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山
普绪克望着面前男人湿漉漉的眼神。
万种情思, 都藏匿其间。
偏偏又这般,纯粹得没有一丝世间的杂质。
普绪克呼吸微重。
此刻跟他的任何一点接触,都令她神经过敏而不知所措。
这次算是棋逢对手了, 再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一股冲动涌上脑海,普绪克沉默片刻,说道,“答应就答应。不过我若是真的做到了, 你可不要反悔。”
丘比特顿时笑了。
他意味悠长地夸赞她,“好啊,我欣赏有志气的。”
说罢, 便又来磋磨她。
两人这般纠缠在一起,起又起不来, 挣扎又挣扎不动, 普绪克只能用余光去瞥着他。
他当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身上的每一寸都生得极是完美。
普绪克最喜欢他那双冰澈的眸子, 以及眼睑下微微翕动的小睫毛。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 普绪克就本能地想去碰一碰。
跟他这个人没关系,只是单纯遇见美的东西, 本能反应。
现下他离她离得这般近,普绪克慌乱之中, 食指跟羽毛似地从他喉结一拂而过, 像是在混乱中的随手误触。
丘比特忽然掐住她的手腕。
他那绯色的双唇略有凝固,“亲爱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是一个神,但还是一个男人。
如果非要排序的话, 他首先是男人, 才是神。
她这样误打误撞, 他受不了。
普绪扑腾扑腾地眨着眼睛。
最后的神志消失之前,她晓得她又做了不得的错事了……
戳穿了身份之后,矜贵的爱神殿下再也不愿委曲求全地住在逼仄的森林宫殿中了。
他把姑娘带去了奥林匹斯神山,毕竟算起来,那里才是他的家。
奥林匹斯神圣峻峭,斜抖的山岩上长满了奇花异草,仙雾萦绕其间,终年风和日丽。
本来是要带着普绪克直接飞上云巅的,然而她实在是恐高,在人间驾云还好,到了险绝奇绝的奥林匹斯山上,往下看一眼就要吐。
在被她吐过一身之后,丘比特只得无奈地陪她走路上山。
然而山间的雾气实在太浓,走不多时就浑身挂霜。
丘比特往水泽仙子借了个白纱巾,裹在了普绪克的头上,借机胡乱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干嘛揉我?”
少女软软地不满了一句,皱起了嘴,纤长的手臂便护在脑袋上。
她眉头染了些许霜白,小脑袋从半透明材质的纱巾里探出来,懵懂又无辜,说不出的净透水灵。
丘比特睥睨了她,湿嗒嗒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
“不让?”
她刚才吐他一身的账,他还没跟她算呢。
当时她刚才高空上下来,双腿发软,脑袋就伏在他怀中。
就这猛地一吐,那些浊物几乎从他衣襟领口灌下去,不偏不倚地吐了他一身。
当时万恶的泽费罗斯恰好经过,那家伙往这边瞥了一眼,笑声几乎响彻整个奥林匹斯。
……很好,短时间内他不用出来见人了。
揉一下她,又算得了什么,他恨不得揉她千下万下。
普绪克也忆起了刚才的事,浑难为情地一咧嘴。
“我给你洗衣服。”
她苦思了半天,就想到这么个补偿。
丘比特乜着少女真诚的眼神,只礼节性地谢了谢她。
洗衣服?不用了吧。
等她给他洗完衣服,这点子破事全奥林匹斯都知道了。
她要是实在愧疚的话,乖乖让他多揉两下就好。
普绪克察言观色,也晓得刚才自己做错事了,只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然而这一趟上奥林匹山一波三折,没走多远,她的鞋子又被尖锐的山石剐坏了。
普绪克的凉鞋是用黄皮革打的底子,两条细细的草绳缠绕在脚腕上。
这样略显简陋的鞋子还能应付平原之地,一到了山间,就哗啦啦地烂掉了。
可她垂下眼帘,又不敢说。
刚才她已经那样无礼地吐在丘比特身上了,此刻行到半途,再要修鞋,就显得矫情了。
一路砂砾密布,黑色的山岩粗糙硌脚,就连某些植物的叶子,都是带着小刺的。
这么一顿硬扛下来,不仅行动上慢吞吞,脚面也红肿了好几块。
不过也不甚疼,左右都是能忍的。
正在当遮掩之际,耳边冷淡的男声打破沉默。
“脚怎么弄的?”
