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亲手碾碎了自己的元神
背后的高墙上有小小一扇天窗，一缕明亮的光洒在两人中间，肩膀上，江厌侧头看去，少女耳侧的发丝稍稍有些乱，在光芒照耀下闪烁着飘忽的色彩。
十指清隽，骨节分明，指尖圆润，翻动书页，偶尔结成印，便见书页上的符文活动起来，一字一句，缠绕不绝。
窗外日光弹指过。
三日后。
空桑合上书，将自己中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抽出来，抬眸看向身边那人，才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有天光洒进来，落在那人头顶，这恍惚一眼，忽然就让她想到两人初见那一日，那时候，自塔顶洞口处漏进来的天光，也是这样，照在他头顶。
光影有美感，与周遭的暗色泾渭分明，但又交织在一起，过渡、渐变，一点一点融合又分离，那人就站在光影中央。
三庭五眼，眉宇之间，一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有桀骜不驯之感，丝毫不会让人生出不合时宜的怜悯和同情。
“怎么了？”空桑不明所以。
“没什么。”江厌收回目光。
“那，我们该走了。”空桑笑了笑，也不在意这猝不及防的对视，主动朝江厌的方向伸出手臂，掀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示意江厌动作麻利点。
江厌：“……”
离开藏书阁，空桑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白云谷弟子，跟相熟的几个医修一一见礼，正式辞别，说了一堆客套话，又几番推辞不得，收下了一些小礼物，这才离开山顶，一路向下，到了镌刻有“白云谷”三字的石碑旁。
林间有山风，空桑戴上帷帽，放下面纱，白色的薄纱料子遮去如画眉眼，少女身材纤细，一路进入白云镇。
她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反正天地之间，都是去处，游历四方。
混入人群中，空桑想了想，还是想先找个客栈吃点东西，虽然她不饿，但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是受了噬月的影响，就是有点馋。
考虑到江厌的胃口，空桑点了一大桌子菜，豪横极了，小二进来送餐的时候看到只有两个人等在里面，着实吃了一惊，毕竟修士就算神通广大，也没有在胃口这方面发展长处的必要。
江厌看着这一大桌荤素搭配的菜，还有小二离开时毫不掩饰的惊诧表情，默了默，毫不见外地拿起筷子开吃。
雅间隔音好，空桑依旧听到楼下有人谈论顾衍之和阮轻语的大婚。
喜事变丧事，红事变白事。
消息来得很快，据说就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顾衍之在两人即将结契，指天立誓的时候自戕而亡，碾碎了自己的元神，魂飞魄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栖梧界天骄呢，才五百多岁就陨落了。”
“谁说不是，本来是还是万年内有望最早飞升之人。”
“说不定是他徒弟逼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只能以死保全清誉。”
“……”
“真是天大的笑话，青云宗也纵着他们这么荒唐！”
“据说那天道之子换下喜服又去秘境了。”
“上界的仙人……还真允许他们这么闹腾？”
“什么伦理纲常，神仙才不在乎！”
“……”
听到这里，空桑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江厌懒懒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空桑摇头，继续夹菜，“我当初杀了他，他却死而复生，只是没想到最后会自戕而亡。”
按理说，就算顾衍之觉察出自己对弟子生出情愫，滋生心魔，但他好歹与阮轻语也算情投意合，居然会在成婚大典上选择自戕而亡，还亲手碾碎了自己的元神。
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虽然也与她无关就是了。
“正好，连报仇的力气也省了。”
“……”
空桑哽住，忽然又笑了，“除了报仇，你就没想过点别的？”
“除了修苍生道，你就没想过点别的？”江厌的目光扫过，语气戏谑，面上笑意似有若无，空桑有些招架不住，悻悻止住话头。
果然，年纪大的就是能说会道，不愧活了近万年。
空桑又在白云镇待了几天，亲自跟岳长时、孟疏和徐不器辞别，相互之间留了传讯玉符，这才一路向西，离开修士云集之地。
她打算去凡人的城池转转，行医救人，虽然灵气稀薄了些，但自保不成问题，而且修士中认识她的人太多了，总有种臭名昭著的感觉，还是避开些麻烦好。
一晃旬月过。
空桑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往往是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就在大街上支起摊子给人诊病，也不用灵力法诀，而是像普通郎中一样望闻问切，开方子让人抓药。
世间生死皆有定数，空桑不信命，但对于凡人，总是怕自己的任意妄为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干涉了凡间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的命数。
江州城救人那一次，毕竟是天罚，无妄之灾，若是没有对天立誓和气运偷换一事，瘟疫本不会发生，她自然可以坦然站出来，逆天而行，独自承担后果，瘟魔现世，引出来的骚乱，也是一样。
就这么一路向西，穿行过茫茫人海，览遍各地的风土人情，空桑也结识了不少权贵和平民，收取诊费又买米施粥，赠送药材。
当然，她也遇到过大隐隐于市的修士大能，若是聊得投机就停下来相互交流一番。
夜里，她依旧看医书，练习法诀，或者跟江厌聊天，问他黎深什么时候可以带着玄黄珠下界，江厌总是说快了。
偶尔，江厌也会化作人形跟她在街上逛一逛，只是这位祖宗一出场，就引人瞩目，仿佛自带光环，满街妇孺的目光不住往人身上飘，也不知道戴上帷帽遮一遮。
那日，她在城郊一个偏僻的寺庙遇到了一位佛修。
渡劫期中期的大能，在灵气稀薄的凡人地界苦修，闻所未闻。
空桑在那寺庙留宿了一夜。
她问，人间苦厄，如何自渡？
佛修答，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空桑似懂非懂，第二日便离开了，接着向西，前往下一个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