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久在樊笼里
入了伏之后,天气益发炎热,即便是在行宫里避暑,也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暑气。
皇后下了懿旨,平日里的请安都免了,皇子公主们更要注意防止中暑。
各宫嫔妃也不大走动,都待在自己的殿里,哪凉快往哪钻。
沈今若这种一动弹一身汗的人更是不愿意走动,好在晏臻体恤,近几日也不召她,也不见任何嫔妃,也就就近在皇后宫里歇了两夜,然后便都是在泰清殿里独宿。
沈今若放肆的想,大概是天气太热,晏臻也干不动了吧……
天气热的即便是太阳落了山,可暑气依旧不散,闷热闷热的,这时众人便都盼望下一场大雨来驱散暑气。
入了夜,沈今若沐浴过后也不想窝在寝殿里用冰,冰块虽好,但做女子的还是少用为妙。
因此她戴上避蚊虫的香包,只穿了薄若蝉翼的寝衣,躺在后院廊下的躺椅上,看漫天星子,轻摇小扇,倒也生出几分安稳之意。
只是这宫里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刚来半年就憋的慌,像太后那种一辈子不挪窝的人该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她作为一个受过新思想新教育的现代人,从精神思想上并不想和一群女人争来斗去,你害我我害你,为了家族荣宠,牺牲一辈子,一个不小心还可能送掉性命或者进冷宫,蹉跎一生。
可不争的下场会更惨。
她到目前为止秉承的宗旨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辈子若能时不时的得到晏臻的眷顾,生下一子半女,混个太妃当当也不错。
当然了,要是有机会能逃离苦海,穿越回去恢复自由想干嘛干嘛,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沈今若没出息的想。
但回去的希望只怕是渺茫的很。
自由的空气啊,她这辈子是别想了。
沈今若看天上的星星累了,闭上眼睛回忆起前世走过的山山水水,旅游时美好开阔的心境。
想到有趣的地方,她忍不住露出笑意。
“小主想什么呢这样高兴。”茉音笑道。
沈今若灵光一闪,想起陶渊明的诗词来,道:“想到《归园田居》。”
茉音不懂:“那是什么?”
沈今若缓缓的给茉音念了一遍:“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念完全首,沈今若几不可察的叹息,她这个久在樊笼之人,重返自然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茉音琢磨片刻,努力解释道:“仿佛是一首田园诗,具体何意,奴婢愚钝,实在是不解。”
沈今若笑了笑,虽然笑容明媚,却掩藏不住眸子里的落寞,她轻声道:“不过是美好的心愿罢了,没什么。”
茉音似解非解的点点头。
而在廊角转弯处的晏臻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伺候沈今若的小太监叫三卓子的想通报,晏臻却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出声。
他静默的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悄无声息的走掉了。
高去闲静静跟在晏臻身后,又摸不清晏臻的想法了。
沈美人念了首诗而已,怎么晏臻的表情就阴晴不定了呢?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诗词,否则晏臻不会容她。
可若只是寻常诗词,晏臻又怎会掉头就走?
高去闲一张老脸皱成苦瓜,心想这沈美人可真会给他出难题,晏臻不高兴,遭殃的可是他这个贴身伺候的人啊!
接下来的七八日里,晏臻更是任何嫔妃都不见,沈今若更是提都没有提,只是疯狂折磨御前伺候的人。
比如一个时辰换了十来遍茶水,次次都不合心意。
比如膳食不合胃口,一桌子菜撤下去重新做,一天能折腾六七回。
再比如上夜的人不合心意,一定要高去闲守在寝殿外,一守就是四五天,白天还要伺候晏臻,铁人也受不了啊。
众嫔妃见状都离的远远的,不知道谁得罪了皇帝,这时候谁往前凑谁是炮灰。
高去闲连续值夜六天,实在撑不住了,想来跟晏臻告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站在晏臻身旁,看他不停地写了一句诗,那诗的字他倒是认得几个,只是连起来就不知是何意了。
晏臻写完最后一笔,对高去闲道:“传白嫔过来。”
高去闲怕是自己累迷糊了,传谁?白嫔?
竟然不是那个惹了祸的沈美人吗?
不过晏臻肯见人总是好的,高去闲生怕他反悔,赶紧的去传话了。
白嫔出身高贵,是新入宫的妃嫔里出身最好的,仅次于荣夫人的母家。
她本人又素性安静,陛下这个时候怕是心里乱的很,才想着传她。
不过小半个时辰,白嫔就来到泰清殿。
“给陛下请安。”白嫔端礼下拜。
晏臻抬首,面无表情道:“平身吧。”
白嫔这才起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走到晏臻面前。
晏臻细细打量她,白嫔出身大家,容貌也错不了,端静秀美,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在这炎炎夏日里,见一见她,倒是比见沈今若那个让人上火的东西要好的多。
“传你来也无事,来看看,朕的字如何?”晏臻停笔。
白嫔福了福身才规规矩矩的走到晏臻桌边,念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白嫔眨眨眼,有些不太懂晏臻的意思。
“陛下笔力深厚,字体苍劲有力,自然是极好的,臣妾是女儿家,写的字最上不得台面了,不敢妄议陛下的字。”白嫔道。
晏臻心头沉了沉。
白嫔就会这样说。
换做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沈今若,她怕不是要把他的字拿起来抖一抖,好好欣赏一番再狠狠拍一顿马屁才是。
罢了。
晏臻也不为难白嫔,又道:“字也罢了,你觉得这句诗如何?”
白嫔端静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警惕,她仍然微笑:“臣妾熟读女则与女训,在诗词上却不大通。”
晏臻挑眉道:“这便是藏拙了,你是修国公之女,京中谁人不知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怎么,到了朕的面前便不肯说了。”
白嫔脸色一僵,晏臻的话里隐隐有责怪她欺君之意,她赶紧道:“臣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