普绪克茫然抬起头来,猛感身子倾斜。
不及她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一双玉石般温凉柔软的手覆盖她的脚面上。
再一看面前的男人,丘比特虽遮着眼帘,但眸光晦暗,平静的瞳孔中泛着明显的不悦之意。
“鞋坏了怎么不知道跟我说?”
普绪克黯然不知该怎么答才好。
她不是怕他生气嘛。
不过,他好像还是生了气。
普绪克沉吟片刻,变变扭扭地说了个蹩脚的理由。
“嗯……我习惯赤足走路。”
丘比特淡淡瞥了她一眼,使了点力道捏了捏淤肿处。
“嘶。”
普绪克倒吸了一口冷气,脚下意识便要一缩,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握着。
她眉梢沉沉地下垂,浅色的唇颤动了下,藏住了眼里宛转的暗波,只得向他示弱。
“丘比特,疼。”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似的,丘比特微澜,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他那含着神力的手指尖轻轻拂过红肿处,那些伤便立马好了……带着些许的微暖,那样心照不宣地摩挲,仿佛他的某些情意也都倾覆在指尖。
“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略微隐晦地训着她,哄小孩似地磨她,“如果你暂时不能把我当爱人,那就当亲人,好不好?”
这山幸好还是石头做的,若是长满了刀尖,燃满了火焰,她也打算一直忍下去吗?
普绪克小声叹了口气。
当亲人,是说她可以随便麻烦他,随便叨扰他的意思吗?
她一时还真是不大敢。
“我刚才不是吐了你一身嘛,”她顿一顿,闪烁的小眼睛逡巡着他,“我怕……怕你再训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丘比特浑阖了阖眼。
得。
以后就算是她吐他千次万次,他也不舍得提一句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娇怜呢?
要养她,还真是得下点工夫。
丘比特想了想,她再麻烦,只要还在他身边,也是甜蜜惬意的。
她若是真走了,那他得活活被金箭给疼死。
他平淡地替她穿上鞋。见少女还是涩涩答答,只得说点别的,岔开话题,博她一笑。
不过,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别的由头。
“要不然咱们去找泽费罗斯,打他一顿?”
普绪克被安置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宫殿内。
宫殿的名字是美神诞生时亲自赋予的,里面的陈设被布置成了森林宫殿的模样,连普绪克之前常睡的那张床,也一道搬来了。
倒不是眷恋那些旧物,只是普绪克睡觉有择床的习惯,用旧床会舒服很多。
两位水泽仙女负责照顾她。
爱神的居所猛然来了位美人,不禁引起周围其他仙子议论纷纷。
人人都传言说普绪克凡人城邦的公主,偶然看见了她们的小爱神,便一见倾心死缠烂打,爱神一时心软,才暂时把她带回来的,阿芙洛狄忒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她轰出去。
“她目光直愣愣,身上穿得衣服也粗糙得很,连一条明月宝石腰带都没有。”
“她的头发连玫瑰精油都没抹,长相也平平无奇。”
“她进奥林匹斯时,连云都不配驾。”
“她莽撞极了,浑身像是没长骨头似的,昨日还直接撞在了爱神怀里。”
“她惯会使些凡人的不正经手段。爱神吻她,她还躲,欲擒故纵。”
……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不断,时不时就吹进普绪克的耳中。
普绪克觉得,与堪称男神的丘比特相处,她成了众矢之的。
说出来怕那些人生气,她还真不是死缠烂打的。某种程度上,是丘比特……死缠烂打她?
