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之时,净英池却显得过于冷清。
那是御灵山庄中各大世家子弟向往之处,门前辉煌威严,迎面的墙上有神女壁画,栩栩如生,从远处看仿佛她正朝来人招手。
那悲悯祥和的微笑有一种令人惊悚的古怪和平静。
经过门廊,面前反而开阔起来,眼前并非室内,而是站在了山顶俯瞰远处众山,云雾之间能看见一道笔直的玉桥,像一把雪白的尺子横在山间。
桥下云海中闪过怪异巨大的眼睛,那是镇守净英池的灵兽。
展牧休看见它们反而安下心来,原来夫人真的不打算害他们的性命,只是将他们关在净英池与世隔绝。
展牧休心下庆幸,抬眼看了一下香桃。
“……你还不如杀了我,”香桃气得脸色铁青,她侧头破口大骂,“说什么不害小孩……你当你是什么好人,不过是自欺欺人,贱人毒妇,待风山里一家老小那是什么,合着不必你亲自动手足矣是吧?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夫人任由她骂,抬手将人往前一推,香桃踉跄着站稳,面前就是那座玉石长桥。
展牧休拦住往前扑的香桃,捂着她的嘴。
夫人睨了两人一眼,带着众仆从离去。
门廊前的结界闭合,展牧休终于舒了口气,放下心来才开始喝骂香桃是个疯子。
香桃瘫坐在地,一言不发地瞪着夫人离去的方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连这种粗俗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真是不该救你!”展牧休嫌她不知好歹,试图用马后炮来遮盖自己刚才的懦弱行径,“我早和你说过她会神力,你这么上去不是送死吗?”
香桃怒喝:“与你何干?!”
展牧休霸道地将人抓住,喊道:“你是我的人,我为什么不管!”
香桃怒极反笑,“你可真是个有种的,那刚刚你在干什么?”
“……你!”展牧休脸上挂不住了,高声指责,“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去看百家谱,如果不是你磨磨蹭蹭,又怎么会惊动她?”
香桃被他的无耻惊呆,两人相互指责,谁也没看见身后有个东西正在缓缓接近。
直到那玩意儿走到他们面前,展牧休和香桃才同时吓了一跳。
“……两位道友,劳烦久等了,小童这就带你们前去修行,”那是个半人高的玉雕灵傀,道童打扮,朝两人深鞠一躬,转身往里走去。
香桃惊惧不已,展牧休却故作得意瞧了她一眼,“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怕甚?这是净英池的道童傀儡,专门侍奉进入净英池和请仙洞府里闭关修士的。”
小童面目柔和,举止乖顺,甚至会回复:“是,尽管吩咐。”
香桃匪夷所思地望着展牧休,他已经跟着道童走上了玉桥,层层云浪扑打他的裤脚。
展牧休见她不跟上,反问:“怎么?”
“什么怎么,你这就要去修炼了?”香桃岂止是匪夷所思,她感觉眼前像是换了个人。
展牧休叹了口气,“你还不懂她的意思,只要别去碍事,我们自可升仙……记住你可是沾了我的光,没有我,你不可能进这种地方来。”
展牧休大概是认命了,香桃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甚至觉得现状极好。
“快些,那结界可不是你能破除了的,只要进来了就别想出去,傻站在那里也没招,”玉制的小童走得极快,展牧休催促,香桃环顾四周,只得跟上前去。
走着走着香桃才明白展牧休在幻想着什么,“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养虎为患,等我得道成仙,呼风唤雨,想如何处置她都可以,这地方是仙家福地,闭关极佳之所,我可是求之不得!”
玉桥冰冷,脚底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气。
香桃逐渐冷静下来,心也往下沉,她渐渐看清远处的景象,那是一个又一个洞府,灵气浓厚如琼浆玉液般凝结在洞府周围,远远望去,闭关修炼之人像是在一汪池水上踏空修行。
周围几乎没有人气,弥漫着雾和云,寂静得不像闭关之所,而是坟地。
“不必担心,诸位大能只在潜心贯注修炼,”小童像是察觉了香桃的疑虑,突然开口,“我们会打理好其他所有问题。”
展牧休责怪她多想,“用不着你瞎操心,只要你不去打扰他们修炼,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小童说:“是的,只要进了这里就一定能成仙。”
香桃觉得这里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她背后一直在冒冷汗,鸡皮疙瘩也在不断起起落落。
两人一傀儡走过长长的玉桥,就在脚踏实地那一刻,异动突起,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挣扎。
小童好似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展牧休再傻也不可能忽略刚才的动静,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一位仙家子弟修炼动静比较大,打扰诸位了。”
展牧休什么也没说,香桃扫到不远处一个角落,也许是刚刚的异动触发了阵法,里面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一个修士闭目打坐,完全没被惊动。
香桃正看着,展牧休突然抬脚就要过去,“那小子我认得!”
