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阴影总是无形环绕
秋日收获季期间,魏月诗去帮一户地主帮忙收粟子,她不会获得任何粮食,但获得的钱财不算少,在她有工作的情况下,她的父亲魏均不会多说什么。
魏月诗的哥哥叫做魏贡,他自认为自己有着很崇高的理想,曾经多次前往临淄,努力自荐,想要挤身朝廷,但不曾得志,每次都只能落魄地回到家里。魏贡非常厌恶魏月诗和魏与歌,因为他觉得这两个妹妹毫无用处,无法像兄弟一样与自己同生死共患难,一起分担生活上的烦恼。
魏均曾经劝说过魏贡很多回——魏均努力了半辈子才当上了州长,魏贡为何不先一步一个脚印,从底层开始尝试一下,但魏贡回应他的父亲:你不懂我的雄心壮志。
魏贡很会安慰自己,有太多古人不得志时,无不被家里人取笑排挤,甚至奴仆都会看不起。然一旦扬名立万,就算是老父亲都抢着点头哈腰。
魏贡觉得人生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慢慢发挥,对此深信不疑。
有那么一天,魏均给魏与歌讲故事的时候,提到了晋国的魏氏,一路说到了他们家是魏国王族后裔。魏贡不巧听到了,他得知后,更加愤世妒俗。他为自己的遇境感到不公平,如果魏国没有灭亡,现在也该有个侯位,魏贡就算是小宗也称得上公子,怎会要为仕途苦恼?魏贡因此非常仇恨三晋中苟活下来的韩国与赵国,以至于到了非常癫狂的地步。闲暇时,一个游里的邻居们偶尔会坐在广场上一起聊天,如果魏贡参与其中,你定会听见,他辱骂韩国为丑陋卑鄙的带路党与叛徒,批判赵国狐假虎威实则软弱无能。
说完以上的,魏贡固执的性格,魏均时常感到烦恼。但还不够,魏均膝下还有一个不肯嫁人的女儿魏月诗。在魏均眼里,这两个孩子生出来就像来找他讨债的。
秋日过去,冬日初临,白雪还没落下。对于扎着羊角辫的孩子来说,雪是多么好玩,可对于每日马不停蹄忙碌的大人来说,雪加剧了他们的生活障碍。因此,魏月诗不喜欢雪。因为每逢雪季,魏均都会生气发火,把工作上的磨难发泄在家人身上,从而影响到魏月诗的生活。
清晨,魏月诗打扫着家门口,魏均正要前去工作,他看见这位没有工作的自己的女儿,心头又涌上一种嫌弃。
自从他成为州长后,家里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也许再过个两年,就可以搬家去大一点的宅子了吧。但是,魏均的癔病难除,他忍不住张嘴对魏月诗说:“你什么时候愿意找个好人家?”
“找来干嘛?”魏月诗明知故问,她对魏均毫无尊重之情,就像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家里收入很紧张,就快养不起你了。你就不能为你爹娘尽一份孝心,分担一些我们的忧虑吗?”
“你还是先去工作吧,晚到可不妙,要罚钱的,这边请哦。”魏月诗伸出手,指向家门连接着的那条小路。
“固执!”魏均恼火地说,“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个逆子!”
魏月诗目送魏均走远后,立马把扫帚用力一扔至地面,跑回自己的房间,钻回了自己的被窝里,她很冷,一边对双手吐着热气,一边搓了搓手。
魏月诗不是个放任自己啃老的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但她也尝试过找工作,她连跑几家餐馆、商铺,不见得有缺人的,缺人的也不要女性;她又不擅长裁缝,同时共城的纺织业并不是主流;她尝试找过富贵人家,想着给他们打打下手,但是他们的仆人都是经过训练筛选出来的,根本看不上魏月诗。四面碰壁,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房外传来了一个好久没听到的声音。
“贡儿,你回来了!?”魏母惊叹,“你到底去了哪里?”
“月诗在哪里?”魏贡的语气极其冰冷,就像眼前这个人不是把他生出来的母亲。
“在房间呢,怎么了?”
魏贡对魏母爱理不理,魏家房间没有房门,他直奔到魏月诗的房间里。魏贡看见魏月诗正躲在被子里,马上怒目圆瞪,呵斥:“瞧瞧你这颓废样!”
“这才刚回来你就要吵架吗?”魏月诗掀开被子坐起来,翻了个白眼。
“够了,你给我出来!”
魏贡把魏月诗从床上拉下来,一路将她扯到了屋后的一小块空地。魏贡力道特别猛,魏月诗当然不想从,但她的力量远不如魏贡,只能被他硬生生得拖了出去,魏母在身后让他轻点手,魏贡就当没听见,魏母也没有主动出手帮助自己的女儿。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魏贡说。
魏月诗的脸不朝向魏贡,并且缄默不语。
魏贡先环视一周,再压低声音说:“这是朝廷的邀请。”
“哟,你这大天才,终于被看上了啊!是进去当寺人吗?”魏月诗向来在话语上绝不示弱。
这显然会惹恼魏贡,他一拳打向魏月诗旁边的墙壁,说:“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现在还继续忍着你,是因为他们看中的是你。”
“我?”魏月诗难以置信,怀疑自己所听是否真实。
“就因为上次,你解决袁制那屁事上出了那么一点点力,他们竟然邀请你一个女子,而不是我?!”
