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活不成了
“谈?”扶窈轻嘲,“有什么好谈的?”
宁潇侧身挡住了扶窈的去路,油纸上的雨水顺流而下落在他的肩膀上,吧嗒吧嗒溅起水渍。
“都赐婚了,你还想谈什么?谈你不想娶我?还是谈你有多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妻子?”扶窈嗓音淡漠,瞥了眼油纸上尖端的水落进他衣领中,却不为所动,冷漠地移开眸子。
宁潇攥住扶窈握住伞柄微冷的手,低头去看她,良久,百般无奈:“你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满意啊……”扶窈轻呵了声,漠然视之,随意极了,语气倾盆的,“你去找陛下退婚啊,你不是那么有能耐的吗?你既然不愿意去娶我,那就该找陛下退婚。”
嘶……
她的话如冰冷的针扎心脏那般,宁潇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拽住她朝屋内牵去,袖手一挥,掌风顺手将屋门合上了,把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在外。
扶窈甩开宁潇的手,冷冷看他,戒备道:“怎么?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宁潇反问,浑身湿漉漉的,皮肤冷的发青白,面上淌着雨水,目光执拗复杂地看她。
扶窈无视他,兀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丝丝缕缕热雾升起遮住了她黯淡的眸子,轻抿了口茶,淡淡笑道:“宁大人,这几日找我有什么事么?”
“那夜,我对不起你。”宁潇沉沉道。
“哦。”扶窈又倒了一杯热茶喝。
却丝毫不管湿漉漉的宁潇,从前她见不得他冷,怕感染风寒,总会关心他,如今他就算在夜里淋上一天一夜,她亦不理会了。
习惯了她从前的好,如今……宁潇眼眸黯然。
“扶窈,我知你也不愿意嫁给我。”宁潇攥紧拳头,平静深邃的眸光下压着无数波涛,淡淡道,“你我是陛下和德贵妃促成的政治联姻,等风头过去,年底我们可以和离。”
扶窈不起波澜的眸中掀起了一丝极浅的震惊与冷怒,终究是无力地松开杯盏,自嘲笑笑:“还没成婚,宁大人就已经算好了和离么?”
宁潇沉默。
他活不长了,他不愿意扶窈成为寡妇,他想让扶窈在他死之前离开自己,扶窈对他没有感情是最好的,这样,他死了,扶窈也不会难过。
他扯开一丝轻笑:“届时,我会赔偿你。”
“嗯,行。”扶窈答应了,几乎是没有思考,“我倒希望,这一天早些倒来,你我好聚好散,怎么也没成想,我们二人居然被绑在了一起。”
是啊,好聚好散。
宁潇笑意渐渐淡下去,内心郁气忧结,望着扶窈良久,如临深渊般困在了无边黑暗中,他不知道扶窈是何时变成如今这样的。
他明明记得,扶窈很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啊……
他也记得,扶窈像个小尾巴那样,总是对自己嘘寒问暖,落雨会给他撑伞,他受伤小尾巴会哭,他同别的女子讲话她能难过好几天…
是什么时候开始,扶窈对他这般冷漠了?
哦是她说要放下自己开始,是她接触温言斐之后…
扶窈的变化令他猝不及防,还没适应,空气并不显眼,倘若有天失去了,就是致命的。
宁潇隐约领略了这个道理,可有些迟了。
“钦天监算出日子了,十日后,大婚。”
“哦。”扶窈并无期待,她已经可以设想,倘若嫁给宁潇的婚后生活,定然乏味、冰冷,就像是困在牢笼中那般,毕竟他那样薄情的人……
宁潇见她不起波澜,垂下眼睑:“嫁衣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陪你去选。”
“随意。都行。”扶窈望着窗外接天连地的雨。
“你想要什么样的成婚礼?我都可满足你。”
“不必了。”扶窈走到窗边,伸手去接那凉凉的雨,有些麻木。
她对成婚丝毫没有憧憬的态度,刺激了宁潇。
是如何的厌恶,所以一点憧憬都没有?
“聘礼我已经命人送到前厅了,你……稍后可以去看看。”
扶窈没听见似的。
“阿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会答应的,但你这样不说不答,我不知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宁潇与她一样看向窗外的雨。
扶窈避开了宁潇,坐回了桌边,恹恹地无趣道:“唯一的要求啊,你去向陛下退婚,行吗?”