“等等,不可……”
“不准拦我!我可是堂堂御灵山庄少庄主!”展牧休向来任性,不管不顾就往那边去,“我倒要看看他现在修炼到了什么境界!”
玉小童不能对修士动粗,只能站在近处出言劝阻,但文雅的方式对展牧休毫无作用,他动作极快,几乎是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香桃顺着方向追了过去,她刚一落地,展牧休便示意她别出声。
“……小爷就知道这蠢货就算进了净英池也没什么长进,”展牧休表情僵硬,突然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在这里闭关的是他曾经的近侍,末流世家的子弟,算不上聪明,但很会巴结人,展牧休诡异的自信来源一是他乳母,二就是这个近侍。
香桃扫了一眼展牧休的侧脸,展牧休眼神指向某个方向,她朝那边看去,终于明白展牧休在恐慌些什么。
透过结界,年轻近侍双眼紧闭,像是在沉下心闭关修炼,然而从洞府的最边缘往里看,视线死角可以看到他躯体上的缺口,像是陶瓷娃娃被砸破了一个洞。
通过那个破洞,两人能看到整个修士已经成了一具空壳,而他背后还残留着什么东西攀爬生长的痕迹。
“道友,你不能随意打扰别人清修,”玉石小童追了上来,他的面容依旧温顺,完全忽视了眼前被掏空的尸体,“劳烦两位继续向前,你们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
展牧休突然有感而发:“我就知道那个贱人没那么好心。”
与此同时,正有另外一个女人被形容成贱人。
苏文尘第一百次试图逃离玄丘失败后族长气急败坏地骂她发疯又犯贱,痛失爱子后他就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朝自己亲妹妹不断咆哮怒吼。
苏文尘任由他骂,苏乞尘看着她这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就要发疯,他把一块竹板甩到了她面前,“你就真的要去送死?凶兆如此明显,你的小命就要不保,现在你还要去帮南方还的女儿?你这不是犯贱是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讨他欢心,可耻,丢人现眼的东西!”
“……你明知道她不只是南方还的女儿,”苏文尘一传送回玄丘就被锁在了阵法里,禁足至今。
苏乞尘阴阳怪气道:“当然,我当然知道她还是谁的女儿,因为一己之私害得这世道混乱,我儿子的死也得算在她的头上!”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成百上千次,苏文尘也只得再次重复:“搞乱世道的是另外一个。”
然后苏乞尘就会不可理喻地叫嚷她们都一样,随便让她们斗去,苏文尘实在焦躁不耐,“那你不要管我的死活,把我丢出去就好!”
“我放任了一个苏忘尘,你看看他都干了什么好事?”苏乞尘这段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他的儿子苏留辰死了,妻子因丧子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整个族群惶惶不安,而他的亲妹子还昏着头要去外面为爱送死,“我要是再放你出去,万一你也做出什么蠢事,我怎么办?以死谢罪吗?不如现在我们都以死谢罪好了!”
苏文尘暴怒起身,与苏乞尘对视,“你确实该以死谢罪,就在你下令整个玄丘与外界隔绝的时候你就做错了,你就是个孬种!狐族有通天神术是因为与天共应,在神女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却置之不理。”
整个结界能暂时避开逆天疾,但仅仅是暂时,苏文尘不晓得还能拖到几时。
“自己做错的事情就该自己承担,神女也不例外,”苏乞尘眼珠泛红,眼下挂着相当浓重的乌青,“她做错的事情远比你以为的多得多,与天共应身负天职的不只我狐族,上古神兽中有一脉天蛇专门镇守承仙树,以修功德,在天道劈毁承仙树的时候它们站在神女那边,所以你猜它们的下场是什么?”
苏文尘震惊得合不上嘴,苏乞尘看见了她的表情,痛快道:“现在你知道我这么做的缘由了?!你明白了?想清楚了?脑子终于肯动一动了?”
“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天蛇……”
“因为它们死光了!而对此知情的都无比寒心,不愿再提……你现在明白我的难处了吗?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保护族人,远离这趟浑水。”
苏乞尘没说实话,在有关神术天命一事上狐族长老们总有分歧,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不想有人生出异心。
“此事与万物相关,你想躲也躲不掉,”苏文尘感觉他已经半疯半傻,而刚刚他说的话让之前一个存在许久的巨大疑问得以解决,“你真是傻了……”
“你忘了……几年前来玄丘的那个医修,她就是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