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震撼
雨水飘飘洒洒，冷到像夹着冰粒子。
医院的走廊上灯光如昼。
陆申已经被安排进了病房，医生说是后脑勺撞击导致的脑梗复发。
手术在前天晚上就已经做过了，但是具体能不能醒来，还要再看情况。
陆夕倚在走廊墙壁上。
前天晚上……
后脑勺撞击……
和陆时交代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好在秦舒怡没有骗他，陆申的确是做过手术了。医生也的确说过可以把病人带回家休养的话，只是通常只有贫苦人家会那么做罢了。
陆家家大业大，哪里就差那点医疗费了？
虽然陆夕和秦舒怡关系一直都不好，但也没想过秦舒怡居然打算让陆申死在家中，还不想叫他知道。今天陆薇的那通电话，很明显是她自己主动打的，不是秦舒怡授意。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不叫他知道，除了让他落个对父不孝的名声又能有什么呢？
陆夕不清楚秦舒怡和陆时是怎么想的，但他心里隐隐感知到，这两人肯定有事瞒他。
就算回到医院里，陆申能不能醒来依旧是个谜。
陆夕心里有些烦躁。
尽管从祁遇安那儿得到了些许安慰。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依赖祁遇安来帮他解决一切事情……
总是这样。
就算祁遇安一开始是带着目的的接近他又怎么样？
他不还是一次次的接受对方的帮助？
陆夕没有经历过感情，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向另一半去索取帮助。
他内心是把祁遇安当作能够倚仗的高山的。
可他又觉得自己很无耻，冠冕堂皇的说这段感情掺杂着交易，但是撇出交易的那部分，他又给祁遇安回报了什么呢？
外面冷风夹杂着细雨，能叫人冻得牙齿发颤。
陆夕身上只穿了一件卫衣，站在白炽灯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一碰即碎的味道。
祁遇安抓起陆夕的手，有点凉，像在摸一块冰冷的玉石。陆夕身上的温度要比常人略低一点，祁遇安身上的温度通常比他更低，如果连他摸起来都觉得凉，说明陆夕是真的感觉到冷了。
祁遇安把外套给陆夕裹上，直把他裹成了被茧包住了的蚕宝宝，“别担心了。”
“我现在就回趟家里，把“神女”……送过来。”
陆夕淡粉色的嘴唇抖了抖，有些想哭。
祁遇安狠狠揉了下太阳穴，决定回趟祁家。
他的脑袋针扎似的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雨天都还要躁动难受。
陆夕看到他的动作，心里也跟着一慌，“没事吧？”
“没事。”
祁遇安轻轻嗅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抱一会儿吧。”
陆夕老老实实任他抱。
半分钟的拥抱短暂到转瞬即逝，祁遇安松开了他，唇角微微翘起，“好了，充上电了。”
丁卯医院的走廊不如其他医院那样热闹，晚间的时候更是见不到几个人。
陆夕用带着水雾的眼睛盯着祁遇安，轻声说了一句，“你可以再抱久一点的……”
半分钟的拥抱肯定是不够的，连他身上散发的花草香恐怕都攒不了多少，对他的头痛恐怕并没有多大帮助。
面对这句像是邀请一般的话，祁遇安的嗓音明显哑了，他苦笑道，“你这样，我可真走不掉了。”
陆夕反应过来，垂着头，说了声，“谢谢。”
祁遇安揉了揉他被雨水稍微浸湿了一些的头发，“不需要说谢谢。”
“我……老是需要你的帮助，可是我却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你不是说了吗？不是交易。”
他轻轻捧起陆夕的半张脸，在他脸颊落下柔软一吻，“所以不需要你拿任何东西来交换。”
这一吻轻柔的不像话，但是陆夕好像安心下来了。
祁遇安轻声笑了笑，“我从秘书那儿知道的，谈恋爱就是这样的，不需要计较对方的付出。”
夜间的雾气愈发浓重。
陆夕在医院里等着，祁遇安则直接开车回了祁家。
刚好，祁双还没有回上都，他不用自己去见“神女”了。
雨下得绵绵密密，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雾网。如果雾气再大一点儿，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东西就会蠢蠢欲动。
