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处医院
时针指向十二点，作为一个黑夜来临的警示提醒所有人。
漆黑寂静的三人病房里，蓦地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下床声，随着那人的走动，拖鞋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谁啊——”隔开两张病床的帘布被人粗鲁地掀开了，从一端直接滑到了另一端的尽头，“扰人清梦可够缺德的啊！”
“啪——”的一声，病房内的灯尽数被打开了。
贺敛转过身，第一眼就被那聒噪至极的男人的发色雷得下意识皱眉——那颜色，应该是属于粉色系列，但深浅又让人保持怀疑态度。
一言概之就是——说不出来的颜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你——”粉发男子原本正叉着腰，不屑地抖着腿，正想好好破口大骂一顿，可当他看见贺敛穿着一条迷彩作训裤，大腿上还绑着一个黑色刀鞘时，语气瞬间拐了个大弯。
他无缝衔接了一个谄媚的笑容，走上前去对贺敛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兄弟，你——真有男人味！”
贺敛瞥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坐下，将拖鞋脱下，换上自己的靴子。
粉发男子被无视了也不气恼，眼睛贼溜地转了几圈，又笑着跟了过去：“你看起来不像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这是你的第几个世界了？我们组个队呗，这是我的第三个世界，我叫李程，兄弟贵姓啊？”
讨好的意味比这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贺敛眉心紧锁，默不作声地从刀鞘中抽出一把沾满鲜血的黑色短刀。
“兄弟，有话好好说……”李程惊恐地后退一大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贺敛从裤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短刀上的血迹：“我从来不和人组队。”
“兄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行动靠谱吧，好歹有个照应不是？”李程的脸都快笑僵了，心想这大腿真难抱。
“我不是你兄弟。”
李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哈……不是兄弟，虽然说现在不是兄弟，但和我组队真的不亏，我机灵聪明，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贺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李程摸了摸鼻头，有点心虚。
见贺敛没有任何被说动的表现，他挫败地垂下头，鞋底拖着地板，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病床上。
“诶？这好像是间三人病房……”李程注意到他的左手边还有一张帘布，他一边掀开，一边道，“不会还有一个人吧？”
“啊！！！！”
帘布被一把掀开，李程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青年，一屁股摔回了雪白的床单之上。
贺敛听到这声惊叫，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蹙眉转头。
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
青年有着一头栗色微卷的头发，肤色偏白，唇色也淡，显得脸色苍白，但真正让李程发怵的是——青年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没有半分情绪流动，像极了一只咬紧猎物不放的毒蛇。
“你你你……”李程指着青年，磕磕巴巴道，“你……你是人还是npc？”
“人。”青年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李程的一头粉发上，嘴唇微微张开，“你有点不好看。”
李程：“……”
青年好像十分嫌弃李程，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越过后者朝贺敛走去。
“你好，我叫蒋消。”青年伸出骨节嶙峋的手，“你长得很好看，我可以跟着你吗？”
“什么意思？！我我我，我哪里不好看了？”李程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气愤道，“你这小屁孩，什么眼光！”
“我成年了，不是小屁孩。”蒋消面无表情地说，“本来就不好看。”
“嘿……”李程气笑了，“我跟你说，你——”
他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看见蒋消那一张脸，“丑”这个字眼又吞回了肚子里去。
“你别以为你长得还可以，就可以随便攻击别人长相啊……”李程“嘁”了一声。
贺敛看也不看蒋消：“滚。”
“我很有用的，你不会后悔的。”
李程有些幸灾乐祸，翻了个白眼：“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有什么用？撒娇用吗？”
“我不会撒娇。”蒋消盯着贺敛，“我可以帮你打架。”
李程仿佛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你会打架，你看你那小胳膊……呃……！”
就连贺敛也只是堪堪看清了蒋消的动作——他看见蒋消一脚踩在地上，轻松一跃跳到了李程的面前，伸出五指，轻而易举地便掐住了李程的咽喉。
