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剑宗大比正是初春，下了场桃花雪，妆点山川，似如傅粉，冰晶闪烁不断，像极了银簪玉钿，美不胜收，然而美景之下的气氛却不甚美妙。
寻天剑宗内各方势力暗中较劲，弟子之间摩擦不断，大比还出了意外，弃冢又添了许多长明灯，这让本就紧绷的气氛更加压抑，简直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仿佛与世隔绝的御木峰也不平静，游俪像是没听清南秋的话一样，晃了晃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有个机会能把对方全员干掉，你会如何？”南秋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比起一步步抽丝剥茧，和他们见招拆招，难道不是一网打尽更快吗？”
游俪并未回话，南秋顿了一下，偏了偏头像是想朝后看，但她视线转了个圈落到了郑乔乔身上，说：“现在胜负难分，可以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没完没了。”
游俪忍不住开口：“登仙梯已毁，这可不是杀敌一千那么简单。”
“如果登仙梯真那么重要，那么为何现在他们的行动没有收到丝毫影响？”南秋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平和的语气无端添了几分阴冷，“要真是前功尽弃了，不该是这种反应。”
心血尽毁，无力回天之后该做的事只剩下一个——报复。
血雷将过于神秘，暂且不提，但魔剑问雪和裴筠的实力足以瞬杀南秋，然而前者不知所踪，后者还在和唐鹤及闫念等人勾心斗角。
足以证明登仙梯没了，影响不大。
南秋轻声道：“只有淑菊子在乎登仙梯，她和其他人的目的并不相同。”
魔修那边的目的很明显，尸修萧方想要回归原身，魔剑问雪可能是想放出魔尊，血雷将想干什么暂且不明，而裴筠极有可能是上一个枫倩，与神女做了交易，成功取代了原本位置上的人
这背后的神女想干什么，被迫赎罪的神女犯了什么错，她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题实在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层出不穷。
南秋又向后看了一眼，平静道：“一个一个去深挖调查太费时间，而且重点并非真相，而是阻止他们。”
游俪说：“你不是正在这样做么？”
“还不够。”
境界还不够高，行动还不够快。
游俪长叹一声道：“你大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自己……你太心急了。”
南秋面无表情地把双手交叉，似乎是在摆弄什么奇特的手势，但时不时稍作停顿，朝后瞥两眼。
“……我确实心急，所以如果以后剑走偏锋，不择手段也要……”南秋话说到一半，闭上眼忍了又忍，“江道友，你能不能不要再敲我了？”
游俪一偏头，这才看见南秋身后的情况，吊坠上的石头正在时不时敲打南秋的脑壳，力度小到连敲击声都听不见。
南秋一开始没当回事，但越忽略，敲击越急越快，南秋低落的心情被连续不断地敲成了恼怒，游俪吹了吹手上残留的药粉，只当没看见南秋略显笨拙的躲闪。
“……别再敲了！江遇裘！”和正经剑修刀修相比，南秋那点功夫就不够看了，如果是货真价实的偷袭，现在南秋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南秋大步迈着往外走，吊坠落地，咕噜噜地也跟着往外滚，南秋烦躁道：“你再跟过来我就踩碎你。”
游俪慢悠悠坐到一旁，说：“有市无价的东西。”
南秋眯着眼迅速往外走，道：“他自找的我凭什么要赔？听见没有，江遇裘，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要是那什么阁主真打算要账，躲墨泣山上去看谁能去追债。
游俪百无聊赖道：“碎了人就没了。”
南秋双脚同时抬起飘在空中，得意道：“我会飞。”
然后被石子儿打得满天乱飞。
“江遇裘，你脑子坏了？啊！”南秋死死按着额头，青筋压抑不住地乱跳，“你是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像歪门邪道吗？特殊情况特殊手段又有什么错？你不看看现在你们都什么样……嘶……我就是玩笑话，死正经！啊！”
郑乔乔被南秋的叫喊惊醒，瞪大了眼睛坐起身来，但随即又瘫软倒下，游俪接住人，转眼便看见南秋安安静静停在半空，连头发都纹丝不动。
