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冷有暖
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年，马上就到年终了。
书院里外都落满了大雪。
讲堂、斋房、膳厅，格外安静，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学子们蜷缩在座位上，有的打着瞌睡，有的趴在桌子上，还有的流着鼻涕。
夫子们也都穿戴严严实实，毕竟上了年纪，身体怕冷。
几个学生小声嘀咕道：“这么冷的天儿，房里为什么不烧个炭火？”
“谁说不是呢？冻死个人。”
“我们正长身体，再说老人家也扛不住啊。”
周亭元把头凑到跟前，接着说道：“别抱怨了，你们不知道吧，书院每到冬季都要进行一周的&39;冬沐&39;。算是好多年的习俗了。”
“‘冬沐’是什么鬼？”一个少年不耐烦地说。
“不懂了吧，就是所有人在冬天的自然环境下清心寡欲，吃素斋，不生炭火。”
周亭元搓了搓手，吸溜了一下鼻涕。
旁边的学生们一脸难以置信，说道：“真的假的？要冻死谁吗？”
“用不着愤愤不平，既然说了是习俗，肯定获得大家认可。再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守规矩。”
寺庙的和尚有斋戒日，云梦书院也有“冬沐”的习俗。
它的设立人最早是周老圣人，当时老人家在各地传道立学，留下了一些规矩来训导后辈学子。
现在孙无名把周老的几大训诫加以更新，唯独“冬沐”没有任何变化。
其目的就是让所有求学教学的人能够感受大自然的变化，静下心来摒弃外界的干扰。
甚至云梦书院在冬日的早晚都会组织学生做体育锻炼，比如跑步、体操、游泳等。
有点儿穿越时空的感觉。
要知道这些课程只有现代教学里面才有，古代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周老圣人和孙无名两位大儒可真是不一般，思想超越前辈一大截儿。
“阿嚏……”
一阵打喷嚏的声响打破了讲堂的平静。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剑锋的身上，他瘦弱的身子更显出衣服单薄。
看得出来，那件衣服还是春秋季节的，不知道洗过多少次了。
夫子跟着声音和学生们的注视，看下向后排说道：“林同学，入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身上怎么还穿着单衣？”
“我最近一直都待在书院没回过家，也许是大雪封山，家里人也不方便出来给我送换季衣服。”
“这样吧，你下课后来学斋一趟。”
林剑锋心想：去学斋干什么？难道我又犯了什么错？
就这样，带着不解的疑问终于熬到了下课。
回想前段时间被罚抄写讲文的经历，他胆子小了许多。
先是透过窗户瞄了一眼，数数都有谁在，又在外面站了好久，寒冷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月开恰巧也来到了学斋，正要敲门，突然注意到了旁边的林剑锋。
月开疑惑的问道：“林兄，大冷天站在窗外干什么？”
“我……我发现窗户上积满了雪，打扫打扫。”说着，用发红的双手拨了拨窗边的冰雪。
真特么冷，还是进去算了，或许没啥大不了的事儿。
要说林剑锋现在的性格属于三面派。
遇到李桐这种富家少爷，表面上恭敬，有时也会耍点儿小聪明，背地里恨不得踹上几脚。
像是搬离之前的便条，好话说尽，实际上字字扎心。
遇到周亭元、月开他们，有些小心思，也算实心交往。
要是遇到夫子们，还是尊敬在前，据理在后，敬意当中夹杂几分害怕。
怕的是哪一天被赶出书院。
毕竟现在的学费仍然是李家出的钱，对待李桐这种小霸王，连哄带骗还能糊弄过去，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断了供养。
家里日子刚有起色，还不清楚能不能接上以后的费用。
当初家徒四壁，靠着林母日夜织布，林父也刚刚找到一份租种田地的活计，还是在李员外家。
每次想到这里，林剑锋总要懊悔几声，那也挡不住他对李桐发挥自己的小聪明。
矛盾的小心脏不时挑战着小子的极限。
只过了几分钟，他的两只手上下不停摆动在腿部，脚也随之来回踏步。
抬起头，眼睛和鼻子冻得通红，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霜。
月开一把拉住林剑锋的手，拽到门外，敲了敲门说：“学生王月开、林剑锋问候夫子。”
“进来。”
“是。”
两个人打扫干净身上的雪花，走到屋里向各位夫子致意。
赵夫子取出一件棉衣递到林剑锋手上，吩咐王月开端着一盆炭火送到他房里。
“冬沐”日子里，连院长房里也没生火取暖。
给他单独开小灶？
林剑锋迟疑了片刻，久久不敢接过棉衣，小小的自尊心开始作怪。
月开拍了下他肩膀，低声说道：“你又怎么了，还不接过来，夫子都等半天了。”
赵夫子接着说：“你也不用疑惑，就当是书院的奖励，鼓励你一年来的学业有成。”
林剑锋平日里能言善辩，对待别人的关心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
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表达，简单说了句：“谢谢。”跟在月开的身后离开了学斋。
走到半路，刚好碰上那群公子哥儿。
他们身上不知道穿了几件棉衣，仍然相互挤在一起取暖。
其中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起身看到了月开和林剑锋。
“喂，你们站住。”
两人加快了脚步，不给他们留出一丝赶上的机会。
李桐探了探脑袋，认出了捧着棉衣的林剑锋，大声喊着：“林家小子，你停下，本少爷有话问你。”
林剑锋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碍于家里的关系，也不得不转身回答道：“有什么事儿吗？大冷天您还是回屋多盖几床棉被，别冻着了。”
几个少爷晃晃悠悠来到二人面前，李桐哈了一口气，双手伸进棉筒套里问道：“你手上拿着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件破棉袄。”
刚才那个摔倒在地上的公子哥儿围着月开转了一圈儿，两眼发光的说道：“嘿，你们快看，是炭盆儿，里面全都是木炭。”
说完伸出双手就要夺过来，好在月开眼疾手快，一个转身避开了争夺。
公子哥儿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月开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伸出手假意要扶他起来，不料侧着身错过去，那公子又坐回到雪坑。
“哟，大雪天路滑，可得小心。这样吧，我们先去把东西放好，再回头来扶您。”
李桐一脸不悦，心想：在我们面前，耍哪门子心机。
“不用了，我们自然会帮他起来。”
几个人搀扶着坐在雪地的少爷，他们一群人围在两人身边。
“大家都没炭火，你手里的木炭从哪儿来的？”
“我家里派人送的。”
李桐想了想，最近没看到谁家派人过来，这小子肯定在骗我。
他们归来的方向正好是夫子们的学斋，一定是从学斋里拿的。
他随口说道：“别说谎了，我看到你们从夫子书斋出来的。既然是书院的财物，理当一起分享。”
你妹的，谁要跟你共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林剑锋笑着说：“各位少爷，也不是啥好木炭。堆在院后面好多年了，都成渣滓了，能不能烧起来还不一定。”
接着，林剑锋故意挑了一块儿破碎的木炭，用手一捏便成了粉末。
“咦，算了，看着质量不咋样。还是跟家里捎个信儿，赶紧送点儿好炭来。”
其他几人点了点头。
两人急忙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直奔房间而去。
林剑锋把棉衣穿在身上，顿时暖和了不少。
月开点燃炭火，一股暖流充斥着整个冰冷的房间。
常年累月的苦读，纨绔子弟的嘲讽刁难，让出身贫寒的林剑锋有时无法入睡。
而周围同学的关心，书院夫子的教导，促使他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