身形动作利落，没有任何赘点。贺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才正眼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蒋消。
如若真动起手来，他也不一定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请你闭嘴。”蒋消讲话礼貌客气，不像索命阎罗，反而更像谈判专家。
李程欲哭无泪，艰难地点头。
蒋消也没有为难他，将人放下后，李程立马逃到墙角处，将自己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大气不敢出。
“我可以跟着你吗？”蒋消似乎对这件事很执着，又问了一遍。
“不行。”虽然蒋消身手惊艳，但对贺敛来说，并不足以成为说服他带上个拖油瓶的理由。
而且他看蒋消说话做事都不带任何情绪，如若不是个只会打架的傻子，就是隐藏太深——前者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用处，而后者，他一点都不想接触。
“好吧。”蒋消说道，“反正我想跟着你的话，你也甩不掉我。”
贺敛起身，把短刀收回鞘中，居高临下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人：“滚。”
蒋消摇了摇头。
贺敛“啧”了一声，他头一次遇到这么执拗的人，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也无济于事。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甩不掉这个缠人精，既然如此，倒不如接受。
贺敛沉默了一会，说道：“跟着我可以，但你得当个哑巴——什么事都别问，什么废话都别说。”
蒋消又摇了摇头，觉得贺敛说的话一点道理都没有，他明明就能说话，为什么要平白无故丧失掉说话的权利？
——而且不能说话很难受。
“我不当哑巴。”
“做不到就离我远点。”
“不要。”
蒋消其实长得属于“秀气”的那一类型，如果忽略那阴恻恻的眼神的话，带给人的第一感觉应是纯良和善，但这种长相又不显半分女相。
就凭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都能让大部分人发不出脾气来，可贺敛不一样，他觉得眼前的人烦得要死，简直就是一烦人精。
又烦又缠人的那种。
贺敛头一回遇到这种性格的人，跟强力胶水一样，被粘上了甩都甩不掉。
他揉了揉眉心：“有没有钱？”
蒋消点头，从黑色长裤的裤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有。”
“没了？”
“没有了。”
贺敛内心复杂地接过眼下的这张一百元钞票。
从前他当雇佣兵的日子里，一天下来少说都得有五位数，一百块且不定期的活他还是第一次接。
“我收了你的钱，你可以跟着我。”贺敛说道，“少说点话。”
一旁的李程揪着窗帘，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蒋消想了想，说：“我话很少的。”
“行。”
贺敛获得了一百元和一个“挂件”，心情却糟糕透顶，因为后者对他来说无疑是个麻烦。
若不是这个“麻烦”在纠缠的功夫上颇有造诣，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的。
“兄弟……我，我也有钱啊！”李程从墙角走出来，经过蒋消时刻意加快了脚步，对着贺敛傻笑，“我还有张黑卡……”
贺敛：“我最多只能接受一个麻烦。”
“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a区的丧尸在三个月前莫名其妙全部消失了，现在正在慢慢恢复经济了，拿了这张卡，出去了你就是富翁了……”
蒋消挨着贺敛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床，一脸认真地看着职业假笑的李程。
贺敛沉默片刻：“你以为出去这么容易？”
李程对刚刚的事心有余悸，顶着压力道：“总归要有点盼头嘛……”
贺敛没有回答，走廊传来的轮子滚动的声音让他瞬间戒备起来。
他走到病房门口，将手放在门把上：“安静。”
李程立马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蒋消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连坐姿都没有丝毫变化。
贺敛打开房门，入眼是一条灰暗长廊，长廊上的灯全都处于关闭状态，实在是过于反常。
但在这个世界之中，却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谓的反常，不过都只是不属于人类所接受的“正常”的范围之内罢了。
护士推着医用推车，敲了敲贺敛所在处斜对面的房门。贺敛按住门把，将门往回带了一点，只留一点缝隙观察。
“你……你做什么？”在斜对面的病房里住着的是一个女孩，因为害怕，她只将门打开了一点，仅仅只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
“该打针了。”
女孩惊恐地睁大双眼，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我……我……我没，我没病！”
“该打针了。”护士又重复了一遍，拿起推车上早已注入药剂的注射器，按下活塞柄，透明的药剂从针尖冒出。
“不……不……我不打针！！”女孩歇斯底里地吼道，“啪”的一声将门甩上。
相比女孩的反应，护士的反应倒镇定许多，她默默地将注射器放回了推车上，双手推着它，脸朝贺敛的方向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