吊坠一跳，南秋张开手掌，稳稳接住石头。
游俪把郑乔乔重新放好，南秋心虚道：“我刚才声音不大呀？”
手里的石头脉搏加速，南秋合上两掌死死压住，指责道：“定是江遇裘的错。”
“大约是你的声音听起来像呼救，吓着她了，”游俪又查看了一遍，“妖兽活吞了不少人，十几个弟子挤在胃部挣扎叫喊，在兽腹中听着这种声音，估计让她记忆尤深吧？”
南秋脸色沉了下来，嘴唇紧绷成一条线，游俪风轻云淡道：“刚才那番胡闹……确实不像你。”
南秋手指不安地敲着自己的侧脸，她当然知道自己反应过度，过于心虚甚至乱了方寸，她捏着石头谨慎地说：“要不再撒一点刚刚的安神香粉吧，我的确是累了，一惊一乍的……”
若有若无的轻笑声再次响起：“自欺欺人。”
南秋双手揉压石头的样子活像是在不安地搓手，游俪将信将疑地掏出一粒药丸，说：“这未必有用。”
南秋也知道肯定没用，但坚持道：“先用了吧。”
游俪扫过南秋躲闪的眼神，捏碎了手中的药丸，浅浅香气再次萦绕屋内，游俪问：“怎么样？”
视线内的幻象依旧清晰无比，好以整暇地端坐一旁，甚至有闲心品鉴香气：“太淡，香料太差，简直刺鼻。”
南秋勉强笑道：“挺有用的。”
根本没用是意料之中罢了……
“用什么安神香都是无用功，本尊还在，足以证明你动摇了，”魔尊姣好的面容浮现一抹讽刺笑意，“越浪费时间，死的人越多，现在他们命大可以平安无事，以后也说不定。”
南秋拿着石头假笑不语，魔君千机大发慈悲地继续道：“如果你要等他们一个一个死在你眼前再后悔也可以。”
南秋假笑消失，魔尊轻声道：“本尊对美人一向有耐心。”
南秋差点捏爆手里的石头，重新端起来的假笑霎时间狰狞了几分，感受着石头上传来的温度和脉搏才平静下来。
魔君留下来的法术确实逼真，趁虚而入的本事着实厉害，但是被随意摆布的话会被齐尹雁嘲笑的。
“趁虚而入也无可厚非，”魔君千机勾勾嘴唇，“施以援手只是本尊心血来潮罢了……颇有姿色当受偏宠，只是太瘦了，身材扁平，也没有笑模样，扫兴得很。”
南秋僵硬地微笑起来，她能想象齐尹雁听到类似话语的场景……
怪不得一提起魔君就是那个嫌恶表情。
真是……
说不定直接当场翻脸挥剑砍人了。
南秋扫过魔君的衣摆，漆黑长摆如孔雀向四周扫开，径直穿过所有物品，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只是幻象罢了，不要太过在意。
“你觉得本尊是幻象？”魔君千机错愕一愣，随即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无妨，幻象也罢，见到如此威严之人这般反应倒是正常。”
南秋面无表情地盯着郑乔乔，只有这么可爱的脸蛋才能抚平她的内心。
听说齐尹雁误学凝神煞心录的时候年纪还小，也就是说魔尊几乎陪伴她长大，南秋刚和魔尊共处不到一日便觉得无比折磨，齐尹雁的痛苦她根本想象不到。
不能输，坚决不能输。
再怎么耍宝也掩盖不了确实动摇的事实，如果不是江遇裘打岔，情况可就糟糕了。
“倘若本尊是幻象的话，答应又何妨呢？”魔君千机状若无意地扫过吊坠，粗糙的石块躺在纤细白嫩的手掌上，十分不搭，“罢了，时候未到，你日后就知道本尊并非可怕之人。”
披发男人的身影如水面波动般顷刻消散，唯独身上那只血眸金鹤久久不退，赤红的眼睛充斥着不详与煞气：“你很快就知道本尊才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既不可怕又能帮忙的人，和恶名昭彰的魔尊联系在一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南秋不顾游俪异样的眼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满是安神香的空气，说：“游俪，再捏两个。”
争取熏得魔尊再也不出现了。
游俪无奈道：“这香丸大概是受潮了，失了药效，捏再多也没有用。”
南秋讪讪地摸摸鼻子，摊开手晃动着石头，一直追击南秋的石头现在老老实实地躺在她掌心一动不动。
不知道江遇裘现在是什么状态，但不论如何他都不会知道魔尊的存在，只是单纯通过南秋的话语察觉到什么了吗？
南秋对魔尊开出的条件确实有所动摇，但江遇裘似乎比她自己察觉得还要早，在南秋开口之前就已经在“活蹦乱跳”。
是直觉，还是什么古怪功法？
翁秀文说的果然没错，剑宗弟子的确难对付。
南秋把石头放回台子上，转身出门捧了一把雪回来，死死捏成一团再塞进江遇裘的衣服里，一本正经道：“这是为了感谢江道友的鞭策。”
醒过来的时候就等着一身狼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