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晋江独发】
学业水平的体育测验倒不是很急切, 但运动会还有三周,学校和教育局都重视起了体育,各科老师都不太敢明目张胆占体育课。
一周三节体育课, 分别就在一三五。
他们排课还算是紧张, 早上一节早自习, 四节正课, 下午三节课加一节自习,晚上还有三节自习课, 不过晚自习并不强迫,自愿。
第二节体育课是在下午第三节,往往这节课意味有点不一样,因为下一节课就是自习课,学校查的不严,几个男生打算借着为运动会做准备的缘由, 多在操场呆一会。
多光明正大的理由。
上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叫李红兰, 个子不高,短发眼镜,常讲没人听得懂的冷笑话,说话拖腔带调,高中的数学本来就枯燥, 她讲课速度快,开学才一周,讲过去了两个单元。
各别几个学生会下课去请教问题,但更多的还是沉默的一遍一遍刷习题。
九月的天还热着。
温初柠也趴在桌上解着一道数学题,李红兰讲课太快了, 很多东西大家都跟不太上。
那会有个笑话,是说数学课上掉了支笔,低头捡笔,一抬头成了天书。
温初柠也不例外,才低头思考三角函数,转眼题目就变成了集合、向量和三角函数的结合体。
第二三节课之间有个半小时的大课间。
班里只剩下三两同学坐在桌前写习题,温初柠在为了一道三角函数绞尽脑汁,舒可蓓在为了一篇英语完形填空苦苦挣扎。
两个姑娘陷入奋斗,吭哧吭哧埋头做题。
“算了,要不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去操场吧。也快上课了。”
舒可蓓率先放弃,扣上笔帽,从桌洞里抽了一本单词书,准备有空背背看。
“行。”
温初柠也欣然同意,在桌洞里翻了翻,好像上体育课带书已经成为了一种流行风向,可温初柠不想背政史地,又不想把数学题带到操场上。
短暂地思考了几秒钟,她抽了一本杂志,好像不带有点不入大流。
舒可蓓看见了,惊呼,“你都能看英文杂志了?”
“打发点时间。”
“强。”舒可蓓站起来,挽着她一起出去,“英语真是太难了,什么on,in,of还有介词简直了。”
“我也搞不懂那些向量和三角函数。”
温初柠和舒可蓓落难真情。
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后桌俩人,刚拐出教室,就看见两道身影在下楼。
是真的很奇妙,明明大家的校服都一样,以前常常听到同学调侃校服难看。
可是穿在陈一澜身上,人群中一眼能看到他。
身姿优越,连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都能被穿出清绰的味道,只是一个剪影,温初柠下意识放慢了点脚步,她在楼上面,陈一澜在下面的一层。
阳光的剪影落在他眼角,听不太清旁边人跟他说了什么,他唇边噙着一点淡笑,那点阳光好像都沦为了陪衬。
开学才一周,陈一澜的人缘还不错。
也经常会有别的班的女生假装路过,然后用着不重不轻的声音说——
“最后一排那边那个就是陈一澜。”
“真的好高,还很好看。”
“以前觉得学校的体育班已经是巅峰了,没想到这才是天花板。”
那会窗户开着,温初柠听到了,借着去接水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觉得他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陈一澜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看着一些论文,温初柠佯装无意看了一眼,发现是什么泳姿提速的论文。
他看的认真,好像全然没听到外面女孩子的议论非非。
温初柠又默默松口气。
这会下楼,温初柠想走慢一点,但舒可蓓挽着她的手往下走,于是在几级台阶之上,温初柠听到了是有人跟他搭讪。
那是一个陌生的脸孔,大概是高三的,身材匀称高挑,小麦肤色,唇角带笑,有种运动的美感。
莫名,站在陈一澜身边,有种诡异的和谐。
温初柠觉得酸酸的,想要迈步走,又忍不住想听听她跟他说了什么。
“温温,我们好像月中还有一次测验……”
“陈一澜,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好友吗?”
