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这不是我的座位吗？”
红霸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白龙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诘问有些不知所措，待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条件反射地看向了我。
这也是必然的, 毕竟他唯一认识的只有我, 所以第一时间询问的对象也变成了我一个人，但这种对待不速之客的态度（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错）反而像是在红霸的情绪上浇了一把火，我好像隐约看到了那孩子脑门上突然蹦出来的井字。
“真过分呢, 我才勉强拼着命将课题连夜赶完, 想快点回去给你一个大惊喜, 结果竟然看到了陌生人耶！反倒是我这边碰到了了不得的惊喜呢？”
红霸的声音在阴阳怪气的加持下变得并不难听, 相反地娇俏而可爱，仿若银铃般悦耳, 他好像很惊讶地捂住嘴，露出震惊的表情：“怎么了吗？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会出现在我们家呀？而且还坐着我的椅子呢！好了不起哦！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家伙呀？”
“啊、”
白龙被他弄得有些慌张, 颇为无措地抓着我的袖子, 我低头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一下好像令红霸更来劲了, 声音在这一瞬间向上可爱了一个台阶：“哇！你还真是神一般地没有眼力见啊！一般听到别人这样说的话，第一反应难道不是立刻离开吗？为什么还是呆着一动不动？我听到你说母亲讨厌你, 是不是就因为你老是看起来笨笨的所以不讨人喜欢呀？”
“红霸！”
我低声叫了他一声。
剩下的话越说越过分了, 如果不叫停的话，恐怕只会越往攻击性很强的方向走去吧。
这孩子很好地继承了猫猫的领地意识, 要单看他平日里的表现其实并不怎么能够看出这一点, 因为他一般情况下都会是很豁达的心很大的状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尖锐的獠牙，龇起来的时候简直和他的亲生母亲没有两样, 一看就能知道这很明显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事，他只是觉得被陌生人入侵了而已……”我伸手拍拍练白龙已经变得相当无措和窘迫的脑袋：“他不是故意针对你……啊，虽然现在看来也确实是这样了。不过别太放在心上，毕竟……”
在我说这话的时候，猫猫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她似乎早早就已经感知到了有陌生人的到来，但因为本身的性格原因没有出来的打算，一直到红霸开始将动静闹大，吵得她没法继续享受私人空间，这才慢腾腾地推开了房门，倚靠在墙边看着那个不速之客。
我将完整的话说完：“毕竟那边还有领地意识更强的人嘛，都是小意思。”
呃、果然她的气势更加不一样……
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寒意的我缩了一下肩膀，主动打招呼：“啊，醒了吗？他是刚刚走丢的孩子哦，我让他来这里喝点水休息一下。”
猫猫似乎理解了现状，于是微微垂下眸子，慢慢退了回去，重新将门关上。
白龙紧张的状态还未消散，见她走了之后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也重新变得放松了一点，但是抓着我袖子的手变得更牢了。
红霸的视线好像快要把我的手腕烧出一个洞来。
“他、他们……”
白龙张了张嘴，我被他这种态度弄得有些想笑：“哦，他们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没料到你会出现而已，不过没关系，说清楚就好了。”
他弱声弱气的，“你让别人进来，不会受处罚吧？”
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想笑了：“什么嘛，你第一个想的是这个事吗。”
红霸的脸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臭来形容了，他的眉毛也挑了起来，面上的表情实在是不好描述。
“让这孩子休息一下嘛，有什么不好的。”我这样安抚红霸，“人家只是来做个客，大方一点嘛。”
“这家伙用的是我的杯子耶！”
嗯？是嘛？
我暂时没搭腔，凝神去看了一眼当时随手从橱柜里拿出来的水杯，上面的釉瓷颜色很清淡，带着一点淡淡的绿色，杯子不大，直径不宽，正巧红霸手的尺寸很小，很方便直接拿在手中。
“等等啦。”
我大概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了，顺手将白龙喝完后的杯子换了个方向，将反面对准了他：“喏，不是你的那个吧？”