祁遇安推开房门时，祁双正用手拨动着一只带壳的蜗牛。
她看也没看祁遇安一眼，“我还以为是小梦又回来了，他刚刚被你那个生意上的新合作伙伴给带走了。”
“你没拦着？”
“我拦的已经够多了。”
祁遇安也不在意，直接说明来意，“我要麻烦你再把祂带到医院里去一次。”
祁双停止手上的动作，“又怎么了？”
““神女”要长出新肉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能逮着祂一个薅吧？”
祁遇安犹豫了一下，说出缘由，“陆夕他爸爸脑梗，可能会醒不过来。”
祁双讽刺地笑了，“你要给他爸爸换个大脑吗？”
“如果他换了大脑，那他还是他吗？”
祁遇安顿在原地。
祁双接着道，“陆夕知道所谓“神女”的改造会把一个正常人类变成似人非人的怪物吗……”
祁遇安沉默了一会儿。
祁双说的没错，他的确是隐瞒了这一点。陆夕以为“神女”的改造是一种治疗，但他不知道，被改造的人也会沾上地外种的特性，也会跟着遭受雨中的精神污染。
祁遇安，“你想说什么？”
“我很认同人类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心里都不认同自己，你觉得他能接受自己的亲人被改造成了另一个物种吗？”
祁双兀自下了决断，“我觉得，他接受不了。”
祁遇安冷冷道，“那只是你以为。”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
“我自己去找祂。”
祁双及时制止住了他，“不用去找了，“神女”进入休眠期了。”
祁遇安蹙眉，怪不得今天头痛的尤其厉害。
既然进入休眠期，那就非他去不可了，祁遇安转身就走。
祁双急忙叫住他，“你要干什么？你要去强行唤醒祂？”
她站起来斥道，“祁遇安！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
祁遇安没有去见成“神女”，在他刚刚踏入偏宅大门时，陆夕打来了电话。
陆申身上居然发生了奇迹。
他醒过来了。
祁遇安驱车赶回了医院。
陆申刚醒过来，意识并不清楚，只能“啊啊啊”地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陆夕不敢刺激他，叫祁遇安在外面等着。
“爸。”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被改造成了人鱼，多了这一重莫名其妙的身份后，才让家人们不断陷入麻烦里。
陆夕对着陆申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可能是对自己带来的麻烦的愧疚，也可能是没法为陆家传宗接代的歉意。
陆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陆夕在病房里又待了一会儿。
出来时祁遇安正背靠墙壁闭着眼睛。
这一晚上好像竟折腾他了。
陆夕心里内疚。
本来雨天他就不好受，还叫他跑了一趟又一趟。
他微微踮脚，主动亲吻了下祁遇安额头。
嘴唇还没刚刚离开那片温热的皮肤，就被人环住了后脑勺。
雾蒙蒙的水汽终于消散了些许。
这一晚，陆夕感觉祁遇安很克制。
第二天早上，陆夕在去公司前去了趟医院，之前给陆嫚请来的护工顾姨前几天刚刚被辞掉，现在陆夕又给她返聘了回来。
陆申依旧不能言语。
陆夕着急不得，给他的助理打了电话，做了一些工作上的交接。
他现在做起这些事情要比之前熟练的多，得知陆申还有一些文件落在家里，立马驱车回去拿了。
陆时被打进了医院，家里只剩下陆薇一个人。
陆夕没有惊动她，直接来到二楼书房，找起了文件。
陆申的书房布置得很简洁，除了一两幅名画以外没什么装饰品，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身穿学士服，是年轻时的陆申和崔雪晴。
陆夕没有见过这张照片。旁人都说陆申对自己的妻子情根深种，夸赞他俩情比金坚，但这句话在陆夕看来其实就跟笑话一样。
陆申和崔雪晴是在大学时认识的，陆申主动追求，刚毕业两个人就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下了陆夕。
陆申对崔雪晴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他那时候自己吃不起饭也要给崔雪晴买她喜欢的包，多打一份工也要隔几天就给她买几朵粉玫瑰。
