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纯粹之人~03~
“所以你们是为了找到郑六瞳，才动用玉佩冒充荀牟之名？”韩启明问。
郑燮与姜风同时点了点头。
“那找到了之后呢？你们有什么打算？”韩启明接着问。
类似这个问题，郑燮仿佛听过无数遍了，以往他都会把与郑六瞳断绝关系作为回答的优先级，而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等了结此事，我打算拜入张坚门下，为家国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郑燮语句干净，姜风有一点惊讶，没想到郑燮已考虑好未来的事了。
“好啊！像你这般善良之人如果日后可以跻身朝廷，齐朝一定会更美好吧。”韩启明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不多做奉陪了。希望你们路上顺利，前程似锦。但别做违法的事了吧，不要总有侥幸心理。”
韩启明说走就走，两人匆匆告别了她。
姜风说道：“启明也是一位善良之人啊，她比我想象中更具备坚定的信念。人是无法做到完全的纯粹的，有启明的八成估计也足够了。”
“阿风……”
“怎么了？”
“你打算维持……这种嗓音，还有这身行头多久呢？”
“哦，今天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其实我是一位女子，以前为了方便才男装照顾小姐。”姜风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内心纠结着郑燮会如何看待自己。
“啊？啊！？”
郑燮目瞪口呆，他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讶了。他疯狂地回忆着和姜风过去经历的种种，不免得陷入一种尴尬，幸好自己对谁都很有分寸，没有对姜风做出太过亲密的举动，否则后悔都来不及啊！
见郑燮一直沉默不语，姜风企图去打破，说：“所以，继续前往槜李吗？”
“也，也可，以。”郑燮回答，他还没从头脑风暴中回来。
姜风不是那种阿谀奉承，求着郑燮去爱她的女子，又强硬地说：“如果你因为我是女子而感到难堪的话，那真是枉费我曾经对你的投入了！”
“不不，阿风，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郑燮解释道，“我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你知道，我们现在就像重新认识一遍，难道你不这么感觉吗？”
“哈哈，也是呢。走吧，阿燮！相处才是更好的适应方式。”姜风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笑着看向郑燮。姜风背着光，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与长裙，郑燮眯着眼睛地看向她，此时此刻，是初识，亦或是重逢？
郑燮也微笑着，大步朝姜风的方向迈去。
韩启明飞回到了遇见辰星的那条街道，辰星正坐在一个木箱子上，见到韩启明来了，大力地向她挥手，跳下箱子，朝着韩启明小跑过去，询问韩启明事情办得怎么样。韩启明轻轻点头，示意她还收尾得不错。辰星很期待韩启明将要告诉她什么，但对方的神情凝重，不像要说什么好话。
“我不请求你不憎恨我。”韩启明说。
“到底是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辰星歪着头看向韩启明。
韩启明深呼吸一口，踌躇几秒，忐忑地将故事娓娓道来。
她说，她曾经坚信自己是韩室的公主，直到她的养母在临终前告知她真相。
韩启明的养母叫做孟婉，是韩国公室的韩名的正妻。孟婉性格温和，品格高尚，勤俭持家，韩名自然是很中意她。
韩名是当今韩侯漆的亲生弟弟，在最开始，被设立的太子并非韩侯漆这一脉。
在先任韩侯逝世时，原太子过于悲痛，撒手人寰，接着表面上引起了三公子的事件。原太子的亲生弟弟韩折是仲子，韩漆是叔子，韩名是季子，后两者本都没有奢望国君之位之想，但他们同父异母的兄长韩折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想要把他们一起赶尽杀绝。为了保命，漆、名一同逃去了赵国。
