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在这鬼地方、这种糟糕的时代里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真的是近年来最大、最糟糕、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的噩耗了……
我在包里翻转了半天，果不其然并没有发现自己带了任何能应对现在这种状况的东西。
也……也是哦。
作为万年在下班时期只能赶上早上的第一班电车的上班族，别说找到男性伴侣的抚慰了, 我连和同事下去喝个咖啡聊天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多少, 从本质上来说，已经作息紊乱到连生理期的规律都要成问题了，哪里还会有心情和多余的工夫去关注任何有关怀孕、结婚、去宾馆这种离黑心企业的社畜的生活注定非常遥远的事情。我太想当然地把自己带来的这个背包当成哆啦a梦的百宝袋了, 仔细想想验孕条、避孕药什么的也不可能有啊……哈哈。
小羊羔君在一旁已经看了我许久了, 他站在原地无声无息的, 就像是一个石头一样立在那儿, 没有太多存在感。
我伸出手来，揉了揉皱起来的眉心和鼻梁,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我……”
“不。”
可不能再在小孩子面前丢人啊，我可是从现代社会来的成年人, 这点小事就将我击垮可不行。
老实说, 其实我并不觉得一个孩子的降生是多么宝贵的事情, 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 他也并不是我和心爱的伴侣产生的爱的结晶，也丝毫没有预料到的成分,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若是已经到了中后期, 想必他已经发育得足够成熟，也有了足够的直觉系统、有了自己的想法。
到了那时, 将他残酷地扼杀就是违反人道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在我肚子中的那个胚胎说不定只有只有拳头大小, 他就和刚形成的受精卵一样没有任何分别。将这样的存在摒弃掉，其实和剪掉指甲或是割断头发一样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堕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首先是药材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弄到手，还有关于药性是否过烈的问题也十分难搞清楚。
其次还有这个时代对堕胎产妇、尤其是独身女性的恶意有多大呢？封建礼教……
えぇ、
……对, 对哦。
现在显然还是勉强只有温饱的时期，封建教条和那些繁琐的禁锢女性脚步的乱七八糟的思想都是未来才会兴起的事情。此时此刻的人们连谋求温饱都成问题，男女都一样需要努力劳动，基本上来讲，这方面的事情完全不需要担心啊……
那么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是药物了，虽说我确实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是那个实在是太痛苦了，我不想再试一遍。
还有那么久的时间，慢慢来就好了。一时间被吓到不是问题，接下来阵脚不要慌乱就可以了。
社会人能坚持很久不崩溃的根本原因大概就是强大的心理调节机制吧……要把问题看开，之后努力适应就好。面对难题时最不该做的就是慌乱无措了，因为那样根本对解决方法没有帮助，最后也只能毫无意义地浪费时光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的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丢脸啊，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那孩子在一旁就这样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看，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失态了多久，赶紧抹了一把脸，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歉，吓到你了吧。我没事了。”
“……真的吗？”
对方用怀疑的眼光这样看着我。
“……”我又揉了揉脸，才能保证五官不歪掉：“啊啊、好吧还是有一点……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唔。”
这样不信任的眼光看得我心中有点没底气，赶紧将他推上了床，“好了好了，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去睡觉就好了。”
“与我没有关系吗……”
“……这个……”
唔哇这小鬼太钻牛角尖了吧！我之前原来让他担心到了这种程度吗？
“对不起。”我只好揉了揉脸，将表情重新变成像往常一样的样子，随即道歉：“是我的错，不该这样的。接下来真的就已经没事了，我们一块去睡吧。——我陪你一块。”
他似乎总算是放下了心来，乖巧而顺服地走在了我的身边，顺着我的动作一块走向了我身边，随后闭上了眼睛。
数秒后，就只能听到他安详匀称的呼吸声了。
我看着这孩子恬淡的睡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家伙不需要唱摇篮曲就能哄睡的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因为很好对付，所以省下了不少麻烦的时光，我就不需要再操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一茬给揭过去了……
夜色很明亮，主要还是因为月亮大得像圆盘，毫无云层的遮掩而敞露了出来，毫不羞怯地肆意倾洒自己的光亮。
星星像是月亮的孩子……
月亮的光辉分给了它们，故而这些星辉不刺眼但耀目地在天幕闪烁。
这种话我怎么也说得出来了呢？
果然是因为和这孩子呆的久了吧，所以连想法都渐渐快要演变成了更加幼稚一些的逻辑。
明明我清楚地知道，它们只不过是在数千万光年之外杳渺又难以触碰的冰冷恒星而已。
这样杂乱无章的思绪在我的脑子里翻腾，我摇了摇头，想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部都清理出去。
第二日又是全新的一天……
但因为惦记着找药的事情，我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看板娘，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我端着盘子还在发呆，此刻愣了一下后反应有些大地叫了一声。
“哇哦哦……！吓到我了。”
“身体不好去休息也可以的，我们将饭买完之后就没有什么客人来了吧，到中午之前去休息一会儿吧。”
来买饭的男人这样不放心地叮嘱道。
这些人虽然有些并不是多好的人，但是有一些心底淳朴，确实是普通的善良的人。大概是仍旧有些心神不宁，因此才会被看出来吧。