“……”
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除了同学的喧闹和间歇却不止的蝉鸣,一切都好像抽成了真空。
她和舒可蓓走到了拐角。
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秒。
“不好意思啊,不方便。”
——然后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回答。
声调闲闲的,声音好听。
抽成真空的心里一下舒缓起来,阳光、欢闹声、蝉鸣,盛夏午后的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然后陈一澜走了下来,他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她们身边。
温初柠走在外面,陈一澜追到她身边。
“这是准备装不认识呢。”他煞有介事,“高二六班的温初柠同学?”
学校的回廊是露天的,阳光灿烈,楼下种着好多的梧桐木,影影绰绰斑驳碎影,夏风吹来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青柠香。
温初柠侧头看了他一眼。
是因为正巧走到一处没有树影的地方,阳光落在他脸上,肌肤白皙细腻,瞳仁变成了很浅淡的琥珀色,别有一种柔意与朝气。
就这么一瞬间,酸涩消失不见,像是冰镇过的气泡水,噼里啪啦冒出来好多小小的喜悦。
想开口说话,但是在心里过了一遍,不知道怎么将情绪藏起装作正常的样子。
“温同学怎么不打算理我啊?”陈一澜闲闲散散的口吻,有点不太正经,他轻笑了一声,“能约你放学一起走吗?”
“……你今天不训练?”
温初柠终于开口了,陈一澜很少上晚自习。
这阵子温初柠上学的时候都没怎么遇见他。
陈一澜倒是也说了一嘴,因为白天上课的缘故,训练不能耽搁,他一早就拽着孙嘉曜去跑步,而后回来上课,晚上还要泡在泳池里训练。
的确很辛苦。
“训练啊。”他回的理所当然。
“那你还说跟我一起走。”
“这不是,”陈一澜吸了口气,舌尖顶了一下左上颚,“好几天没和你一起走了,怕你忘了我这么一号人。”
“……”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啊。”
走到一楼,陈一澜拐了个弯,去秦帅的办公室拿钥匙,身影溜进了一个办公室。
一路出了教学楼,舒可蓓碰了碰温初柠,眼神来回看,语调暧昧,“你俩?”
“没没没,就是认识很多年了,打小一块长大……平时他都在淮川训练的,很久不见。”
“哦,那个词叫青梅竹马。”
“……真不是。”
“那就是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
“……”
“说真的,我怎么觉得陈一澜对你不太一样……”
“打住。”温初柠赶忙阻止舒可蓓的八卦,恰好上课铃响了,温初柠抓着舒可蓓的手往操场跑。
是不一样吗?
其实挺不敢多想的,怕竹篮捞月。
温初柠回想到那天的大雨,他背着她淌过水。
想到他忽然弯腰给她吹了吹手指上的伤。
特殊,又不特殊。
是她藏在八月末尾的不可告人的心动。
秦帅没太为难学生们。
但是让报了八百米的同学们多跑跑练练。
还颇为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演说,大意就是别给学校丢人。
但也确实挺无语的,因为她们班里报了八百米的只有温初柠和舒可蓓。
其他几个女生,大都是在叶浩东的鼓动下,报了点不太费劲的项目,比如铅球和立定跳远。
秦帅让温初柠和舒可蓓跑两圈计时。
学校的要求并不高,重在参与。
舒可蓓先跑,学校的操场是400米,两圈。
温初柠在跑道上热身,叶浩东本来在跟几个男生打球,特意跑过来给温初柠加油。
温初柠不太好意思,只是笑笑回应。
等着舒可蓓跑过来的时候,突然冷不丁听到——
“温初柠,加油!”
熟悉的声音。
然后她一转头,就看到了陈一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和孙嘉曜站在操场旁边的树荫下,叶浩东比他俩矮了足足一头多。
他俩往那儿一站,气势斐然,阳光一吹,陈一澜细碎的短发拂过眉眼,他干脆将手围在嘴边,“温初柠,加油!”