他的杯碗有记号，我怎么可能会将他的弄混？
红霸本来还陷入“这是我的杯子！”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现在重新看了一眼，很快火气就降下去了。
“好吧，我看错了……”
“和人家道个歉如何？毕竟他也没惹你嘛。”
红霸一扭头，却没有跟着我的话照做。
我将刚刚煮过的鸡蛋剥开，给那个受了无妄之灾的孩子敷着眼睛，白龙不大自然地避开了我的手：“等、等一下……”
“还是敷上比较好吧。”我这样说道：“否则的话就是核桃眼了，会肿的不是吗？你也不想弄成这样子回去见人吧。”
他可能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毕竟一直在努力维持着一本正经的形象，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丢脸，于是不再挣扎了，将脸抬起来，乖顺地让我继续用鸡蛋滚来滚去。我本想让红霸去别的地方玩一会儿，但他好像没有挪窝的意思，就这么待在原地，双手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开始围观。
我用余光扫了那家伙一眼，觉得他虽然存在感太强，但如果不理他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于是打算姑且先放置着不管，继续帮白龙敷着眼睛，一边和他继续说话：“那你今天是怎么过来的呢？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在皇宫里呆着的吧？”
白龙重新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杯子拿了起来，在手上慢慢地转来转去，他似乎对上面的纹路格外感兴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盯着瞧。
红霸见他没说话，冷不丁地开口了：“因为那边氛围很奇怪呗，听说来的皇子不止他一个，肯定不是单纯地来做客的吧。”
其他人……其他人也来了吗？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有着天空一般湛蓝透亮的发色的高个子少年，他俊秀的面庞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让我忍不住愣了一下：“白龙，你的哥哥们……”
“干嘛啦干嘛啦，想过去看热闹吗？”红霸说道：“我可以带你过去哦，要去看看吗？不过肯定不能近距离接触就是了。”
白龙显然也听到了红霸的话，成功地误解了我的意思，细声说道：“我、我也可以去帮忙……”
这就不必了！
只是想去道个谢而已，但像他们那样的少年，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碰到的平民和下人也已经有许多了，只是一次小小的举手之劳，想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吧。哪怕我真的贸然过去了，他也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印象。
还是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吧。
我这样想着，摇了摇头。本来有些兴致的红霸收到了拒绝，重新嘟着嘴坐了回去。
此刻的我还并不知道，正是这一次的退却，让我永远错失了道谢的机会。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必然是要撤回这个决定的，可惜時间不能倒流，我还是没能早早预示到未来的走向，提早做出正确的选择。
“好多了么？还要喝水吗？”
白龙的杯子已经空了许久了，我见鸡蛋也渐渐转凉，快冷得差不多，便这样问他，那孩子安静地摇了摇头：“我、我已经喝完了……”
“是么，那就放心了。”
我看他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哭下去的意思，便也放下了心，继续坐下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最近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吗？”
白龙闻言乖乖地掰起了手指，很是用力地冥思苦想了一阵，“我把吃不完的饭菜偷偷丢到花盆里了……还故意去淋了雨，想让自己生病，衣服穿得不舒服，我就把它剪了几件，藏了起来……”
这……确实……乍一听真是要骂他，一个正常的老妈子都会血压升高啊……
但他的母亲应该不属于普通的范畴，这孩子身份很高，照理来说这些对贵族阶层来说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小任性而已，除了故意淋雨这点比较说不通……
“为什么要让自己感冒？你不用上学吧？还有生病的必要吗？”
