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南岳书院藏书阁在四大仙院之中并不算出名,论种类比不上北云文斋丰富多彩,论数量不及西鹿学堂浩如烟海,东燕仙宫算是例外,剑走偏锋,以艰深晦涩的异录奇书闻名。
后来南岳藏书阁大改,足足扩建了五倍之多,书是一本没添,反倒是装潢愈加秀美堂皇。
拿这样华而不实的地方当棺材,齐尹雁恨不得直接爬出去送死。
藏书阁的一层仿佛室内园林,精致且无用,中央一座长方形水池,四周围绕玉石栏杆,池中有盛开不谢的灵莲,叶片下时而闪过游鱼的身影。
刚才立功的几个小孩趴在栏杆前假装逗鱼摘花,时不时偷偷看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大人。
他们似乎以为躲在结界里便可万事无忧,完全不懂为何那群人好似大难临头。
于殷闭了闭眼睛,颤抖道:“齐尹雁你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只能说事态如此发展并不令我惊讶,”齐尹雁靠着袁赋的腿,只当这是个枕头,自己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让他们如愿以偿,真是不爽。”
于殷压抑不住声音:“我在神农门隐忍这么多年不是为了送死!你明知道事情会这样为什么不回神农门,为什么不找个别的安全地方?”
齐尹雁费力抬头,“你以为当门主的妹妹只有便利吗?”
“你不怕死,我怕啊!”于殷捶地,声音微不可闻,“可怜我到死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名字……”
袁赋压下她的头,轻声提醒:“别说了,都别说了。”
齐尹雁却冷笑不断,语气有力完全不像身中剧毒之人,“怕死怎么杀魔修?”
她声音洪亮,不像是询问,反倒像是质问:“怕死修什么仙啊?”
修炼之人的确可以摆脱生死,但那是飞升成仙以后的事情,在成仙之前要过的劫难数不胜数,稍不留神就是灰飞烟灭。
机遇难求,瓶颈难破,雷劫一过,谁知结果。
齐尹雁高声道:“到目前为止,你们都还没见过真正的魔修,光几个小兔崽子就把你们吓得要死,你们修哪门子的炼呢?”
气氛冷得好似能结成冰,景浒刚一见齐尹雁神情变化便立刻带着几个小孩往远处躲,生怕她恼羞成怒不分敌友直接攻击。
这时插话的南秋显得有些不识趣,“齐堂长,现在书院之中有众多核心弟子,还有不少尚未入道的凡人孩童,宗主和其他门派掌门人当真会袖手旁观,这样不会亏损功德吗?”
天劫浩荡,考验心性和意志,境界越高,雷劫越强,陨落的几率也越大,这种时候做亏心事会导致天道不悯,气运流失,心生业障,走火入魔。
这也算是一种对修炼之人的制约。
齐尹雁却嗤笑一声,“所谓的功德,做做别的好事不就补回来了?根本就无关紧要。”
南秋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头脑滞缓,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这就是齐堂长来教书的缘由。”
“不然我花着大价钱来这儿找罪受吗?你看我像是有耐心教人的样子吗?”齐尹雁的脑子也没清醒到哪里去,完全没看到被自己派出去干事的景浒正欲言又止,“而且……你不会真的觉得现在书院里的人有多重要吧?各大门派的人为什么磨磨蹭蹭,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你真的猜不到原因吗?”
虽然早有预感,但事实真是如此也难免震惊。
“况且真的把核心弟子派来了……那又如何?弟子没了,再找不就好了,别忘了修仙之路唯有自己作伴,甚至飞升的时候连自己的凡胎之躯都要舍去,铲除魔修不是为了什么苍生,只是想要自己修炼的时候多点安生,拉帮结派是为了霸占资源,否则谁愿意跟你们玩过家家?”
“连死都要怕的话,修炼也修不成什么东西,干脆死在这里好了。”
藏书阁内如死一般寂静,好似齐尹雁的话已经应验。
直到撞击禁制的声音惊动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人才如梦方醒。
袁赋惊诧道:“什么东西?”
于殷咬牙:“是刚才追击我们的魔修,他竟然还没死。”
而且现在更有活力,甚至能撞动禁制。
“走,我们去楼上,”袁赋虚空托起南秋和齐尹雁,“为何他还能行动,他有解毒的方法吗?”
于殷几乎要挠头,“非也,此人太过怪异,自愈速度奇快无比,仿佛能不死不灭,这种毒于他而言不在话下。”
南秋晃动脑袋,“袁堂长,先在一楼待着,藏书阁的第一层看起来最为薄弱,也极易被突破,守在一楼比躲在上头要好。”
“行,你们上去,我守在下面,”袁赋看着两人灰白的面孔,焦心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强行破阵,就这么眼睁睁等死?”
