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迈入沼泽
郑燮正在处理母亲的丧事，他负担不起丧葬仪式的费用，只能独身一人在城外荒地将母亲下葬了。想到之前，齐王崩，谥号为景。郑燮没有看过丧葬队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先君被葬在了哪，只是主人荀牟回府时的随口一说中，听到了几句描述——不但要杀马，还需要放入战车，宝石与绸缎，其丧葬等级不是郑燮可以想象的。
那时候郑燮还在想，自己离死亡应该还有很远吧？这样劳碌的日子看不见头，根本就不会马上结束。
安葬完母亲后，郑燮呆滞地跪在母亲的坟前，他喃喃自语：“先君死后还能带着马儿走啊，孩儿却什么都不能给你。”
一阵清风吹过，周围的柳树摇曳起来，沙沙作响，郑燮不再能听见叶子的声音，他感觉世界此时此刻已然静默。
“唉……”郑燮叹着口气，喉咙里发不出一个笔直的音，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再也见不到你了，娘。”
生活还是得继续。
守孝三年对于郑燮来说非常不现实，首先他一直都住在宿舍里不归家，对于酒色之地，郑燮也从未去过，他母亲从小就教育他要远离那边的人。妻子，他没有。比起前边的，最不可能的还是扎个小棚守在母亲的墓旁，也不可能不去“串门”——不工作那就等着饿死，母亲如此辛苦把自己拉扯大不是为了让自己饿死的，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也能谅解孩儿吧。
郑燮向李房东雇的收租哥解释那夜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如实交代，把三个寻仇的大汉说成了强盗。郑燮已经做好自己要被打断腿的心理准备了，如果此人动手，他甚至都想好了往哪个方向跑。结果，收租哥听见郑燮的遭遇后，只是平淡地说了句：“我会和李大人说明的，你装好包赶紧离开吧。”
“我不用付修葺费吗？”
“不用，但你快走吧。”
“谢谢大哥的体谅。”
自从母亲逝世后，郑燮变得寡言少语，还时常原地发呆。同事们都知晓郑燮经历了什么，喝酒时便不再邀请他。大部分同事们都没有上前去安慰——毕竟安慰也没有实际作用，此时不如说沉默就是最好的尊重。倒有一个王大厚，他觉得郑燮怪可怜的，默默地帮他分担了部分杂活，郑燮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过了半个月左右，小姐荀蝶胧回来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前去国都临淄游历了一番。在周朝，女子称姓，男子称氏。到了周朝末年，只剩下王孙贵族还在乎这一套，民间姓氏渐渐同流。现在就连作为贵族的荀家，都不是很在乎这个传统。
荀蝶胧是个活泼善良的人，模样也是水灵灵的，她对待下人就像对待自己的朋友一般，因此仆从们都特别喜爱她。郑燮远远看着大小姐兴高采烈的样子，周边不少仆人围上去欢呼着她的回来，她则让人把马车上的礼物拿下来送给他们。如果是以前，郑燮肯定也会参与其中，总觉得大小姐在外头随便买的礼物，都比这条街卖得最贵的东西要好吧。
“你怎么了？”
郑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小姐的贴身保镖——姜风。这人平日里不是戴面具就是顶着笠，这回是用黑布裹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啊，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困了。”郑燮随意地回应姜风。说来也是奇怪，郑燮和姜风几乎不熟，以往不过点头之交，为什么他要突然问候自己？
“这是我带回来的点心，送给你。”姜风说，接着递给了郑燮一小包糕点。
“呃？谢谢？”郑燮回答，他实在想不明白姜风此举有何意义。
同时，荀蝶胧放礼结束了，要回自己的寝室休息去，姜风也要随她一起离开了。没等郑燮问个明白，姜风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小姐和姜保镖本就是青梅竹马，现在又形影不离，他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八卦的仆人一悄悄地说。
“呸呸呸，小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保镖呢？你别想太多了。”八卦的仆人二说。