我拍了拍胸口，感受到对方投注来的善意，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啊……等一会儿就去稍稍睡一觉好了。”
“可不能累到啊！”男人们这样叮嘱道：“做工久了的我们都已经有了经验了，如果太勉强自己的话，会变本加厉地让自己要忙的事情变得更多哦。”
嘛……这句话放在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前的社畜时期好像也说得通。
虽说如此，也只是一句口号而已罢了。能不能休息可不是我这小小的职工能决定的事，而是完全要看头顶的上司和人物到底是否有这个意愿才行啊。幸好现在的老板就是我自己，总算是能够自由地规定自己是否要休息、是否要继续工作，而不需要再去担心奖金和被责骂的事情……
好吧，那就这么决定好了。
我看时间差不多，将店门关上，稍微收拾了一下，随即将围裙解了下来，就这么回了家。
小羊羔君自然是跟着我的动作一块回去，在我挂上“暂且休业”的木牌的途中，他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衣摆：“还好吗？”
也是啊……既然食客们都看得出来，没道理和我朝夕相处的这孩子不能看出端倪。
但是这些事还是不适合和他说，我打定了主意不打算让一个小孩子直到自己正在烦心什么，对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哦哦，没事，就是累了啦。”
“唔……”
他开始皱着眉头看着我，似乎张张嘴想说什么，随即又忍住了。
就明天就是那个女人搬走的日子，在此之前，我有些事想去问问她，稍微找一下过去曾经妊娠过的妇人看看是否有经验可取。作为曾经分娩过的女性，想必在这方面她总能帮到我一些吧？
“……就是这样。”我将门关上，来到了她的房里，小声地问道：“所以想问问你的经验。”
那女人似乎有些惊讶，她的视线在我的小腹打转，随即问道：“……那么，是多大了呢……”
“啊啊，差不多是一两个月吧，算算日子……”
毕竟唯一有过的经历也就只有那一天晚上而已。
在此之外并没有别的男性进入过我的房内。
“是吗……”
“是的。”我激昂脸上的表情整理好，万分诚恳地说道：“……这个孩子……我不爱他，他降生下来也注定无法获得幸福。如果可以的话，让他在成熟发育之前就死去吧。让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呢？”
生父不详，生母也不会爱他。这样的孩子注定难以在童年获得幸福吧。
“如果可以的话，可能您需要再等十天左右……”她这样仔细回忆，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经验见解：“不过不管孩子多大，要想舍弃他，肯定会伤身体的，您已经做好决心的话，也要知道后果才行……”
“唔，没有关系，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我这样认真地、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
“不，我这边才是……”妇女这样看着我的肚子，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怀念之光闪过：“毕竟都是做过母亲的人……您真的不打算要他吗？”
“不打算了。况且他就算被我舍弃掉也好、到了是个月后顺利生出来也罢，一定都是或多或少很伤身体的吧。”我摇了摇头：“我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丝因为这个孩子而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可能，这样的话也注定不会向他温柔以对的。”
“如果您已经做好决定的话，那就没办法了……这是一些常用的药。”妇女用着记忆复述了一些，我不是很懂他们到底是什么，面请用英文字母和假名记下了发音，决定到时候就这么拿着纸条直接去药店，按照这个标音念出来找找看。
“真的很感谢您。”
“那里……不用客气。”
我最后向她道谢，随即关上了他的房门，将纸片揣在手上，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就决定继续回去开店。
“哈啊……”
“在叹气吗？”那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似乎已经仰着头看我很久了：“你手上的这个是什么？”
“呃……”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地将手上的东西塞回了衣袖里。“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哦。”
“是吗……”
“继续回去工作吧！工作工作……”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这个话茬揭了过去，跟着我一道回到了店里。药店关门的时间比较早，我有些担心等到我关门的时候那边也打烊了，为防赶不上，也以免夜长梦多，还是将必需品尽早买到手才行。
店里的事物并不算繁忙，我忙了一会儿之后便再次将这里交给小羊羔君看管。“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吧……就算有人来应该也不多，一个两个的样子……你就只管在这里看店就行，别走远啊。大锅什么的也别去碰，让你烫伤就不好了。”
“客人点餐呢？”
“就说店主不在，暂时别理他就行。要不然就说‘等店主回来再说’之类的……”
“你要一个人去哪里？”
“嗯……抱歉这就没办法带上你了。是秘密哦。”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匆忙地整理了一下料理台：“辛苦你一个人看店了，想要什么礼物？我到时候买回来补偿你。”
他摇了摇头。
“是吗……什么都不要吗？”
“早点回来。”
这个算是要求的礼物……吗？
我眨了眨眼睛，随后点点头笑了：“嗯！我知道！我会的。等我一会儿吧。”
他就这样被我暂且放在了脑后。药店离我们所居住的地方还是有着不断的距离，等跨越了几条街之后。我才总算找到了一家药店，将怀中的单子拿出来，用蹩脚的硬读磕磕巴巴地道：“我希望找这些药……”
总而言之，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故而必须反复确认，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我慢慢感到焦急起来，将药材打包付账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
之前还答应过那孩子早点回去的呢……
看来是来不及了。
我再次抬头确认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渐渐西去，离开了地平线。再等到我回到餐馆时，那孩子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似乎在想事情。店内一个人都没有，显得空荡荡的。
“抱歉……”
到了最后，我也只能讪讪地这样说道：“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