白龙的眼睛又隐隐有了要湿的意思：“我想让母亲原谅我……生病了的话就不会再让她生气了吧？”
“砰。”
旁边响起的声音吓得白龙差点跳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转头看着面色不虞的红霸锤了一下桌子，发出很大的响声，他现在满脸恶役演出的氛围：“啧，真是越听越火大，你可真是了不得的没出息！我就这么直说了吧——你这爱哭鬼！”
“我……”白龙似乎很少被人这样说，本能的皇子自尊让他条件反射地张开嘴，但毕竟没怎么被这样的气势压迫，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回应的话语。
“怎么？我可没说错。”红霸重新抱臂，皱着脸：“你啊你，这个说话的语气，还有这个窝囊的样子，真是我最讨厌的类型了。想让自己生病，就想让别人因为可怜你而原谅你吗？世界上可没有这么美的事！”
说得有道理。虽然他挺凶的，但我仔细听了一会，觉得少年人之间的交流有的时候会比大人要来得有效率，于是不打算插入打扰。
“你这个窝囊鬼，软脚虾，糊涂虫，ヘタレ，弱气男。没用的家伙！”
他的名词一个接一个往外冒，语调逐渐拔高，听上去感觉骂得越来越厉害了，白龙听得备受打击。
“说得也太过分了，呜……”
我在旁边逐渐囧字化……麻烦不要用我不小心吐出来的现代用语骂人啊我谢谢你！虽然对方很多都听不懂，杀伤力依旧很惊人好吗！
他继续说道：“唯独只有自己的示弱，是最不可能达成目地的，知道么？”话锋一转开始诉苦：“这是多么没有效率的方法哇！我曾经试了这么多次，妈咪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
不是要好好教育堂弟的吗！给我好好做出哥哥的样子啊！
不过在继续瞎扯之前，红霸及时收住了跑得越来越偏的话题，“与其这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变得优秀吧。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地彻底夺回你母亲的宠爱！和关注！”
哪里怪怪的……但又没听出来哪里不对……
我已经开始眯起了眼睛。
红霸说得很认真，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传播自己的经验：“什么东西叫做优秀呢？强壮？成绩？有礼貌？你搞错了，那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对于妈妈这种生物来说，都没所谓！最重要的指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可爱！”
我只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现在已经喷湿了地板。
白龙听得很认真，不时用力点头，听到这里的时候流露出了正常人应该会有的质疑：“等等……不对吧？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红霸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啧啧啧，那你就弄错了。别看她们都这么说，但心中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你别不信啊，我研究了母亲这种生物研究了整整六年，我可以在此断言，没有人比我更懂母亲！”
我：“………………”
白龙半信半疑。
红霸接着道：“她们也不能说肤浅，但确实就是会因为美貌而对你态度好一点儿！你懂么？就是孩子漂亮之后会忍不住从心底升起的怜惜和喜爱，这一点小小的情绪能影响很多东西，那你说重不重要呢？是不是要好好呵护自己的美貌呢？”
我：“………………哈哈。”
白龙看样子快被忽悠瘸了，他本来皱着眉头满面疑惑的正常表情褪了下来，逐渐变成了不正常小孩子的那种目光闪闪的神色。
这种屁话你都信！？给我醒醒啊！
“所以最要紧的，就是每天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和皮肤，要保持干净和白皙，指甲也要主动剪短，睡眠充足才能保证皮肤的状态，总而言之，就是要注意一切会让自己变得丑陋的要素！然后在她们生气或者对着你发脾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摆出最可爱的表情、用最水汪汪的眼睛真情而深切地盯着她们，没有人能够在这一招下撑过……噗哦！”
不能再听他这样瞎扯下去了，再不制止的话，一个小小年纪的乖顺少年会被就这样带歪的。我及时出拳，一下子锤在了他的脑袋上。
“咦……妈妈……好过分哦……我明明那么认真地在传授经验耶。”
练红霸秀气的眉眼上重新覆满了委屈和不解，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下一秒就要伴随着星光一块坠下晶莹的泪珠，小巧的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清澈明亮的眸子澄净无瑕。