那时的崔雪晴绝对想不到，陆申在老家还有一个比陆夕大五岁的私生子。
那个私生子被老两口养着，连陆申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事实上，连秦舒怡自己都没想过，她能在崔雪晴死后鸠占鹊巢。
男人的爱就是这么廉价，他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同时，还能和几年不见的初恋情人藕断丝连。
陆夕放下相框。
他已经找齐了文件，本来都打算走了，但是身上的衣服忽然带开了桌子底下的抽屉。
这抽屉原本应该是上了锁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是没锁的状态。
一种奇怪的预感出现在陆夕心头，他鬼使神差的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泛黄的日记本，一看就知道是个陈年老物。
陆夕突然就起了好奇心。
他把日记本翻开，想要看看里面都记录了什么。
日记本只有薄薄十几页，很快就翻看完了。
陆夕的瞳孔渐渐放大，捏住笔记本的指尖用力得发白。
这篇笔记内容简单，通篇都在记录日记主人的内疚与煎熬。
日记的主人，因为自己的妻子遭人强奸，并在之后诞下了一个生父不明的女儿，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对妻子冷暴力，导致妻子抑郁成疾，最终撒手人寰。
陆夕手有些抖。
出现在陆申的抽屉里，字迹也明显是陆申的。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日记就是陆申亲自写下的。
也就是说，陆申因为崔雪晴被别人强奸，而对她使用冷暴力，间接导致她死亡，并且因此对陆嫚也采取同样的态度。
陆夕感觉难以接受……
哪怕和陆申有过再多的矛盾，他也从没想过陆申会是害死自己母亲的推手之一。
陆申好像自己陷入了痛苦中。
但是陆夕对他的痛苦保持怀疑。
什么愧疚爱意？
陆夕非常清楚陆申的心态。
陆嫚和陆薇的年纪差不多大，也就是说，陆申在崔雪晴怀着孕的时候还和秦舒怡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他能爱崔雪晴什么呢？
他要是真爱会在自己妻子怀着孕的时候和另一个女人搞在一起？
他不过是给自己的出轨找借口罢了。
他心里纯白的茉莉花被染上了脏色……他嫌弃她了……恰好这个时候又有另一个女人疯狂诱惑他。
他说：看吧？这不是我的错。是她们俩个哥，一个不干净了，一个诱惑我……
陆申为自己的出轨找尽借口，可他又忘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白月光，所以才会对陆夕那么好。
联想到过往种种，陆夕心里甚至泛起了恶心。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哥。”
陆薇的声音把陆夕从悲伤愤怒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陆夕回过神来，把笔记重新塞了回去，“你今天不上课吗？”
“我……我有事情想告诉你……”
陆薇犹豫了好一阵儿，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爸不是因为你那事儿才气昏过去的，他是和大哥发生了争吵，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不行了。”
陆薇之所以会提醒陆夕，是因为她怕陆夕心里内疚。可她不知道，正是她的这个提醒，让陆夕稍微理清了思路。
医生说陆申是后脑勺撞到硬物才复发脑梗的。
陆薇却说他和陆时进行了争吵，吵着吵着就突然不行了。
那陆申后脑勺被撞的那一下，会不会和陆时脱不了关系呢？
陆夕不是要拿恶意揣测人，但他确实对陆时的人品不抱太多信任。
想到这，陆夕询问陆薇，“陆时现在在哪家医院？”
陆薇忐忑地问道，“哥，你要干什么啊？”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办了坏事情了。昨天打电话把陆夕叫来，秦舒怡就骂了她一通。可是……
陆薇定了定神，“在市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