说起来,她逃也逃过了,拒绝也拒绝过了,还不是被他带到了这里。
她想走,还暂时不能,得通过那么多那么多的考验。
这般像极了挑衅的言语,普绪克只心里想想,自然不能说出去。
她索性不去理会那些吃酸醋的女仙们。
若真有谁有本事把爱神的魂儿勾了去,叫他少许移情别恋则个,她每日还能少受些苦。
一路爬山进奥林匹斯,普绪克受了不少的风寒。
她居住的地方,就有一条终年热气弥漫的温泉。
泉水清澈如镜,铺着各色的鹅卵石,小鱼时不时地游荡其中,甚是惬意怡人。
两位水泽仙女帮她试好了水温,便把她的旧衣服拿走。
“普绪克公主请先沐浴,稍后我们就会把干净的衣裙送过来。”
没有衣裙在手,普绪克总觉得有些不妥。
但她瞧着周围静谧幽净,也就只有她一人,便也就没多说什么。
下到水雾氤氲的温泉中去,暖融融的热意迅速包裹了四肢百骸。
普绪克这些日子以来出海、淋雨、爬山,着实奔波了不少地方,乍然舒缓下来,只觉得神经松弛,眼皮也迷迷糊糊地重起来。
梦中,恍惚觉得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肩头,贴在她的颈侧,和风般地吻了她一下。
普绪克猛然睁开眼睛。
她的肌肤在泉水的映衬下更显雪白,浓长的金发凝成一缕一缕,正被身后的人把玩着。
那人孟浪地滑过她发丝柔美的曲线,手心反贴在她的下巴上。
“别动,正给你绞头发。”
不用想她也知道谁来了。
但是这人走路怎么跟猫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普绪克顿时面红耳赤,一头扎进了水里,死活叫他先出去。
那男人却不会管那么多,轻轻易易地就把她给提了上来。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那饱满的额上轻嘬了一下,“躲什么,跟我还用得着害羞?”
普绪克甩甩脸上的水珠,懊恼地看着他。
许是周遭热雾弥漫的缘故,丘比特那向来向白的肌上,也微淡似无地沾着些许血色。
迤逦的眼尾漫不经心地下垂着,那样深蔼的神情,如暮色中的月一般柔和。
他许是故意要作弄她,插着她的头发不让她躲闪,低哑着嗓子说,“再敢乱动,这个东西,可就不给了。”
普绪克一抬眼,她的那一叠衣物就被他叠在膝上。
天……怎么就落到他手里了?
她伸手便要抢,却见丘比特幽幽地抬了抬眼皮,扬手给挡了回去。
她肩膀委委屈屈地抖了一下,“你又要干什么呀。”
丘比特笑涡周围扬起红晕,“不是说了吗,绞头发。”
说罢,竟真一下下地帮她拢着头发。
他手里没拿梳子,纤长的五指就从她的头皮间穿插而过,反复琢磨,手法暗含情致,叫人又舒服又酸涩。
被握住命运头发的普绪克,抱着双臂,头皮不禁传来一阵阵麻痒。
虽然她之前也知道他爱摆弄她,但却不知他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致,竟对她的头发也如此感兴趣……
普绪克度日如年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微微侧过身来,低怜地勾住他的小拇指。
“要不,给我上一点玫瑰精油吧?”
丘比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用了。你的头发已经很润滑了,不需要精油。”
她应该不晓得,不施铅华的她已自带幽香了,若是再加什么玫瑰精油,恐怕天上凡间无一人能把持得住。
普绪克淡淡地哦了一声。听他这口气,浑像是在打造自己的艺术品似的。
可她不想老被人议论啊。
她听说奥林匹斯的仙女们都是在头发上抹精油的,她要是不上,恐怕又会被那些人议论。
“我其实还是想要一点。”
少女低垂的睫毛压低过来,温顺地靠在温泉岩壁上,又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可她着实太纯净清嫩了,什么都写在脸上。光是望一眼,就能把她那点子心事看穿。
丘比特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脸颊,“亲爱的,你要是喜欢,不如摘朵花来带。花香也自然晕染头发,比精油更好用。嗯?”
少女对这类妆造小技巧总是格外注意的,她紧锁的眉心倏然松了松,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啊?”
她精神已抖擞起来,整个眉弓都跟着青提,映得整个五官更加明媚可人。
丘比特喉咙发痒,咳嗽了一声,拿浴巾把她裹了。
不得不说,他对她真是一点免疫力没有。再看下去,他怕他自己熬不住。
他克制了一下自己,嘶哑得几乎要直接捏上她一下,“你想要什么花,我……给你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