苍天有眼，韩折自食其果，竟然因为滑倒，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来，随随便便就摔死了！韩名无意与韩漆像小白与纠那样比个谁快谁慢，回国回得慢条斯理。于是，先抵达国都的韩漆理所应当坐上了国君之位，成为了现在的韩侯，他还特意隆重地将亲弟弟韩名接了回来，方便对外宣传他的美好品格。
经历过这件事，韩名对兄弟关系非常失望，就连与他曾经同样作为受害者的韩侯漆，他也不是非常信任。
也许有着某种奇妙的力量在影响，韩名与孟婉，或者其他妾室都一直没有孩子。
在一次宗室宴席中，韩折的子嗣坐在了韩名的身后，阴阳怪气地对韩名说：“叔叔，你是如此有德之人，但是却没有孩子延续你的光辉，这实在是太可悲了，莫非你暗地里做了不见光的事吗？”
韩名不会畏惧，回应对方：“在过去，郤氏也曾有不少贤人，到了三郤却因为缺乏德行而被晋侯诛灭。再看看范氏一族，随武子、士文子，哪个不是晋国的贤才？到了宣子、昭子，一样因为自身的劣性引起祸害，而被其他卿室毁灭了。谈到这里，我们也不说外家了，说说我们自家本身吧。我们的祖上韩献子、韩宣子，都对晋公室忠心耿耿，到了简子、康子，却成为了瓜分晋国的贼臣。很可悲吧？一个人，终其他一生，未必都能保持同样的秉性，你认为后代真的能够继承你的美德吗？如果我真的有足够优秀的品格，我希望我能被铭刻在历史里。就如同叔向所做所说啊！叔向虽然没有继承他事业的子嗣，但他的名字依旧在后人的口中传唱，成为我们的精神楷模。你应该明白了吧？我何必纠结我有无子嗣呢？”
韩折的子嗣不知如何作答，为了反咬一口，他说：“你怎可侮辱先人？没有祖先，哪儿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韩名再次坦荡荡地回答：“我敬君子，理解无可奈何之人，怜悯别无他选之人，同时，我也批判贪婪苟且之辈。为家为国为民是正义的初衷，可有人为己为财为欲，我还要继续赞颂他们吗？好的事情要赞美，不好的事情就要敢于承认错误，热爱先人的同时不应该宽容黑暗，感恩与悔改需要同行。你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自然会误以为我在侮没祖上简子与康子。你这种眼界，怎会读懂我对祖上的真切热爱？你又怎能做到不奉承而发自真诚地去热爱祖先呢？”
韩名是具有坚硬外壳的乌龟，说什么都伤害不到他。
韩名倒是看得很开，但孟婉知道这些舆论后却很难受。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给她无限且无形地增加压力，韩名虽然不断在安慰孟婉，但无济于事。韩名所不知道的是，他无法安抚孟婉，并非他本人或是孟婉的过错，而是他一个人无法抵抗整个环境。
环境滋生出来的是比郑六瞳还要可怕的观念，就在韩名无法透视的那些生活碎片里，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孟婉。
终于有一天，孟婉怀孕，产下的是一名女婴。
这就是辰星，孟婉的亲生女儿。她出生在夜里，韩名在纠结孩子该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想起来今天出行时好像看到了水星。即便不确定水星是否真的存在，但孩子的名字就这样随随便便定下来了。
生完孩子之后，孟婉变得非常虚弱，大夫警告韩名，不要再让她冒第二次险，否则性命难保。
孟婉万分担心韩名会介意女婴的事，韩名没有过多的想法，他说：“生女儿会是一种福吧！曾经，妫景生了两个儿子，我的母亲也生了两个儿子，却引来了兄弟相争，差点引发血光之灾，险些给社稷带来厄运，这有什么意义呢？”
孟婉自怀孕到生完孩子后，心病难缠，持续郁郁寡欢，身体上的疾病没有彻底好过。她总是会梦到生产时候的痛苦，在噩梦中惊醒，反反复复。大家都说辰星给孟婉带来了如此巨大的痛苦，真是个不孝女。
等到辰星四岁的时候，韩名带着她们还有仆人前去商丘游玩。
韩名感叹，没想到只是从韩地到宋地的距离，景色都能产生美妙的变化，难怪会有人喜欢到处游历啊！
出来旅游，人的心情多少都会有所改善。常被关在宅院里的孟婉的心情逐渐舒缓，与韩名牵着女儿在市井游玩。可是，就在混乱的人群中，小小的女儿被几位奇装异服的人们吸引，挣脱了母亲的手，自己跑远了。孟婉反应过来时，女儿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孟婉崩溃了，她和韩名以及仆人们找了整整三天，还是无法找到孩子的身影。原本快乐的旅行，却变成了一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