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此时天地难以辨认，魔犬横行，日月在撕裂般的空中同时出现，黯淡无光，静谧之下异常悲凉。
观月一无所获，倍感气馁，望玔看着她用力揉搓眼眶，不忍道：“好歹是失而复得的眼睛，珍惜一些，如何？”
“……一边去，”观月只感觉酸涩难忍，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望玔不知道灵目如何运转，观月这样，他也无能为力，“你不是自诩绝顶聪明吗，区区两只眼睛你就没辙了？”
观月烦躁不堪，“要不我扣下来给你安上，你来试试？”
望玔稍作思索，顿觉惊悚血腥，比杀魔犬还恶心，他比了一下手势，像是摘下又带上什么头饰，“她就这样把你的眼睛安上的？”
观月现在不便翻白眼，只能以冷哼作答，望玔噎了一下，艰难道：“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也没有那么奇怪，当时她带着一条手串，大概是什么法宝，”观月抹去眼角的泪花，长长地叹了口气。
望玔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法宝，如此看来反而更加古怪，“你怎么就听她的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呢？”
观月并未反驳，但她撇了撇嘴，望玔皱眉追问道：“怎么，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何时变得如此相互信赖了？”
“这是我的眼睛，要回来不是天经地义？”
观月反应异常激烈，嗓门极大，两条柳眉几乎倒立起来，望玔知道她一直介怀于此，但他只是担心眼睛来路不明，而南秋还眼的方式也相当诡异。
观月深吸一口气，语气稍有缓和，“这事儿是我莽撞，但我绝不后悔。”
望玔耸肩说：“别这么早，等日后再说吧。”
到底是杞人忧天，还是未卜先知，反正现在没出差错，不代表以后就高枕无忧。
观月不为所动，望玔也只得叹气作罢，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就算出了事情也无妨，反正还有南秋陪着，我估计她已经试过了，”观月补充了一句，“在她自己身上。”
望玔愣了一下，反问：“她也把自己什么东西挖出来再装回去了？”
想象一下，那场景实在有点吓人，观月也觉得毛骨悚然，“我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但大概你我想的没错。”
望玔心情难以言喻，观月的脸色也相当难看，“据说不只是鼻子眼睛嘴能这样随取随用，连气运声望这种也可以予夺。”
“怎么可能？”
这时，观月只说：“那谁知道呢？”
他们见过的怪事不少，这也不算什么了。
观月想到了郑乔乔，所谓的机缘气运、命中注定在凡人看来玄而又玄，也许在神仙眼里和鼻子嘴巴并无区别。
望玔惊愕无比，却被观月敷衍，顿时气闷起来，他不喜欢这么卖关子，简直像是从南秋那边沾染上的坏毛病。
而望玔憋闷至极，观月突然身心舒畅起来，因为其实她也一知半解，南秋不肯透露详情，把她气了个半死。
现在终于有人与她感同身受。
就在两人各自沉思时，天空中突然传来细微动静，像鸡蛋破壳，又像在慢慢撕纸。
一开始观月以为是幻听，但四下寂静，连魔犬都不见踪影，声音则愈发清晰。
观月忍不住问：“你听见了吗？”
望玔只示意两人噤声，渐渐地，动静变成从四面八方而来。
崩裂声敲打着众人，像紧绷的弦正等着彻底断裂。
情况开始愈发严重，先是天色陡然亮了起来，云层翻滚，像是冰面龟裂，冰缝中显露出漆黑的水底，色彩异常分明，鲜艳到晃眼。
随后，云间的裂缝逐渐扩大，好似无数双巨眼缓慢睁开。
望玔眯着眼睛，不安道：“是我看错了吗……怎么好像天越来越低？”
观月面色凝重，在诡异的天色下，她的眼珠晶莹剔透，借灵目看去，被云雾遮掩的日月星辰都在缓缓下降，她语气沉重地宣布：“天要塌了。”
如此同时，南秋和江遇裘也看到了异状。
南秋懊悔自己在一直耽误时间，江遇裘平静道：“不，这才是开始。”
南秋不懂其意，“能不能有话直说？你是想试试正派人士会不会死于话多吗？”
江遇裘也不想卖关子，“现在才是关键，南秋，刚刚的故事也是关键，神女不会平白无故就讲一个故事，这是她的提示。”
南秋灵机一动，反问：“化鸟？”
“没错，她不是从承仙树下来的，她是飞下来的，”承仙树是人间与仙界的通道，按常理来讲，得借由承仙树才能上下，但对于神女而言，只要承仙树存在，她们就可以在两界往来，不必拘泥于形式。