“小柠,加油!”孙嘉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叶浩东站在那儿怪尴尬了。
陈一澜好似不觉。
温初柠站在跑道上,原本还觉得夏季末尾的风舒爽惬意,这一会,却觉得温度都高了起来。
余光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能看到他站在树荫下,白衬衫被风吹起来一角,围在唇边的手掌修长好看,腕骨的线条利落分明。
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陈一澜就拉着孙嘉曜在旁边给她加油打气。
秦帅吹哨,温初柠起跑。
远远地,看到了操场一角,刚才跟陈一澜要联系方式的那个女孩,换了运动短袖与短裤,扎了马尾,正在跑道上助跑,然后纵身一跃,线条利落流畅地跳过了一根横杆。
原来是女子跳高的。
400米是一圈,耳边除了风声,就是陈一澜的声音。
还有一遍遍的,莫名其妙的心动回响——
“温初柠一点都不比温许差。”
还差最后200米。
温初柠看到了那个跳高的女孩站在了陈一澜身边。
陈一澜闲闲散散,手里拿着一瓶水,他正在拧开瓶盖,手白皙清瘦,白玉似的,隐约下的青色血管显得有点清冷。
是那个跳高女孩送的吗?
温初柠终于停下了脚步,800米跑下来累得不行,她的手撑在膝盖上,微微躬身喘着气。
下一秒,眼前出现了一只拿着矿泉水瓶的手。
“喏,我刚去买的。”
“……”温初柠直起身子,口直心快,“不是人家送的啊?”
“怪不得刚才不理我,原来是温同学吃醋了啊。”
陈一澜晃了晃水瓶,嘴边噙着笑,对她挑眉,鸦羽似的长睫,阳光下浅棕色的瞳仁,天生有种介于正经与不正经之间的勾人。
“吃什么醋。”
温初柠抢过了他手里的水瓶,跑了这一圈,嗓子发干,水是常温的,喝下几口舒服不少。
“是啊,吃什么醋,”陈一澜比她高了很多,胳膊往她肩膀上一搭,直接勾着她往操场边的树荫那边走,那个跳高女孩和叶浩东还站在那,陈一澜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咱俩打一岁就认识,十七年的交情,蛔虫知心意么。”
话音落,温初柠无比确信叶浩东和那个跳高女孩听见了。
叶浩东尴尬挠挠头,跳高女眼底也是一滞。
“你别乱说……”
温初柠脸涨得通红。
“我为温仙女腹内蛟蚘也。这不挺有文化。”
陈一澜文绉绉来了一句,松开了勾着她脖颈的手臂,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揉了一把她头发,捋猫毛儿似的,“别忘了啊。”
她当时愣了一秒,忘了什么?
陈一澜倒退着走,颇为心情好的对她比了个飞吻。
看的怪叫人脸红心跳的。
孙嘉曜“啧啧”两声,特意走到她跟前,弯腰盯她看。
温初柠气息不稳,对他没好气,“你看什么?”
“温仙女?我才几天不见,怎么你又多了个我不知道的爱称?”孙嘉曜盯她看,“有情况是不是?”
“有个屁,你快去训练!”
孙嘉曜本来就是个八卦精,那个“有情况”三个字被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分明就是一点小暧昧。
温初柠本来就有点脸红心跳,这会因为孙嘉曜这个眼神,汗津津的脸上更发热了。
“孙嘉曜——”
陈一澜已经走出了操场,喊了他一声。
“行,你俩有情况,”孙嘉曜说,“我相信我身为男人的第六感。”
“你快走!”
“等我晚点来吃瓜。”
“……”
孙嘉曜跑了。
温初柠羞恼。
年少的敏感心悸藏在旁人的玩笑话里,说对了说错了,都戳破了藏起的一池脸红心跳。
似暗昧,又似几句无关痛痒的说笑。
舒可蓓也一脸“我懂我懂在”的表情。
温初柠放弃解释了。
秦帅刚才跟别的体育课老师说话,这会走过来,善意提醒,“平时多练练,运动会尽力即可,主要是学业水平测试体育也计入成绩哈。”
温初柠和舒可蓓点点头。
“行,你们歇会。”
秦帅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准备往外走。
舒可蓓和温初柠在荫凉里坐着歇了会,然后看到了那个小麦肤色的女孩往跳高那里走。
她背后贴着名字:管明惠。
操场上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还有一些学校田径队的在训练。
跑道上的也大多是田径队的队员,因为高三了,要为体育特招做准备。
“走,陪我去买瓶水。”
舒可蓓缓了一会,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好。”
温初柠拿着手里的书,跟舒可蓓往超市那边走。
从操场到超市要走一段学校的主干道,还会经过篮球场,超市的斜对面就是露天泳池。
俩人随便聊着天,从向量掰扯到英语的主语宾语,一会又掰扯到别的,某老师讲课速度快,某老师的朋友圈。
舒可蓓说,“你知道咱们数学老师办公室另一个数学老师吗?”
