人儿。今晚“赛玉环”也如期而至，踩着轻盈的莲步姗姗从边厢出来，酒楼立刻安静了下了。窗边的醉汉头动了动，似乎已被吵醒，但口里梦呓了几下又睡着了。唱曲开始了，只见“赛玉环”朱唇轻启，真是道不尽的妩媚，莺啼般的声音让人如痴如醉，如临仙境。正当客人为她的歌声所倾倒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上官小姐来了！酒楼一阵骚动，然后只见一红衣妙龄女子在一些人的前拥后簇的走上楼来。人未到话先到：“今晚本姑娘把‘醉香楼’包了，闲杂人等都给本姑娘滚蛋。”
她的声音好像就是圣旨，没有人敢不从，众人忙不迭而又小心翼翼的离开。只有那醉汉仍爬在桌上纹丝未动，似乎人世间的事都与他无关。酒店老板打着哈哈迎上来，像见到了王母娘娘，恭维得恨不得倒地磕头，“上官小姐大架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哪，小姐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那小姐显然已经发现了那醉汉，皱眉道：“先把那乞丐给本小姐弄走，真倒胃口，我说你是怎么做生意的？什么人都让进，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板忙赔礼，“是是是，小的马上叫他走”快步来到醉汉身边，用脚踢了踢醉汉，“喂！快起来走人，今晚上官小姐把本店包了！”
醉汉惺忪的揉着眼睛，道：“我少你店钱？”
老板不耐烦道：“没有没有，快起来走人，我不做你生意了！”
“我少你酒钱？”
醉汉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快走，否则我不客气了！”
醉汉不紧不慢的道：“既不少你酒钱也不少你店钱，你没有资格叫客人走的。”
老板正要发作，见那小姐已经走了过来，马上退到一边点头哈腰。那小姐打量醉汉一翻，双手抱胸问道：“你不想活了？醉汉瞥都没瞥她一眼，“还不想死！”
小姐道：“那为什么不走呢？”
醉汉道：“不走就是不想活了？”
小姐道：“是！”
醉汉环顾了一眼四周，不解道：“这里好像并不危险。”
小姐娇容上已挂怒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醉汉摇了摇头道：“从没见过。”
小姐似乎觉得很委屈，天下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她的，“那我告诉你，我叫上官宁儿，省得做个冤死鬼。”
醉汉好像只听到了前半句，道：“名字很好听。”
上官宁儿道：“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了…拿我的剑来。”
身后马上递上一柄剑，还有一个随从的附和声：“这种小毛贼哪劳小姐亲自动手。”
上官宁儿娇叱道：“滚！”
剑很精致小巧，剑柄上还有珍珠吊坠，跟醉汉的剑成了鲜明的对比。醉汉惊讶道：“你要杀我？”
“费话，看剑！”
话音未落剑已刺出。谁也没料到醉汉不仅不躲，还用手抓住了上官宁儿的剑，正色道：“以后不要玩剑了，一点都不好玩！”
只见鲜血顺着醉汉的手腕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溅成了一朵朵小血花。上官宁儿一惊，一开始不忍抽剑，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剑像被钳子钳住一样，根本抽不出来。醉汉慢慢松开了握剑的手，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剩的半坛酒，若无其事地饮了起来。眼神中总是流露出不可捉摸且有些忧伤的光芒。上官宁儿似乎受了岂耻大辱，剑指着醉汉叱道：“放下你的酒，拔出你的剑！我要和你决斗！”
醉汉道：“我从不和人决斗！”
上官宁儿道：“为什么？”
醉汉脸上掠过一丝痛苦，沉思片刻道：“因为我的剑是一柄不祥之剑，只要一出鞘就会死人。”
上官宁儿大笑道：“还没有人敢在本姑娘面前如此狂妄，少费话，快拔出你的剑！”
醉汉淡淡地道：“我说的是真的！”
上官宁儿剑逼近了一寸，道：“再不拔本姑娘不客气了。”
醉汉放下了酒坛，招呼老板：“老板，结账！”
上官宁儿杏眼瞪退了前来结账的老板，剑尖仍指着醉汉，道：“刚才让你走不走，现在想走却没那么容易了，除非让我死在你的剑下。”
醉汉缓缓的起身，道：“你没有权力不让我走的。”