郑燮觉得这群人也是真闲，要不是荀蝶胧是个友善的人，议论主人的事可是要受罚的。郑燮心里想着，无意间吃了一口姜风送的糕点，虽说不出是什么食物，但它出奇好吃，来自国都的风味就是不一样啊——等等，这算不算一种享受呢？郑燮停住了口，随后把糕点送给了王大厚。
荀蝶胧的寝室在荀府的西边，东边是她的两个哥哥的寝室。她和姜风回到寝室后，姜风赶紧把自己头上的黑布卸下来，深呼吸一口，说“呼，裹着这个真难受。”黑布下边，是一副美丽动人的脸，皮肤并不细腻，但五官端正，神采奕奕，就连相国荀牟都不知道，姜风实际上是一位女性。
“小风，跟着我真是辛苦你了。”荀蝶胧打开床边的一个柜子，从中拿出一副新的面具，“来，给你。”
“好的。”姜风接过面具，“哦对了，小姐，变声丸也快吃完了。”
“咦？那不妙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丁掌柜进货呢！”
“没事，我自个去找丁掌柜便是。现在在府里您比较安全，我失陪一下应该没事吧？”
“当然当然，你快去吧！”
劳碌站岗一整天，郑燮终于可以下班了，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宿舍休息时，忽然，身后的园林又传来了可疑的脚步声。不会又是他们吧？！郑燮神经一紧，觉得这回不能够再牵连到其他人了，于是大跳一脚出了荀府。十几个大汉已经在附近等候多时，郑燮一跃出来，他们立马出现堵截了他。
“郑六瞳之子！受死！”
刹那间，十几个大汉向郑燮扑过来，郑燮拔出剑，勉强挡下了五六个大汉的进攻，但他们人数众多，对于郑燮来说简直是源源不断。郑燮是个运火者，他召唤出烈焰尝试击退大汉们，但敌人之中有不少运水者，可见他们早就知道了郑燮的弱点。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头，那就逃吧！郑燮想要突出重围，却依旧力不从心。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姜风从阴影中跳了过来，她在好几个大汉的背后偷袭他们，速度似疾风，第一个被她击中的大汉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郑燮见状，又马上击倒了最靠近自己的两个大汉，在两人的配合下，这次危机终于解决了。
郑燮喘着气，愤愤不平地说：“他们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们是什么人？”姜风问。
“说来太复杂——姜兄，这次可多谢你了！”
“同为荀府的人，举手之劳。”
“现在就要天黑了，姜兄是打算去做什么呢？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必了。你赶紧回府吧。”
这时候，一个大汉突然拽住郑燮的脚踝，大喊：“你不能被原谅！郑六瞳！”
“滚开！”郑燮用力甩腿踢开大汉，“我不是他！”
姜风见了，不由分说了结了此人。
“郑六瞳？那不是……”姜风思索了片刻，“哦，我懂了。郑燮，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私底下说。”
“啊啊？”
姜风把郑燮带到了丁家商铺，一个位于商业街的小平房，主要是售卖异地的武器。丁老板见来者是姜风与郑燮，对了个暗号后，丁掌柜为他们开启了通往密室的大门。
郑燮随姜风一同走下去，还以为会是关押可疑人物的恐怖地牢，谁知道就是个书房，里头放满了各种古籍，竹简之气扑面而来。
“原来你是郑六瞳之子。”姜风边说边翻找着资料。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敢信吗？我根本就从未见过郑六瞳，如今却要为他背罪。”
“后人都会被迫偿还祖先之罪，这有什么办法呢？倒也奇怪，你母亲带着你奔亡到莱州，却还让你顶着个‘郑氏’，这不是高举肉块对狼虎吗？”
“唉，我娘她……在之前为保护我而逝世了。”
“……抱歉，是我多言了，我本无意冒犯你的母亲。”
“算了，你刚回来，不知道也正常。”郑燮扶了扶下巴，“你说的也是，为什么母亲没让我改氏呢？”
“莫非，她有想过让你找回自己的过往吗？”
“不可能吧，她方才告诉我，不要再牵扯这些事……”
两者同时陷入了沉默，却一点都不尴尬，郑燮思考着姜风提出的问题，而姜风继续翻找着资料。
“呀，找到了，有关于郑六瞳的记录。”姜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