温初柠漫不经心,“哪个?”
“教一二班那个,许燕。”舒可蓓不知道那层关系,说,“就是理科重点班那个数学老师,也是咱们教导主任。”
“听说过。”乍一听这个名字,温初柠低了低视线,但也不打算说太多。
“她女儿你见过没,好像就在咱们学校初中部上课,经常在她办公室写作业,挺漂亮一个小女孩,不过我觉得蛮惨的,”舒可蓓说秘密似的凑近跟她说,“上次我们去办公室问题,许燕简直就是现实版虎妈,初中才开课几天啊,许燕居然要她女儿考年级第一,还要让她参加什么数学奥赛……”
温初柠只是沉默地听着,没太接话。
温初柠数学拉胯其实也是有那么一部分原因的。
虽然说知识无界限,但是每个年级每个科目组的教课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温初柠都不太想见到许燕。
毕竟她是爸爸的现任妻子,温初柠会想到以前过年的时候去爸爸那,爸爸在时许燕对她还算是客气,但爸爸不在的时候,许燕对她不冷不热。
有一年是过年,温初柠去温绍辉那里过年,当时是温绍辉去朋友家拜年,那真的是一瞬间——爸爸一走,许燕的表情就变了变,说的是让她自己拿桌上的零食吃,结果喊着温许收拾客厅,恰好的把桌上的零食都收走了。
倒也不是她想吃,是这种态度的转变,让温初柠天生对她小心翼翼。
况且,温初柠总不想让温绍辉对自己失望,怕自己去问题被许燕看到,而后跟温绍辉说自己的话。
尤其是还有一个学习优异、活泼开朗的温许做衬托。
这么胡乱想着,人就被舒可蓓拉到了超市里。
温初柠想在外面等她出来来着,结果舒可蓓非要温初柠跟着进来凉快凉快。
她默默站在一边,舒可蓓买了一支草莓味的可爱多,自己买了一瓶可乐,出来之后把可爱多塞给她。
“喏,给你买的。”
“谢谢。”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舒可蓓在说话。
已经开学一个周了,班里的同学也仅仅止步于点头之交。
这是一个文科重点班,尤其还是各个班级的前几名另组的,不过班里的男女比例一半一半,大部分人都是闷头学习,文科不比理科,要背的知识点很多。
所以这样下来,温初柠和舒可蓓的关系已经发展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俩人往操场走着,冷不丁听到不远处吵吵闹闹,往那边一看,隔着泳池外的一圈铁栅栏围栏,看到那里多了好几个陌生脸孔。
那应该是学校游泳队的。
几个人吵吵嚷嚷,凑近了一听。
临江一中游泳队也就十来个人,大多都是高三的,秦帅正好让游泳队的跟陈一澜和孙嘉曜一起练习,结果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
“嘿我说你这人真当我眼瞎呢,你那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孙嘉曜刚从泳池里爬出来,身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他一脸恼火。
温初柠扫了一眼,水里还有几个人,她一眼就看到了陈一澜。
“找事儿是吧?”
