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为了确保和崔鲤的会面能顺利进行,南秋千防万防,最后没防住自己,险些当场气死。
崔鲤的尸体横在地上,面容平和像只是将将睡去,苏文尘被南秋的表情吓得不敢吭声,疑问只能憋在心里,过了好一会儿,南秋还是黑着脸不说话,苏文尘才敢问:“这该怎么办?”
南秋没吭声,苏文尘小声继续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南秋沉默地看了苏文尘一眼,像是在说她多此一问。
苏文尘不敢信这是真的,一个凡间写书人都知道南秋的天命,还险些把她的故事写成书卖出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她的笑话,苏文尘有些痛心,只觉得天底下没人比她还惨。
而且这写书的凡人和任何线索都没有关联,显然是苏文尘等人的调查出了纰漏。
她想把这事偷偷告诉南方还,可惜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能暗自懊恼,又忍不住怨怼起来,她知道南方还霸道惯了,什么事不愿别人插手,这倒好了,出了岔子也只能事后知道。
南秋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她有点后悔来这一趟,毕竟她预料不到自己几句话就能害死个人。
倒地的尸体周围好似出了虚影,边缘变得模糊,等南秋再一眨眼,那衣着简朴的女人依旧倒在地上,神情平静,没有保留一丝死前的错愕和惊异。
苏文尘动了动鼻子,刚进门的鱼腥味已经消散殆尽,她检查了崔鲤的脉搏和躯体,又施法做了个简单的占卜,细长的手指托着一簇翠滴般的火苗,巨大的狐狸影子映在墙上,摇摆不定,像屋外的桃树影般婆娑。
桃花树难免让人想起杜若兰,也就是毒蛊娘,她与前任剑尊的关系正是被一棵巨大扭曲的桃树相连,一对怨侣到死也不知真相,甚至外人都没把他俩联想到一起,仔细一想有些悲哀。
人一死,不论爱恨情仇有多强烈,最终都会随之烟消云散,而曾经做的事和说过的话同样难以追寻,所以杀人灭口是彻底销毁证据的最好法子。
也许崔鲤与此确实有关,但南秋一来,她便死了。
南秋再次后悔不该来这一趟。
苏文尘把南秋的凝重看在眼里,说:“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是怕别人知道,我帮你烧了她吧,狐火燃尽,一切都干净了。”
南秋错愕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苏文尘是什么意思。
虚影再一次从崔鲤身旁闪过,这时南秋不得不怀疑两人都中了幻术,但能让一个狐族长老和一个元婴修士毫无察觉深陷其中的幻境,不该出现虚影这样低劣的差错。
苏文尘以为她吓坏了,人族虽然背地里无所不用其极,但明面上还是不愿让人发现。
南秋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据苏文尘所知她还没真的杀过人,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她一旦开了杀戒日后可能会难以自控。
这人本就不是南秋杀的,不该算在她的头上。
苏文尘轻声安慰:“没事,我会帮你处理的。”
隔着华美厚重的面具,南秋感到一阵古怪的亲昵,她现在回过味来,原来苏文尘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声誉或者其他东西。
苏文尘本来就过于热情,但有意护她帮她都有缘由,但替她毁尸灭迹,这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畴,即使狐族欠了南秋一些小恩情,也不至于一个长老对她如此殷勤。
而且提及南方还时,苏文尘有一些难以掩饰的柔情,南秋记得她确实迷恋一个人族修士,甚至把人强掳回玄丘结婚,后来南秋有稍作打听,那人就是在神农门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奕将归,师从流云坞,是个轻佻随意的人。
南秋突然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和狐族有些血缘关系,这才导致整个狐族的态度都如此热情,不然就是别有用心,她们如今消耗在她这里的柔情有朝一日必然要如数奉还。
苏文尘愣了一下,翠绿的狐火险些脱手而出,她差点就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但细一想还是算了,贸然行事只会让南秋更加排斥自己,于是她诚恳地说:“我只是想帮你而已,出自本心,不问缘由。”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南秋都楞了,她回想江遇裘似乎也是这种说法,苏文尘不愿她深究,主动问:“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崔鲤平静地躺在地上,像是躺在了棺材里,而她的面容突然像水波被惊动般闪过一丝涟漪,苏文尘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准确毁尸灭迹。
南秋看着好似入眠的崔鲤,沉默片刻,突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呀!你干什么呢?”苏文尘心疼得要命,“你对自己这么狠做什么,没事拿自己撒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南秋一抬手捏住苏文尘的肩膀,苏文尘一动不敢动,南秋问:“疼么?”