“屁事?一点点力?也不见得你出来解决啊。”
“闭嘴!我知道你也不想随波逐流,所以你必须听我的!我就把你带去国都。毕竟,没有我保护你,你也不敢独自上路吧?”
“我当然敢。”
“笑话!你这瘦胳膊,哪个山贼不敢把你抓去享用一番?”
“混账!”魏月诗想扇魏贡一巴掌,却被对方紧紧握住了手,“你怎敢这样和我说话?!”魏月诗气得感觉脑门被烧成一条线,若她有实力,魏贡已经被她当场生吞。
“你刚才不也羞辱我吗?小妹妹!你考虑一下吧,没有朝廷给我的邀请函,你也证明不了自己是魏月诗,去了也是白去。”
魏月诗咬着牙,用力挣脱了魏贡的紧握,笑了笑,说:“呵呵,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蚱蜢,我要是不愿意去,你大可随便抓个姑娘去吧,到时候看看,她演得像不像呢?”
“你——!”魏贡喊,用手指着魏月诗的鼻子。
魏月诗就像可以吞噬漫山遍野的熊熊烈火,火势之大,无法被控制,能与她一战的恐怕只有狂风暴雨吧。疯狂又坚定,魏月诗视自己为“鹤立鸡群”,纵使出生低贱也天生一副傲骨,终究没有任何人能够让她完全屈服。
魏月诗与魏贡陷入了僵持,这时候,家门口来了一位贵客,他自称是相国荀牟的手下,前来接魏月诗去往临淄。魏母非常吃惊,以为自己的女儿被相国看上了,开心地去告诉后院的魏月诗。
张坚与郑燮前去会见张安,张安很是吃惊,原来呆呆的父亲,也是可以和年轻人聊得来的嘛。
张坚觉得张安与郑燮应该会谈点“年轻人话题”,估计也听不明白,识相地离开了。
“先生有事想要询问我?”张安说,诚挚地看向郑燮,他的气质如此文质彬彬,与张坚、张无怨真不愧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没错。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郑六瞳之死?”郑燮问。
“我记得。”张安回答,“那个时候,我刚上任不足一年。”
“您写道,郑六瞳落井,不见尸首,是因为怀疑他并未真正死亡吗?”
“嗯,先生听我慢慢道来。”
张坚对郑燮阐述道,郑六瞳“死”前,突然请假回了一趟京城,先君景王害怕他作乱,派遣荀牟前往京城执行监视工作,随后郑六瞳就落井身亡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朝堂上都在怀疑荀牟。可是,荀牟归来后,不但没有被追究责任,先君还急着让他继承了相国之位,邹穗、邸佟、田聂等势力又担忧谋害郑六瞳本就是国君的本意,于是不敢谏言。
张坚从韩来,入齐为史官,一当就是十几年。后来因为官位调整,史官不再需要多才多艺、能文能武,于是齐景王将张坚列为亚卿,张坚则把位置引继给了张安。
张安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既不看好郑六瞳,也不愿服从荀牟的淫威,于是在竹简多写了一句:不见尸首。
这当然引起荀牟不满意,他专程出面警告张安,拿张坚来威胁张安,但最后也没对张安怎么样——荀牟是土生土长的齐人,多半他没少听说春秋时期那件臭名昭著的“崔杼连杀两个史官也没能改写弑君之罪”的事。
“先生问起郑六瞳是为何呢?”张安问,“也许他确实没有死,可如今也无法影响到朝廷,何必继续纠结此事?”
“这其中有太多难言之隐……”
张安思考了一番,郑燮是郑氏,郑六瞳同为,其中关系一定不简单,便发问:“郑六瞳不会是先生的亲戚吧?”
“哎,我知道因为我的氏,很难瞒得住,他的确是我的亲戚。”
“那先生是想要找回他吗?”
“是的,不过绝非为了叙旧,我与他之间有一重需要了断的关系。张孟,您还知道什么与他相关的信息吗?”
“他消失后,我就不清楚了。”张安说,“郑六瞳还在朝时,与尹砌的关系不错,两者经常密切往来。尹砌是赵人,以前在齐朝担任大司寇,后来突然辞职,归去晋阳种田了。尹砌离开半年后,郑六瞳就落井了,玄乎!”
“看来这位前司寇是个不可错过的线索。”
后来,郑燮与张安聊了许多家常,黄昏前才道别。
张安虽然不认为郑燮是个坏人,但工作结束后回到住所,还是找时间告诉了张坚,郑燮是郑六瞳的亲戚,并且正在奋力地寻找郑六瞳。张坚听完后,想起来最近“白帮”又开始骚动,莫非郑燮就是郑六瞳的第六子?可是他们看起来长得也不怎么相似。张坚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郑燮,对此事保持中立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