游泳队里一个寸头往前走了一步,游泳的都个子高,身材虽然没孙嘉曜和陈一澜结实,但肌肉线条也是一眼能看出来没少锻炼。
“张阳,别和人吵。”
另一个男生从水里爬上来,甩了甩头,神色淡漠。
温初柠记得他——彭锦辉,是临江一中的游泳队队长。
之所以记得这么号人,还是因为当初高一的时候这人总隔三差五幽灵似的出现在温初柠班门口。
身旁围着几个同龄男生,看到温初柠出来就轻佻地吹声口哨,并开始推着彭锦辉起哄。
温初柠生日是在九月,才开学没多久,那会军训也才结束,有一天桌上出现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玩偶熊,问了同桌是谁送的,同桌挤眉弄眼,“就那个隔三差五来蹲你的,彭锦辉吧。隔壁班的。”
温初柠二话没说把熊给送回去了,结果好巧不巧,撞见了正好上楼的许燕。
再往后,温初柠没太关注。
只是高一那年校运动会,温初柠百无聊赖在观众席上抱着手机看陈一澜的比赛,结果突然凑过来一个脑袋。
“原来你喜欢会游泳的啊。”
“我喜欢游泳冠军。”温初柠懒得理他,随便扯了一句,拿着手机换了个地方。
彭锦辉那天没追上来,再后来,就是听说这人进了校游泳队。
这会再见到,温初柠觉得气氛有点微妙的诡异。
果不其然,彭锦辉身边有个人认出了温初柠,暧昧地“哦哟”了一声。
温初柠神色不变,往水里看了看,陈一澜在水里戴着脚蹼练打水。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太阳折射还是怎么,温初柠看到了他手边的水颜色变了一点,很淡很淡的浅琥珀色溢开。
“这么巧啊,你们班上体育课?”
彭锦辉踢了旁边那个男生一脚,面不改色地站在温初柠面前。
“小柠,别搭理这傻逼。”孙嘉曜往旁边一挡,把温初柠和舒可蓓拉到他身后。
“你骂谁傻逼呢?”又有几个人往前一堵。
“不就是你们游泳队队长?在水里故意往人家身上打,别以为我没看见,陈一澜手都被他抓破了!他是眼瞎啊还是故意的?”孙嘉曜火大,“别跟我说仰泳没看见,那么大一池子,听不见旁边有人啊?”
“他手破了?”
温初柠终于抓住了重点。
“我等会跟你说,”孙嘉曜偏头低声跟她说了一句,脾气上来了,“你们要么道歉,要么滚。”
“你这人要不要脸啊?泳池你家的?国家队代训了不起啊?还没转正式队员呢,牛什么牛?”
彭锦辉拦住后面一个叽歪男,“同学,这我可不认了啊,他自己手打到瓷砖上刮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几人争执不见停。
舒可蓓去找秦帅了。
温初柠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搭理彭锦辉,走到了泳池边。
刚才看到的不是她的错觉,温初柠在泳池边蹲下,陈一澜正好游过来,他两手抓着池壁,没戴泳帽,腾出一只手往后捋了一把头发。
水珠湿哒哒的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下来,他微微喘息着,透明的池水随着波漾晃动,露出来的肩颈线条结实流畅。
温初柠蹲在泳池边上,距离一下拉进,那一瞬间竟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左手攀着池壁,水珠顺着手臂往下淌,因为游泳的缘故,他的皮肤冷白色,肤质比女孩的都细腻。
这姿势……
莫名让温初柠想到一个形容:一条人鱼。
一条非常勾人还不自知的男版美人鱼。
温初柠吸了吸气,潮湿微凉的水气,混着一点淡淡的青柠香。
她低下视线,看到了陈一澜右手上的一道红痕,是被划破了,泡在水里,都已经变成了很浅的粉色。
“你怎么过来了?”
陈一澜似乎不太以为意,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被温初柠看到了。
“你的手,伤口要处理一下。”
“等会再去。”
“现在去。”温初柠站起来,“等着,我去医务室买碘伏和棉签。”
“……嗯。”
温初柠不是在跟他商量,陈一澜闷声应。
孙嘉曜跟游泳队几个队员吵起来了,温初柠走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个游泳队的要动手。
她知道孙嘉曜和陈一澜都是挂在国家队代训的,运动员身子金贵,身体的反应大于了思考,趁着那人靠近之前,拉住了他的手腕往前一带,屈膝顶了他的小腹,趁他弓腰疼的时候,麻溜利落将他两手反剪身后。
“哎我操……”
那男生哎哟呼痛起来。
温初柠压着不松手,“你还打算动手?”
