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一时之间，周围流动的空气如同沾满强力胶水般陷入凝滞。
虽然并不是完全出于自愿而开的口，但听见叶知述直截了当的拒绝，宋时宜仍然感到一丝难堪。
她想起，以前裴瑞希给她看过的一个帖子。
标题叫做——分手多年，前男友突然想重新加我的好友，他是什么意思？
帖子里有上百个回复，几乎全是劝发帖人不要理会他。
宋时宜还记得，被点赞最多的一个回复是：“醒醒，你以为他是真的想你了吗？是真的想回头吗？算了吧，不是来找你借钱的，就是想和你借钱的。”
换成前女友说不定也差不多。
何况，叶知述已经有了新的交往对象。
骤然被分手五年的人要了联系方式，他会怎么想她？
更别说在他眼里，这个前女友还劣迹斑斑。
宋时宜低着头，代入自己思考一会儿。
大概会觉得震惊、诧异，甚至可能会在私底下和朋友悄悄吐槽：“他居然还敢来要我的联系方式？多大脸啊，笑死了。”
……更加难堪了。
但这件事其实不能怪裴瑞希，毕竟她对叶知述和自己之间的过往一无所知。
也不太愿意怪自己。
烦。
怎么一碰到叶知述就没好事。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只视线下撇，盯着自己的脚尖。刘海有点长了，散下来落在眼前。
“那个，”裴瑞希有点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小声开口，“对不起啊，打扰到你了。”
她朝叶知述低了低头以示歉意，然后拉着宋时宜的胳膊要走。
叶知述说完那三个字以后，一直没开口。
他背着光，神色不明，也看不清眼神。
只能从紧绷的下颌和下压的嘴角猜测，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宋时宜被拉着手臂即将和他错身而过时，他动了动手指，牵扯到伤口，泛着丝丝缕缕刺痛。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压低声线：“……等等。”
裴瑞希止住脚步，连带着宋时宜也停了下来，她回头惊讶道：“什么？”
叶知述却没看她，微抬起眼，注视着宋时宜的背影，眼底沉着晦暗的光。
他慢吞吞地用完好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了锁，然后打开微信。
“不是要联系方式吗？”
叶知述把手机屏幕亮在她们眼前，语气淡淡，说：“宋时宜，扫码。”
毫无预料地被叫了名字，宋时宜愣了一瞬。
好半天才回过神，缓慢地眨了下眼。
裴瑞希在一旁满腹疑问，还要强忍着笑，憋得脸都快要涨红，不停拿胳膊肘撞她。
骨头都被撞得有些疼，宋时宜掐了掐她的腰，躲开又一次撞击，深吸口气，转过身。
她能感觉到叶知述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在她转身的这几秒里，毫不掩饰地扫过她的后背、手臂、脖颈、下巴，最后落在脸上。
如有实质。
复杂，强势，却又隐忍的眼神，仿佛要透过刘海，一直看进她的眼底。
这种感觉让她陌生而无措。
在她的记忆里，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叶知述。
即使是关系最亲密的那段时间，叶知述也没有用这样——
充满侵略意味的目光，注视过她。
宋时宜在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似乎也不能再用曾经的印象，刻板地套在此刻的叶知述身上。
嘀。
扫码成功。
页面上跳出一个头像，背景空白，只有两根扭在一起的线条。
微信名也简单到敷衍，一个句号。
指尖悬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她才点下添加好友的按钮。
对面秒同意。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叶知述重新抬眼看了看宋时宜，然后低头打了几个字。
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上浮现出两条消息。
。：「你好」
。：「我叫叶知述」
宋时宜看了几秒，顺手改了个备注，然后熄灭手机屏幕，抿着唇没有回复。
这两句话让她忍不住回忆起和叶知述第一次说话的情景。
高二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变动，他们一家人从临州市搬到了衡宜。
尽管宋时宜成绩一般，但她的父母还是走动了关系，将她转进衡宜一中，期待能通过学校里浓厚的学习氛围让她开窍上进。
但显然，宋时宜不是个会被环境轻易影响的人。
开学第一天，她就因为上课发呆，屡教不改的行为，被老师请出了教室。
望着讲台上满脸怒意的人，宋时宜无比乖巧地道了歉：“对不起老师。”