齐尹雁轻咳两声,似乎想翻个白眼,“袁堂长的脑子还是那么单纯,你认得这个禁制吗?”
于殷现在一点也不想听齐尹雁说话,但他深知齐尹雁这个性子到死也不会改,“你有何高见?”
外面的撞击声几乎没有停歇,南秋恢复了些力气,甚至能站起身走动两下,虽然当时□□蟆破裂,她离得最近,但吸入的水坊毒气不多,于殷郑乔乔救得也及时。
南秋晃悠着靠近窗户,想要给正闹得兴头上的萧追金来一招隔山打牛,被担心她身体的郑乔乔阻止了。
“还是年轻的好啊……”齐尹雁破天荒羡慕起南秋的岁数和体质,就在于殷失去耐心前,她终于开了尊口,“这道禁制俗名血珍珠,按照山水地势和建筑布局落成,正好书院的布局一向固定,而且为求配合仙院自己的护山大阵,在设计时更求规则整齐,相互包围,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圆形,从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无处可破。”
言下之意就是完了,等死吧。
齐尹雁费力地翘起小指,俏皮地对袁赋说:“而且据我对唐鹤及的了解,只要夫君你试图强行破阵,肯定会被阵法反击,不出两招就会被万剑捅死,要不你去试试?”
袁赋一阵恶寒,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齐尹雁,而是炸药桶。
众人正被那自然无比的夫君二字惊得五雷轰顶,南秋正色道:“我也觉得有诈,之前曾用神识探查过,被莫名其妙挡了回来,袁堂长不要冲动。”
袁赋感觉脑袋发胀,指了指齐尹雁,又点了点南秋,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憋得他脸上发青,“我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谁?快死的又不是我!”
于殷面色阴沉,“袁堂长尽可放心,祸害遗千年,这二位哪个看起来都不是短命的主儿,我们都死光了她们肯定还没咽气。”
郑乔乔突然开口道:“我去。”
铁剑出鞘,细长剑身在阁楼之中熠熠生辉。
南秋说:“乔乔,禁制上肯定有陷阱。”
“即便有陷阱我也要去,”郑乔乔吸着鼻子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勉强笑道:“这一切都是我郑乔乔造成的,禁制由我开启,那便由我来解除,即使万剑穿心也是我罪有应得。”
于殷皱眉:“罪有应得的是魔修,不是你。”
郑乔乔将剑身横起,眼神先扫过远处的几个孩童,停留了片刻,随后落到自己的铁剑上,“诸位不必再劝,我去意已决,我要召出师祖的剑意冲破禁制,耗尽寿元也在所不惜,即便背负放出魔修的骂名也无所谓,我不能看着这么多人困在这里。”
南秋呼吸急促,突然气短,说不出话,这时张克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不愧是寻天剑宗的弟子,敢作敢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就不要再劝了。”
几人同时看向南秋,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扶正了面具,避免被看到真容。
郑乔乔不喜张克木,但此时也不得不应和道:“张院长说得对,这一切因我而起,由我结束理所应当。”
张克木露出身形,不断点头,“说的极是,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胆量,等我们脱困,我在书院选个风水宝地,给你落个石碑以作纪念,对了,你和南秋是个生前好友,我把你俩放到一起如何?”
张克木的脸皮厚得惊人,袁赋作为唯一一个可靠的长辈,自然不能同意,“郑小友,这一切并非因你而起,是我们这群不可靠的大人的错,无须你来负责。”
张克木打断道:“你这是在污蔑我们,也在折辱郑小友。”
屋里又要热闹起来,齐尹雁还没来得及发火,南秋突然说道:“张堂长之前也说要找个风水宝地,书院里有那么多地方吗?”
“我是院长……不是堂长,”不知为何,张克木面对这个神秘狐修总觉心虚,不敢太过嚣张,现在她此话一出,像是和张克木同一阵营,张克木便虚情假意道:“不够也要推了别的东西来安葬她俩,而且我这把老骨头还要磕头行礼。”
说得好像郑乔乔已经要牺牲无疑。
袁赋火冒三丈,刚一张嘴便察觉气氛不对。
南秋背对窗户朝向众人,如烟如雾的毒气仿佛蛇虫飞舞,狰狞扭曲的窗影在她背后不住摆动,更衬的白底金边的狐脸冰冷鬼魅,遥不可及,“别急,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向她们本人磕头致谢。”
张克木面露惊惧,以为这个狐修已经失去理智,打算杀他泄愤。
南秋看穿了张克木的想法,但并未理会,轻柔缓和的声音神似鬼魅,亦似仙音,“现在还不到我们的大限之日,因为这个书院并不是真如设计的那样无懈可击。”
唐鹤及可能确实考虑到了仙院的设计和大阵相辅相成,但他绝对没有预料到一件事。
南岳书院的地下有条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