我：“………………”
被这种美颜直接照射到的我只觉得眼前闪了一下。
好吧，你可爱，谁能不原谅你。
红霸收起了表情，得意洋洋地转头向着后辈进行示范：“你瞧吧？我就说这招好使。”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吗……”白龙若有所思。
是个大头菜啊！
我本来即将放下的拳头在空中拐了个弯，重新再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咳，总之那孩子的话你不要信太多。”我假装轻咳一声，将越来越奇怪的氛围给拉了回来，“每个人的生长环境都是不同的，应对的方式不一样，处理得方式也各有不同，总而言之，他虽然其他话你都可以不要听，但有一点还是很有道理的，下次的你就不要再用故意生病这种招数了吧，将自己弄成那样是绝对不可行的，而且只会让别人看低你。让别人因为可怜你而原谅吗？世界上可不会有这么美的事情。”
红霸嘟起了嘴，有些不爽地道：“怎么嘛，我难道说错了吗？”
“呃、倒也没有。”我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觉得适当的时候也不能打压他的善心和热情，只能换了一种方法说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方法和手段，只不过你的这种别人学不来。”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诚心诚意地夸赞他：“因为你长得不是一般地漂亮啊。”
红霸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乐滋滋地坐了回去。
“不管如何，她既然爱着你，只要真的想要依赖她时，到了危急关头，只要张开手臂寻求庇护的话，你的母亲一定会弯下腰来张开怀抱将你拥进来的吧。”
“唔……我、”
白龙磕磕巴巴地开口，我“嗯？”了一声，“怎么了，她以前虐待过你吗？对你不好吗？”
“不……”这孩子似乎回想起了以前的事，露出了怀念的、腼腆而单纯的幸福微笑，脸颊红扑扑的，“她是最好的母亲……我最喜欢她了……她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为成为她的孩子而骄傲。”
“那就不要做出让她丢脸的事情。”我揉揉他的脑袋：“如果你说的没错的话，那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自己充实起来，努力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时间流逝的话，不管她有怎样的情绪，最后都会被‘我也为你骄傲’的情绪所替代吧。”
“嗯……”
“她的怀抱一定随时会在你扑过去寻找依靠时敞开的。毕竟是你的母亲嘛，怎么可能不爱你呢？小小年纪就别想太多了。”
白龙擦了一下发红的眼角，努力深吸了两大口气，“嗯！我要努力才行！”
“呵呵呵。”我看着他这个乖巧的样子真是哪里看哪里喜欢，笑眯眯地说：“心情好了一点吧？高兴了就好，以后可别再跑到角落里哭了，这样多危险，你妈妈也会难过的吧。”
他重新恢复成了一个皇子的架势，跳下椅子后正经地拢起袖子，向我行了个礼，然后重新转头看向了红霸的方向。
“谢谢你，还有，练……练……”
确认了名字之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练红霸……也谢谢你……你也有两位很好的母亲，你妈妈真棒。”
“……”
红霸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像是个被点着的炸|药桶一样快跳了起来：“哈啊啊啊啊？！”
“我下次还能过来吗？”
“下次！你想想有下次？！想得比做梦还美！不许想！不许出手！脚也不准出！”红霸指着他，额角的井字重出江湖：“阴阳怪气的！”
我也觉得“你的□□真棒”这句话有点歧义……不过他不可能看本子，应该不是故意的……只不过红霸很成功地被他重新搞得陷入即将爆|炸的情绪低谷了，他气咻咻地原地转了几大圈，在我的沉默凝视和白龙的一脸疑惑之下摆了摆手：“哼……快去上学吧快去上学吧，你好好待在皇宫里过自己的日子，离这里越远越好，别过来哭哭啼啼了……”
白龙抿嘴露出了腼腆的笑意。我在一旁略有些感慨地看着这一幕，觉得红霸不交个同龄的玩伴实在是很可惜，不过很遗憾白龙的性格并不在红霸喜欢的区域里，先天性的相性不合……要交朋友还挺难的。只希望以后多有些机会能好好相处吧。
那孩子再度对我们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瞧，直到红霸耐不住寂寞地凑了过来，伸手在我的眼睛前面晃了晃：“喂喂喂，好了啦，人都走了，快把心收回来。怎么，还在想他？”
我没顾上他好像又要开始阴阳的语气，头也不回地道：“我觉得以后要給你弄點牛奶了，这么下去可不行，你真的会比他长得还矮吧，哎……”
红霸：“……你倒是给我点信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