上官宁儿见醉汉要走，急忙横剑拦住，“想走！就得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说完，不容醉汉开口，唰唰唰刺出三剑。只见醉汉用剑鞘轻轻相迎，化解了上官宁儿的进攻，上官宁儿反而被震退了五六步。上官宁儿又羞又怒，正要再次进攻，突然一个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笑声停止时人也飘然而至。来人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美少年向醉汉抱拳，笑道：“兄弟不要见怪，我这表妹有点任性。”
然后冲上官宁儿笑叱道：“怎么又跑到这来闯祸了，快回去，舅舅舅母都急了！”
上官宁儿娇哼道：“你怎么才来，人家被人欺负你都不管。”
少年笑道：谁敢欺负我的宁儿呀，我看是你又耍大小姐脾气了！”
“哼”“好了，别闹了！都快成亲的人了还不收敛一些。”
“哼！谁要嫁给你了。”
少年笑道：“真的？别闹了，快回去吧！”
说完转身对醉汉笑道：“见笑了！我叫陆少风，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醉汉已走出了数步，头也不回，淡淡的道：“心似浮云，天涯飘零！既然飘零，何需名姓！”
说罢缓缓走下楼，消失在夜色中。上官宁儿看着醉汉走远，娇哼道：“看着人家被人欺负不但不帮还放他走了，我不嫁给你了，哼”……夜色凄然；凉风习习！茫茫天涯路，何时才是尽头。醉汉独自走在夜色中，对他来说，黑夜并不可怕，孤独也不可怕，他只怕没有酒喝。现在身上已无一文钱，明天的酒在哪呢？趁着微弱的星光，茫然的走着，也不知道前方通往何处？更不知道明天该做些什么？有没有酒喝？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仿佛有灯光。在这无边的夜色中，灯光多少会有些吸引力，不知不觉醉汉已走到灯光附近。这是一间破庙，依稀听见破庙里发出两个男子的笑声。醉汉提着剑轻轻的走近，突然又听到女子嘤嘤的哭声。正在醉汉踌躇之时，破庙里突然传来一男子粗犷的声音：“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一杯呢！”
醉汉已知被发现，也不必在躲藏了，提着剑走进了破庙，只见两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在对饮，旁边蜷缩着一个只穿一件薄衫的女子。其中一大汉见醉汉已来，笑脸相迎道：“兄弟从何而来，何不坐下陪咱兄弟喝一杯？”
对于酒鬼来说，这种邀请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拒绝的，哪怕刚喝的酩酊大醉。所以，他坐下了。坐下之时，看了一眼那少女。只见她一脸惊恐之色，眼角还挂有泪水，无疑是被两个大汉劫持而来的，那少女见到醉汉，脸上随即又多了一丝欣喜。一大汉饮了一杯酒，向醉汉笑“这妞怎么样？兄弟真是来得巧啊！喝酒，喝完好好乐乐！”
醉汉目空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心中除了酒，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但喝了几杯后，只觉得头昏脑胀，眼睛也有些模糊。两大汉的声音也越来越远。…醉汉艰难的睁开眼，发现四周都是铜墙铁壁，晃糊记得自己在一个破庙里跟两个大汉喝酒，怎么会在这呢？这又是哪里？那个被劫持的女子呢？醉汉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间小小的黑屋，整个屋子只有一扇不大的天窗，连门都没有。无疑自己是被人从窗户放进来的。醉汉想走去窗户那瞧瞧，才发现自己是被反绑着的。苦笑道：“原来这是个阴谋，他们究竟是谁？抓我来这干什么？难道我的行踪败露了？”
正在这时，窗口有个人影在晃动，接着看见一个妩媚的身躯从窗口滑进来。醉汉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就是昨晚破庙里那个可怜楚楚的女子。此时女子一改昨晚那可怜相，提着个饭盒来到醉汉面前，妩媚地笑道：“你一定很奇怪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边说边打开饭盒，香喷喷的饭菜直勾醉汉的饥虫。尽管很饿，但没看见有酒，兴致也减了三分，醉汉却装着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本来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只要有饭吃有酒喝，在哪都一样。”