然后抱着本书，抽一支笔，动作轻巧、熟门熟路地从后门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教室里的声音因为这一道门，和她隔绝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重新响起老师中气十足的讲课声。
宋时宜懒洋洋靠在墙上，撅起嘴，将笔夹在上唇和鼻子中间。
装模做样翻开书，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字，开始思考待会儿下了课去吃什么。
听说一中食堂的饭菜超绝。
她没站多久，太阳慢慢悠悠地移到了头顶，走廊栏杆的金属扶手上亮起数块白斑。反射出的光晃进宋时宜眼里，让她忍不住眯起眼，把书举到眼前挡了挡。
九月初，正是“秋老虎”横行霸道的时候。阳光炽烈，她挡得住刺目光线，却挡不住逐渐攀升的热意。
宋时宜努力贴着墙根，缩到阴影里。即使这样，也仍然免不了感到一阵燥热。
她换了只承受重心的脚，歪歪斜斜站着，无聊地转动眼珠，随意向走廊右侧瞥了眼。
这一眼看过去，便没再收回来。
一个身形清瘦的男生从右侧楼梯走上来，拿了个本子正低头看着，碎发遮在额前，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润红的薄唇。
又丑又土的校服，都被他穿出了一种男模走秀的感觉。
似乎注意到宋时宜的目光，他抬起头，露出清秀的漆黑眉眼。眼里像凝着雾凇，又仿佛流淌着星光微寂的夜色。
和他视线相撞的瞬间，宋时宜呼吸一窒，情不自禁动了动唇。
啪一声。
笔掉到了地上，滚出两米，停在男生脚边。
宋时宜一个激灵回过神，匆匆直起身子，边说着“抱歉”边要走过去捡。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那男生将本子合拢在身前，微微俯身，弯腰将笔捡起来，然后递到她面前。
“给。”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尖莹润，指甲修得很短。黑色水笔夹在指间，更衬得肤色白皙。
盯着这双好看的手，宋时宜忍不住想：天，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她接过笔，轻轻摩挲两下，才放进口袋。
那男生一言不发，就要接着往前走。
“等等。”宋时宜突兀地叫住他。
她迎上对方略带疑惑的视线，笑着和他套近乎：“谢谢呀。我叫宋时宜，你呢？”
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语调愉悦欢快，像个小太阳。
男生愣了两秒，才低声回答：“……你好。”
“我叫叶知述。”
“叶知述？”
宋时宜重复一遍，见他点点头，再次扩大嘴角的弧度，坦荡直率地夸道：“你长得真好看。”
“……”
没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生会这么直白大胆，叶知述错愕地睁大双眼，但很快平复下来。
他抿了抿唇，表情冷淡地别过脸。
日光照在他的侧影，勾出一层虚晃耀眼的轮廓。
透过跳跃的微光，浅浅的红色一点点从少年的耳根开始蔓延，直至耳尖也泛着点桃粉。
可他的神情明明仍旧淡漠。
这一点不想引人注意的窘迫羞意，便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看清粉色耳尖的那一瞬间，宋时宜下意识收紧捏着书脊的手。
她慌乱移开目光，收敛了调笑的意味。
老师讲题的动静从门缝里泄露出一点，穿过走道的风将书页翻得哗啦啦乱响，广播里放出了代表下课的悠扬歌声。
各种纷乱嘈杂的声音响起。
依然没能盖住，她漏了一拍的心跳声。
“粽粽？”
裴瑞希叫她一声。
宋时宜骤然回魂，眨了下眼：“嗯？”
裴瑞希瞄一眼叶知述，小声道：“我还没下班，你要现在回家吗？”
“……不，”宋时宜摇了摇头，咬着下唇，“我想，去看一眼我妈。”
裴瑞希默然一会儿，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好……我听同事说，阿姨最近的状态不错，各项指标都很平稳。”
“哇。”
眼里映着点点光亮，宋时宜扬起唇角，笑了下：“不错，看来周女士还挺给我省心的。”
说完，她抬脚要往外走，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
她点开打车软件，征询叶知述的意见：“很晚了，你应该回家吧？我帮你叫个车？”
叶知述没答话，只看着她。
宋时宜只当他是默认，干脆利落地按下呼叫。医院附近总是徘徊着很多等待乘客的司机，很快就有人接单了。
正好刚加了微信，宋时宜边出门，边把车牌号和车型的截图发给了叶知述。
她现在情绪复杂，不太想和他说话。
对面收到以后，过了一分多钟，才给她回了消息。
宋时宜走到电梯面前，点开看了看。
叶知述：「你不回？」
电梯来了。
随手打下几个字，她退出聊天界面，走了进去。
宋时宜：「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