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试做新篇
少年静坐在厅堂中央,半启着湛蓝色的眼膜,银发披散。
若非此地位于从地府分离出的一方小世界,那他一定会被认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嘭!”
一声巨响不合时宜地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烂的声音。
隔壁的争吵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还没有停止的迹象,虽然他并不想参与他们粗鲁的讨论,但时间显然不会再允许他们继续下去了。
“柳儿。”少年唤道。
一道黑影随声掠过他的身旁,卷着狂风冲向隔壁。
世界安静了……
少年闭上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清静。
毕竟不久之后,他就要去做那件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恐怕再此之后他将永远无法这样享受了。
许久,两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椛。”
“我在。”一身长袍包裹的少女回应道,而她的身后,一个戴着双角恶鬼面具的小孩子用断刃抵着她的腰,面具眉心处,用朱色勾勒出一个“柳”字。
终于,她还是被迫走到了这一步。
“椛,开始吧。”少年道,“时间就要到了。”
椛轻咬红唇,低头不语。而后,就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
“阿落,我们去宰了那个混账吧!”
少年并未睁眼,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分毫。
身后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道:“椛,开始吧。”
“阿落!”椛终于忍不住,撅嘴哭了起来,“你不能!……你不能去!他们就是想让你变成一个恶鬼!他们想让你变成他们的一部分啊!”
“椛,开始吧。”少年道,“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他面容抽搐了一下,
“而在之后,我会把这笔账,一、点、一、点地,和他们好好算一下。
所以,开始吧,为我……封心。”
隔壁,一个……一坨不可名状的物体快速变换着,终于变换成人形。人形远远观望着两人。
少女跪在少年身后,从背负的木匣子里取出一支琉璃罐,罐子里浸泡着一根长锥。
椛抹了一把泪,轻声道:“我要把毒种在你的心脏,会有点痛。”
少年不做声,只是解开上衣,露出后背。
椛用布擦拭着长锥,眼神游走于少年的后背,他的后背赫然纹着整体像一朵花一样的符文。
她低下头,道:“子时到寅时,你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答应我,别让你变得不是你”
“我尽量——呃!”少年一怔,一支锋利的长锥洞穿了他的心脏。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心室迅速向整个身体蔓延,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身躯,然后……染指他的本源。
远处的身形在此时缓缓抬起手,沸腾着的手心浮现出一张玉牌,上面刻着“稗蜞”两字。
下一刻,玉牌脱手,“啪嗒”一声碎成两半。身形若有所思似的拖着长音:“嗯……”随后整个身体像失去骨架似的迅速滩在地上,瞬间被地板吸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另一边,椛用力将长锥抽出,不顾上面粘着殷红的血,直接扔进琉璃罐里。
“再见。”一边收拾着,她轻声呢喃。
少年摇晃着起身,失神似的站在原地。许久,他张了张嘴,吐出两个细若游丝的字。
“再见。”
身后的孩童同样说道:“再见。”之后小小的身躯像被空间扭曲一样,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消失不见。
少年扣上兜帽,撇了一眼身后的椛,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冷漠,而本是湛蓝色的眼眸此时却变成了诡异的紫色,瞳孔被几圈齿轮状的圆环环绕,随着时间的流逝转动着。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椛一人愣愣的跪坐在地板上。
她的鼻子一抽,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在这一刻,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兄长,失去了那个对自己视若己出的人。
“呜啊!——”再也绷不住,她仰头大哭起来。
人间,大周皇宫的屋脊上,一名少年在夜色的笼罩下堂而皇之地盘坐于此,他隐于漆黑的长袍下,无声地注视着地上走动的人们。
这是神州大地下国土最大的王朝,左有群山为仪仗,抵抗外敌入侵;右翼环海,为对外贸易提供了有力保障。南北更是有盟国对敌,让其稳坐天朝上国之称号。
但如此之王朝,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了……
子时过,少年体内的毒素终于占据了主导,此刻,他的本源被牢牢锁死,所有的思绪都被清空,内心塞满了只有一个字。
杀!
……
曾经无比辉煌的大周就这样离开了历史的舞台,历史的车轮滚滚,这片土地又几经易手,直到今千年后,后汉一统,动荡才被平息……
而此时,梅花落,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房檐上的雪水嘀嗒嘀嗒地落在石阶上,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
刚除去丧服的楚鸢被众臣簇拥着,黄袍加身,一步一步登临太和殿。
她本被寄养在南疆李王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直到前几日一个叫和昭老家伙带着圣旨来到这里,找上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她。
之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被套上男装,去参加了素未谋面的“父皇”的葬礼,而后又被众臣告知将要继承皇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楚鸢站在殿前,望着下面静跪的文武百官,一时竟有些语塞。
此时她还未从这些变动中回过神来,脑中还是一坨浆糊。
这……这要怎么办?
楚鸢慌忙向台下的和昭望去,老家伙低着头,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望着他,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又慌张地躲开,始终一句话也不肯说。
其他众臣也像是看戏一样,面色各异地窥视着她。
楚鸢双手紧握在一起,紧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啊啊啊!快来人救场啊!
她心里无比挣扎,面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涌入了自己的身体,本来因为睡眠不足的精神瞬间充实了起来。
这……这是?!
“别动,交给我。”心中有一道声音。
你是谁?!
声音没有回答她。
下一刻,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怎么回事!不对,这不对劲!
楚鸢并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被夺舍了。
但她的魂魄并未被排斥出去,而像是共生一般,两个意识同时占据了同一副躯体。
“朕年十有五,上承天命……”一串话从楚鸢的嘴里吐出,之后更是停不下来,慷慨激昂地发表起了自己的演说。
事实上,百官中超过半数都对这位“空降”来的新帝抱有敌意,尤其是在看到这个十五岁的小子身上只有一丝微弱的天子之气时,对其的印象更是跌落谷底。
天子之气,是判断一个皇族是否有成为帝王资质的证明,虽然可以在成为皇帝后用国运滋养自身,但如果先天的资质差劲,再如何滋补都是徒劳。
看到被先王委任的新王如此废物,百官中的激进派在几日前竟商讨出了一个废王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实施的第一步,就是让新帝在登基时出丑。
今日原本会有下人为楚鸢讲述具体事项,包括且不限于登基时要说的话,但现在那人却被囚在牢中,迫不得已成了这场朝堂纷争中的第一个牺牲者。
可正当他们以为可以看到新王窘迫又滑稽的样子时,一股滚滚的天子之气竟自太和殿前扑面而来,当他们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时,才发现台前的楚鸢像是变了一个人,稚嫩的脸上竟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而他说的每句话,都蕴含着无比的力量。
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站在台前的不是什么张三李四之辈,而是一位真正的王!
直到楚鸢拂袖离去,他们才缓过神来,慌忙地将头磕在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