她随口一句话。
宁潇立在原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蓦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血红中带黑,有些吓人,站在扶窈身后的宁潇轻轻擦去。
他捂着有些疼的心口,转身离开,落下一句淡淡的话:“你放心,我这就去退。”
扶窈心中咯噔一声,看向他湿漉漉略显单薄的背影。
宁潇如醉了那般趔趄一步,朝扶府外走去,刚走到门口,陈朗便搀扶了上来:“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你那日不久毒发了吗?所幸并不汹涌,可为何您不去找莫老医治?属下求您了,去找莫老吧。”
宁潇翻身上马,冷冷道:“随我进宫退婚。”
“这,这刚赐的婚,早已经昭告天下了,您这时候要去退婚岂不是打陛下的脸吗?慎重啊!德贵妃不会善罢甘休的,您和扶二姑娘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您这样做,对扶二姑娘也有些不公平……”
“要我退婚的人,是她。”宁潇攥紧缰绳,笑意如寒霜,眼中冷怒,“她根本不想嫁给我,就算有了夫妻之实又如何?依我看,就该放她自由,她爱嫁给谁便去嫁给谁!”
宁潇情绪失控了。
陈朗傻了那般看着怒火中烧的宁潇,急忙翻身上马,追上去:“大人,您要冷静,这些年来,我都跟着您,知晓您心里是有扶二姑娘的啊,您为何不肯娶她?就只是因为您的病吗?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啊,说不定明年就治好病了呢?”
宁潇嘴角溢出一抹暗红色鲜血,手腕处似有千万只蚂蚁那般源源不断鼓动,他微眯眼睛,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盛怒与郁痛。
骑马刚到三岔路口,身子一栽,险些就晕了过去,被陈朗扶着。
“大人,我让人去找莫老。”
陈朗心急之下,不敢耽搁,带宁潇回府,秘密差人接来了莫老。
莫老正溜猫逗狗,研究新药,被拉到丞相府,手中药丸就落了地,惊了:“你家大人这是死了?还是活着的?怎地身上那般湿?不是交代过莫要着凉?”
宁潇面如冠玉的俊脸惨白毫无血色,紧闭双眼,眉头皱成川字,眼下现出青黑,皮肤病白到几乎透明,如冰雕那般一动不动。
他剑眉入鬓,斧凿刀砍的脸此时没了平日里的肃冷,少了那股子带着侵略气息的强大气场,躺在那里,仿佛濒死之人那般,多了几分脆弱与孤单。
莫老把脉后,面色凝重叹口气,苦笑:“你家大人,怕是活不成了,他没有一点求生欲,上次交代他吃的药也未吃。”
陈朗接过莫老的药给宁潇喂去,褐色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
“宁潇这病忌情绪大起大落,悲喜过度,他这些日子都遭遇了什么?”莫老发现宁潇此次毒发异常凶猛,隐有死亡预兆,如临大敌般焦急,“他活不成了,他不想活,我也救不了他。”
“那怎么办??”陈朗焦虑万分。
“他本是将死之人,每次毒发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他这样性情冷淡,怎么会被气成这样?”莫老沮丧地摇头,一屁股跌坐在地,宁潇喂不进去药,生命体征正逐渐消失,他脑子飞速运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是被……扶二姑娘。”
“姑娘?能把他气成这样?去把这姑娘找来!解铃人还需系铃人!速度要快!”
陈朗立刻领命去办,疯了那般跑进了扶府。
因宁潇的毒过于复杂不可让外人知道,也从未对外说过,包括宁寒远也不知晓,因此,他急的大汗淋漓,跪在扶窈门前只说道:“不好了,扶二姑娘,求你去看看我家大人吧,他出了扶家,便犯了急病,眼下快不行了。”
屋内。
扶窈恹恹地抻着额头,不大信陈朗的话:“他身体一向健康,什么急病会让他不行了?陈朗,谁给你的胆子来骗我?”
“二姑娘,求求你了,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让外人知道,求您去看看吧,被您之前气的犯了旧疾。若您去了,发现属下在骗您,您再罚属下也不迟,但大人真的等不了了…”
扶窈微抬眼皮,终于有了些波澜,宁潇到底在搞什么?忽然犯急病?
玉雪瞧见陈朗快急哭的神色,朝里头传话:“姑娘,看样子不像演的。”
下刻,咯吱一声。
扶窈开了门,面无表情扫了陈朗一眼:“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