“我操!”孙嘉曜惊呼。
“疼疼疼……你他妈谁啊管闲事!”
被压着的男生脸色涨红,没想到被一个看起来安静普通的女孩以这种姿势擒住了。
真是丢人现眼。
他骂骂咧咧哼哼唧唧。
“行了。”
彭锦辉刚才盯着温初柠和陈一澜那边看了一会,略微出神几秒,这会才回神。
温初柠松开手,那个男生气性上来,“温初柠?你仗着我们老大看上过你就为所欲为是吧?”
孙嘉曜气乐了,“你不会说人话?”
温初柠下意识往后面看了看,陈一澜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应该是听见了吧?
“干嘛呢你们!”
围栏外面传来了一声怒喝,一看,是舒可蓓把秦帅带过来了。
秦帅个高皮肤黑,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很有气势,把游泳队的吓了一跳。
“秦老师,这几个人恶性抢道!故意在陈一澜仰泳的时候挤他还打他手!”
孙嘉曜率先告状。
“仰泳看不见不是很正常?”
“那么大的池子旁边那么一个人他瞎啊还是聋啊?”
“秦老师,这人人身攻击!”
“你们给我过来!”
秦帅看了一眼,陈一澜在后面擦头发,一眼看见了他手上一道血痕,秦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衣服给我穿上,来我办公室!”
几人就算不服气,但碍于秦帅是老师,骂了几句脏话走了。
彭锦辉站在原地,手里拎着泳包,走了两步偏头看了一眼陈一澜。
他应该知道陈一澜。
见人被带走了,温初柠才松了口气。
舒可蓓要先回教室写作业,温初柠点点头,跟她在一个岔道分开,径直去了医务室,找校医拿了碘伏和棉球和一截纱布才回来。
孙嘉曜已经穿好了衣服,陈一澜披着一块大浴巾坐在起跳台上。
“陈一澜你没看见咱们小柠那个擒拿,牛啊,”孙嘉曜竖着大拇指,“跆拳道红带,太有安全感了。”
陈一澜只是一笑,手里拿毛巾继续擦了擦头发。
孙嘉曜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看到了手里拿着碘伏和棉球的温初柠,任重道远地拍了拍她肩膀,“温侠女,在下先去办公室一趟。”
“……”
温初柠目送他走。
陈一澜长腿一伸,踹了他一脚,孙嘉曜条件反射往前一弓,“小样,爷预判了。”
“快走。”陈一澜笑他几声。
孙嘉曜拎着自己的泳包,拐了个弯,他眼神暧昧地在俩人身上打量。
陈一澜瞪了他一眼:欠揍?
孙嘉曜笑出声来,两只手捂住眼走了。
温初柠背对着,不知道这俩人暗地里的小动作,陈一澜把毛巾搭在脖颈上,下半身还是一条泳裤。
烈日阳光下,少年的身骨清朗硬实,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被日光铺泻出另样明媚的荷尔蒙。
温初柠把碘伏递给他,阵阵夏风拂面,莫名让耳尖发热,视线都有点不知道该要往那里放。
陈一澜却直直把手递给她,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头发。
温初柠只好用棉球沾了点碘伏,他坐在起跳台上,她弯下腰,用碘伏棉球很轻地擦了擦伤口。
伤口是被划破的,有几厘米的口子,在水里泡的已经有些泛白。
她动作很轻,陈一澜也不喊痛。
“疼吗?”她没抬头,很轻地问了一声。
消完毒,还吹了吹,让碘伏快点干。
“不疼。”
跟训练的日子比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算。
游泳不只是泡在水里一天一遍遍的练习水上动作,更要保持核心力量训练,甚至要跑步,一天下来,浑身都是酸痛的。
但好像那些日子都这么过来了。
细细一想,她还真是,唯一一个这样问他的。
只是这样一道,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伤口。
温初柠没有接话,只是两只手托着他的手掌,吹了吹,等着碘伏干掉好上纱布。
陈一澜也不说话,湿透的碎发被太阳炙烤着,一滴水珠从他的发梢上落下来,滴在她的发顶。