“……就这么简单？”太过浅显易懂，反而显得古怪。
确实没这么简单，即便上古时期有承仙树存在，也不可能单靠爬树就飞升成功。
江遇裘推测极有可能与神力有关，白月烟曾被承仙树寄生，又可以借承仙木驱使神力，这才是她能登上仙界的缘由，不然大家根本不必努力修炼，干脆钻研神行术，一直闷头往上飞就万事大吉了。
仙界不会容许凡人踏足，但南秋已是半仙，其血脉特殊，应该可以效仿上州神女，甚至不需要像白月烟那样依赖承仙树。
除此之外，恐怕此时的天象也是关键，不管白月烟在干什么，现在上天连带着日月星辰往下落，正是人间与仙界距离最近的时候。
“你应该能上去，神女当年下凡……她从哪里下凡的？”江遇裘又想到了，神女偷溜下来，就和小孩从墙头翻下来逃学一样，必有一处位置相当关键而且隐蔽，能不被天道察觉。
这才是神女暗示的用意。
可是已经过去了千百年，沧海桑田，日月变迁，如今那个地方在哪儿，实在难以分辨。
南秋则开口：“南岳书院。”
“……确实，”南秋就是从南岳山来的，南方还破碎虚空，把她送去异世，而神女又把她强行带回来时，她就落在南岳山的冷雀湖中。
化鸟，落水，冷雀。
江遇裘有些错愕，南秋在紧要关头总是相当敏锐，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在茫茫一片扭曲中找到南岳书院旧址。
裴筠炸毁了整个青州，托他的福，皇城地陷最先蔓延至青州，现在整个青州都跟糨糊似的。
他生前不算高调，大约是心虚，明明心高气傲，却胆小如鼠，声望比不上万剑之，实力比不上前任剑尊，连叛变也没掀起太大的浪花，死后倒是给人惹了不少麻烦。
南秋的神识范围比江遇裘大上百倍，整个青州尽收眼底。
青禾自缢后留下了大片的尸毒，相当于做了标识，这实在有些滑稽，本来用于破坏三之方寸封印的东西，反而此时派上了用场。
两人迅速来到南岳，不出所料，南岳山已与周围融为一体，阴云般的尸毒在空中弥漫，如一锅烂粥稀泥，瘫软黏腻。
地面浑浊中偶尔闪过一点微光，那是一把断剑，已被尸毒腐坏，尚存的残缺剑身却仍旧锃亮。
南秋嘴唇微动，移开了视线。
江遇裘欲言又止，南秋不敢再看，一抬头看见头顶一道霞光落下，粼粼波光，微弱却十分刺眼，南秋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然而在江遇裘眼里，天色依旧古怪，云雾之上遍布裂痕，实在可怖，但见南秋的反应，他也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
“走吧，你现在是半仙，勉强算个仙，仙界总不会只让你半只脚踏进去，”江遇裘有心劝慰，但怕弄巧成拙，因此假装没有看见。
南秋沉默片刻，总算情绪缓和，晃了晃手，反问：“那你呢？”
江遇裘盯着两人之间的灵力链，“我……应该也和仙搭边，连带关系，总能进去。”
他千方百计和南秋绑上，自然不会临阵脱逃。
南秋倒不是怕他当缩头乌龟，只怕仙界不容江遇裘，因为似乎天道对待南方还便极为苛刻，“真的？”
她和江遇裘被同心契绑在一起，如果天道灭了江遇裘，南秋也只能跟着一块玩完。
仿佛俩人一上去，直接给白月烟送了份大礼，恭祝她成功灭世。
江遇裘正色说：“严格来说，我也是仙。”
“你是个什么仙？”南秋一皱眉，江遇裘隐瞒的东西实在太多，语气又太过笃定，一时之间还没转过弯来。
江遇裘说：“仙婿。”
仙婿，确实带着一个仙字，南秋无言以对。
江遇裘理直气壮地说：“你能进，我就能进。”
现在人间仙界都乱成一团，没准根本顾不上这两人，更何况神女还在，总不能见死不救。
细碎的崩裂声越发密集，天云间的裂缝愈发巨大，叫人心生恐惧，南秋和江遇裘就在崩裂的一侧，像是即将被卷走的小舟。
“……你好像还挺乐观的？”南秋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
江遇裘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并非是我见过天命，所以有恃无恐，南秋，局面如此，大不了就是一死。”
神女给他看的只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连她也难以看清，因此从来都没有什么高枕无忧，只是神女带来了一点点不确定的希望，江遇裘必须要抓住。
如果没抓住，那就放手。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我发誓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