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顾莞来到谢辞的营帐门前,微笑对谢平点了点头,想了想,最后还是自己敲了敲门柱。
“谢辞?”
她原本不想来的,之前的感情策略因为谢辞血战后的一个殇吻告白彻底崩溃,又觉得很庆幸,大家都没事,反正心情复杂,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只是李弈刚才给她传了个口讯过来。
——陈汾一被擒获,一下战场就被押递往冯坤那边去了,动作非常之快,战事未结束明面没有大动作,但卢信义身边的人已经被替换了一个彻底,卢信义经已被软禁,李弈给他报了一个重伤,刚才他给顾莞带了一个口信,让她转告谢辞,可以杀了卢信义。
顾莞喊了一声,便撩起帐帘。
一灯如豆,谢辞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案后,他倚在靠背上,低头无声地把玩着一个扳指。
油灯照亮的范围不大,一圈晕黄,偌大的帐内空虚孤寂冷,谢辞低头把玩的那枚扳指,顾莞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谢信衷的。
谢云呈上来不久的,谢信衷戴了很多很多年,上头还染着他的血迹。
这很可能是颈腔血。
顾莞自己都不敢细想,不知道谢辞反复摩挲这枚扳指的时候,看到那些血迹,心里有什么感想。
谢辞耳目非常灵敏的,但他今夜直到顾莞撩帘,才察觉她的到来。
他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听完顾莞转述的话之后,一瞬他捏紧的扳指。
盯着那点跳动的灯火片刻,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谢辞侧过头来,顾莞才发现这么一瞬他眼睛有些泛红,谢辞强行抑着翻涌的情绪,小声问:“阿莞,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饶是有再多的复杂情感,此刻也无法抑制不心一软,顾莞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她立即点点头,“好的。”
谢辞闭了闭眼睛,将那枚扳指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他抄起雁翎刀卡配在腰侧。
“好,我们现在就去。”
谢辞立即快步出了帐门。
……
去往中军主帐的,不独独谢辞和顾莞。
秦显半边身体有些不能动,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由苏桢和寇文韶一边一个架着,跄踉地走在路上。
无论如何!
他都要亲口质问一遍这个贼子!
如果不是谢辞在,他必要亲手杀了他!
淅淅沥沥的雨丝渐渐停了,黄泥地面上湿漉漉的,谢辞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五月初七,这下的是龙舟雨,如果没有这场颠覆他一生的变故,此刻谢辞正在中都的家中,吃着带咸蛋黄的糯米粽子。
他们一家人必定不能齐聚,父亲哥哥多在北地,但粽子已经送过去了,只要不是军务繁忙,一家人肯定节日里吃着一样的糯粽。
但如今想要吃一样粽子,只能黄泉路上的拜祭了。
在杀卢信义之前,谢辞很想诘问他一句为什么?!
卢信义他从小就认识的,小时候喊的是卢叔父,往往他爹在,卢信义就在。
和荀荣弼不一样的是,卢信义不怎么爱教养小孩子的,没这个耐性,他自己的孩子都不抱,但往往见到他们几兄弟,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叉着他们的咯吱窝把他们抱起来。
嫌弃又无可奈何。
他和谢信衷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比荀荣弼还要亲近太多。
同出同入,同进共退。
所以从一开始,如果不是既得利益者,秦显赵恒是不会怀疑他的,谢辞也不会。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什么时候变了?
最后竟然是卢信义将谢家父子送上的黄泉路。
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
谢辞霍地停住脚步,一手撩起帐帘。
偌大的主帐里,所有舆图军事卷宗皆已清走,屏风也抬走了,整个主帐空荡荡的,仅剩原来的桌椅箱案和一面铜镜光秃秃的留在原地。
卢信义已经卸了铠甲,穿的行囊里常服,青底浅黑色格子纹的圆领长袍,用同色头巾束住发髻。
晃眼过去,好像一个文士,又像一个最寻常的武官常服打扮。
卢信义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无声坐在方桌旁,屏风搬走了以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从大铜镜里望见自己。
青衫格子,同色发带一束,恍若当年年少时。
他自己也一愣,怔怔地看着那边大镜子。
谢辞一眼入目,却眸底一沉暗霾骤现,卢信义从年少就喜欢青衣,配格子暗纹,这是他多年来最惯常的常服装束。
曾经有过多少次,谢信衷蓝衣或者黑衣,他就一身青衣,不紧不慢跟在谢信衷身后出现。两人总是或说或笑,曾经谢辞甚至有点嫉妒,因为他爹总是不拘言笑很严厉的,和卢叔叔却一起时总是格开笑得多。
他偷偷告诉娘亲,娘亲搂着他笑,告诉他这是情同兄弟,抵足而眠。
父亲没有嫡亲兄弟,但卢叔父就是父亲的嫡亲兄弟。
但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撩帘的动静惊动了内外,卢信义霍地回转过头来,入目谢辞及秦显陈晏一干熟悉又陌生的人。
谢辞眉目如凛冬霜雪,带着刀锋一样的凌厉,只是他已经彻底长成,饱满的天庭和眉梢眼角骤一入目,却恍如谢信衷再世!
卢信义的心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