温初柠的长发细软,扎成了一束马尾,有些碎发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淡的金色,嫩藕似的脖颈,校服是白色的衬衫,最上面那个纽扣没系,瞧见一截月牙似的瓷白锁骨。
她低着头,很轻地吹了吹。
伤口不疼,却痒痒的,像被什么扫了一下。
陈一澜看着她,她侧脸的线条秀气,鼻梁挺翘,长睫微垂,就这么看着,好像觉得时光就此停住。
被她捏着的手腕情不自禁的僵硬,所有的感官都好像被放大。
比如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比如她手指的温度,比如指尖蹭过他的手背。
风吹过水面,吹过两旁的梧桐木,哗啦啦的声音,掩下17岁晦暗且敏感的心跳。
不能被察觉的情意,躲进风里,藏进太阳里——无处不在,温暖炽烈。
碘伏干得快,温初柠用纱布给他缠了一圈,最后系了个结。
温初柠一抬头,毫无防备撞上他的视线。
——他好像看了她有一会。
温初柠脸颊不自觉发烫,她吸了口气,有些不太自然。
陈一澜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掌,“晚上见?”
似漫不经心,却总觉得这语调,勾着人似的。
他声音很好听。
“……”
晚上见这三个字也太过暧昧了。
温初柠别开视线,“我今天上晚自习吧,舅舅不在家,晚上九点半才放学。”
“ok,”陈一澜说,“我去训练馆。”
手这样了,不能继续泡在水里了。
他不太在意这个小小的伤口,只是连带着这个被她亲手系的纱布,都觉得想要珍惜。
陈一澜去泳池旁边的房间换了衣服,跟她一起回教室。
路过了操场,看到一角——
管明惠在跑道上助跑,在横杆前跳跃。
“啪——”
身体触碰到了横杆,横杆落下。
距离有点远,只看到旁边几个女生过去,大抵是安慰,也听不太清。
回教学楼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走廊里不少嬉笑打闹的学生。
一楼的办公室走廊外,几个学生在罚站,正好是那几个泳队的学生。
这血气方刚的年纪,确实不太服气。
就是因为被秦帅罚了站,心里格外不爽。
“秦帅是不是有病呢,就这么点屁大的事,罚我们在这站一节课不说,还要写检讨,写他妈的检讨啊!”
“就是啊,秦帅耍什么威风?不就一被省队踢出来的队员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体育老师了。”
“估计是他技术不到位呗,见不得别人好,就拿咱们撒气。”
几个人嘀嘀咕咕,彭锦辉没接茬。
他无谓地靠在墙上,隐约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往左边看了一眼。
温初柠和陈一澜并肩上楼。
那抹身影实在是太过优越,不管是放在哪里都很惹眼。
他们并肩上楼。
彭锦辉后知后觉,总觉得这身影在哪儿见过,琢磨了好半天——是在温初柠的手机上。
那年运动会,温初柠在看一场游泳比赛。
见他过来,她要走,把视频关掉,手机的壁纸是一道背影。
那道背影修长高挑,白色的运动裤,黑色的半靴,黑色的长款大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是一张抓拍,却不难看出身材比例极佳,身骨线条优越。
那背景有点模糊,隐约看到是某场游泳赛。
那天彭锦辉只是跟她打了个招呼,随意问,“原来你喜欢会游泳的啊。”
“我喜欢游泳冠军。”
后来他搜过那场比赛,是省里的青少年游泳比赛,冠军,陈一澜。
某些东西,在这瞬间一下明朗。
但随即而来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这股憋闷无处可发,寻不到一个出口。
究其底,是心不甘情不愿,又因为知晓了对方的实力,是他远不能达到的高度,他引以为豪的成绩离连陈一澜的谷底都达不到。
不甘憋在胸腔里更浓烈。
作者有话要说: 24h评论红包。
明天也是0:00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