苏文尘早就知道南秋打小受苦,自出生便前往异世,没有父母陪伴照料,坎坷的经历会让她性格扭曲,身为纤云和南方还的孩子,南秋必然不会变成怯懦软弱之人,反而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因此苏文尘对她有些发怵,当她的手落到苏文尘肩膀上时,苏文尘心里一颤,顿时后怕起来,直到南秋又问了一遍,苏文尘才明白过来。
不疼,一点也不疼。
苏文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护住南秋,神识完全放开,如潮水般汹涌,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两人对幻术都有极强的抵抗能力,然而还是上了套,情况相当凶险,苏文尘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她小瞧了这里,没想到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等了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异常,南秋走出来一把推开大门,门前两棵桃树静立着,浅粉桃花翘首以待。
苏文尘记得那树上的花都被自己打下来了,如今却开得极好,“这怎么回事?”
好高明的法术!
原来她们还没进门就已经入了陷阱。
苏文尘心下一沉,怀疑两人能不能活着出去。
南秋却好整以暇走出屋,仰着头,指了指天空。
苏文尘似有所感,一抬头,头顶天空好似池水倒挂,一条巨大的锦鲤正瞧着她俩,眼神就像之前扒在墙头的崔鲤那样,似乎在说:二位继续。
那是好大一条鲤鱼,白底金鳞,闪闪发光,虹波溢彩,令人惊叹,整个院子都盛不下它,浮在两人头顶,如一团浓云,远处的青山似池中石,天空如水,碧草荷花,竟像夏日般吹来阵阵热风。
遥看远处,模糊的边境好似光怪陆离的虚影,仔细一看,那边界似乎又往外移了移。
结合两人毫无痛觉的情况,苏文尘意识到这并非幻术,而是梦乡。
幻梦秘法,修仙界最神秘的法术之一,就连狐族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秘法传人竟窝在一个小县城生活,还让她们给撞上了。
苏文尘暗自思忖,这世上还有哪类海中妖兽有此等神通,看这本事,恐怕已是渡劫修为,她示意南秋安静,由她来对阵,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锦鲤突然说话了。
“诶……没戏看了。”
其中语气和崔鲤的漫不经心一模一样,苏文尘登时火冒三丈,无奈敌强我弱,只能忍着,南秋却说:“得了吧,你要真想看戏,不至于露马脚给我看。”
苏文尘刚想让南秋别贸然出头,那头顶水波中的锦鲤开口:“那是我功力退步了,可惜……不过你们找我干嘛?”
南秋开门见山:“我来问崔鲤写的话本为何与我生平相似。”
“……哦,这么巧吗?”那锦鲤像是跃出水面,身形缩小,游动到南秋身边,“让我瞧瞧,嗨呀,长得确实不错,像你这般的姑娘行走于世确实该众星捧月,我写的东西大多如此,这又有什么稀奇?”
“实际并非如此,”南秋拍了拍自己这张脸,“苦一点没少吃,罪一点没少受,诸事不顺心,日日不安宁。”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可帮不上你,”崔鲤在半空游动,末了激励南秋,“孩子,听姐一句话,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苏文尘听着听着觉得两人实在不正经,这大鲤鱼一出场实在震撼,苏文尘只怕南秋出事,不得不谨慎起来,劝道:“既然如此就莫要纠缠了,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南秋一动不动,崔鲤摇了摇尾巴,突然笑了一声,说:“行,我这人就爱听故事,你拿故事来换吧!我起个头,听说我娘怀我时梦见天边神女落泪,那泪珠被一条锦鲤衔走,后来我娘觉得我是吞下宝珠的锦鲤转世给我取名崔鲤,你呢,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么?”
南秋估计自己的名字应该大有来头,淑菊子和万剑之都提过这个,但南秋并不知道,便如实说:“我没见过爹娘,也没听说过他们的事,不知道他们为何给我起这个名字。”
崔鲤兴致大减,又问她有没有情郎,南秋回没有,崔鲤高声哀嚎,转而把注意力放到苏文尘身上,“你是狐狸,有没有和人谈情说爱过?”
苏文尘犹豫点头,崔鲤兴奋起来,鱼尾摇得飞快,“细说说,快细说说!人好不好看?恋情曲不曲折?”
苏文尘一腔爱意无处宣泄,原本还拘束着,后来发现崔鲤并无恶意,说着说着便一股脑吐露出来,说了个畅快舒服,崔鲤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赞叹一番,让苏文尘心情更加高昂。
临了,崔鲤问了一句:“这人到底是谁呀?”
苏文尘也是快意过头,降低了警惕,指着南秋脱口而出:“就是她爹!”
话音还没落,苏文尘就后悔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出口便收不回来,南秋听得一清二楚。
万籁俱寂,崔鲤只说了一句:“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