女子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做吗？”
醉汉笑道：“你们这样做自然有你们的目的，你们不急我急什么！只是可惜，你没有带酒来。”
女子夹起一块肉送到醉汉嘴边，身子蛇一般缠着他，妩媚道：“你放心，等会我带你去见我们主人，美酒有的是。”
醉汉把肉吞掉，笑道：“好肉，不过我不是小孩，不太喜欢让人喂。”
这样被绑着确实有点难受。女子道：“可我很喜欢喂别人吃，特别是喂小孩吃。”
说罢，离开了醉汉的身体，放下饭盒，淫笑着慢慢将腰带解开，薄衫慢慢滑落，薄衫下面居然什么也没有，坚挺的胸、挺翘的臀在醉汉面前展现无疑。女子逼近醉汉，呼吸变得急促，“我好看吗？想要吗？”
醉汉目光并未停留在那娇滴滴的红樱白雪上，而是盯着少女的脸，道：“想倒是想，不过有点害怕像昨晚一样，错过了美酒岂不可惜。还是先带我去见你们主人讨杯酒喝再说。”
少女正要开口，外面又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月月、别玩了。主人叫你马上带他去。”
月月不高兴的向外喊道：“知道了”然后不情愿地披上那件薄衫。……这里的建筑很豪华，大堂装饰得很美观。大堂中央的虎皮椅上坐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华服，脸微方，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虽然三十多岁，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月月把醉汉带到时，他很有风度地起身相迎，亲自为他解开身上的绳索。然后笑道：“委屈少侠了，我叫柳剑飞。如果我没猜错，少侠应该就是名震江湖的李心云吧！”
醉汉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自己落魄成这样还是被人认了出来。面前这个柳剑飞他当然听说过。论武功，在武林中绝对算得上是个高手，近年来“柳家堡”这个名字在江湖中已有了立足之地。李心云笑道：“柳堡主请在下来喝酒，感激不尽，何来委屈之说。”
柳剑飞携着李心云的手坐下，道：“少侠不见怪就好。”
然后吩咐下人上酒菜。有酒喝自然很愉悦，酒后，柳剑飞又领着李心云游览他的庭院。李心云当然知道柳剑飞把自己绑来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他不急自己就更不急了，只要有酒喝就行。游览到一个亭子，两人坐下，柳剑飞道：“听说上官展鹏的千金下个月十五出阁。”
李心云道：“好像听说过。”
柳剑飞道：“不知道少侠有没有兴致走一趟。”
李心云道：“人家未必欢迎我！”
柳剑飞道：“我很想亲自去，可是柳家堡和他家有世仇，不方便见面。还望少侠成全。”
李心云笑道：“柳堡主言重了，只要有酒喝，我从不会拒绝。”
柳剑飞笑道：“多谢少侠！我带你去看看我准备的大礼。”
两人来到了一间厢房，柳剑飞指着用红布盖着的长方形的一样东西，道：“那就是我准备的大礼。”
然后叫随从揭开红布，红布下赫然出现一口黑漆漆棺材。李心云道：“这份礼物太重，恐怕在下拿不动。”
柳剑飞笑道：“不重，少侠拿得动的。”
李心云道：“可我不太愿意拿。拿这种礼物可能换不到酒喝。”
柳剑飞笑道：“上官展鹏的人头很值钱的，可以换你一辈子的酒钱。”
李心云道：“如果我不去会怎样？”
柳剑飞道：“你会去的。”
李心云道：“哦？”
柳剑飞道：“因为你还不想死。”
李心云笑道：“我的确还不想死，还有许多美酒还没喝过，也不会死的。”
柳剑飞道：“可你已经中了我的“百日化骨散”了。”
李心里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你好像不是柳剑飞柳堡主。”
柳剑飞道：“我是柳剑飞。”
李心云道：“柳剑飞也会这么卑鄙？”
柳剑飞大笑道：“要说卑鄙比起少侠来我甘拜下风，我可做不出杀义兄、奸义嫂这么卑鄙的事来。”
李心云脸色大变，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低头猛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