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二卷——恩威并施谋善始(一)
始祖站在众人身前,看着如待宰羔羊的人群惊恐不安,一时之间,似乎勾动了内心的虐性。
始祖那本就猩红如血的双眸似是染上一层薄薄的血雾。
令其有些心神荡漾,微微迷离。
始祖如最初那般,抬起手指了指年轻人和最初被略微留意的少女,示意二人来到自己身旁。
当动作落下后,无形中形成了两个真空地带,为首年轻人与少女被众人所排斥。
不过,因年轻人年岁较高,身形高大,倒是无人敢暗动手脚。
只是少女一方,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手,重重的撞在少女背上。
“前车之鉴”一出。
此刻,人性的罪恶被无限放大,面对强权时的懦弱一扫而空,未被选中的人以蛮横的姿态将少女推了出来。
“方梦,还不快出去!”
因为害怕方梦不作妥协,更有甚者,拿起了因恐惧而掉落的长剑。
如此众志成城的模样,反倒成了排挤同族的手段。
二人忐忑不安,却不敢有半分犹豫,前有猛虎,后有“恶狼”。
更何况,眼前之人,连三长老都无法抗衡,他们身为弱者,又何来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
不要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连当下的命运都无法掌握,怎么来高谈阔论将来的事情?
两人惶恐不安,迈着小步向始祖走来。
未被选中的人则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死亡的阴影仍在他们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方梦手中长剑被死死紧握,感受着后背的刺痛,内心中颇为苦涩。
自己不过因为本家在家族中地位低下,就如此不受待见。
历练之时都要拉帮结派来孤立排斥自己。
如今大难当前,更是恨不得自己早点死去,好散发余光,免其灾祸。
方梦眼眸中满是不甘,神色中闪过一抹决然。
待到离始祖一步之遥时,猛得挥剑砍在始祖臂膀,本以为得鲜血淋漓,却不曾想,顷刻之间,长剑犹如砍在巨石之上应声断裂。
另一名被选中的为首年轻人惊得倒退数步,生怕始祖发怒,连带着他一起弄死。
看着方梦惊恐中带着坚毅的眼神,始祖嘴角上扬。
宽大的手抓住少女脖颈,将揽至身旁,露出锐利尖齿咬在方梦脖颈处。
方梦顿时身体抽搐,血液如岩浆般沸腾,口中虎牙化作尖齿,眼眸也由黑色逐渐转为红眸。
伴随着方梦鲜血流入体内,如先前吸收方莽血液时的那般快感再度涌上心头。
只是与方莽相比,方梦的血液中少了些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待始祖尖齿离开方梦脖颈后,方梦死死挣扎,在始祖眼里却反而像一只无法撼动大树的蜉蝣,在做莫名的垂死挣扎。
弱者终究是弱者,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不选择以卑躬屈膝的姿态,来换取迂回的境况,从而为将来做谋划。
反而奋起反击、以死明志,不可谓不可笑也。
始祖将方梦甩在地上,用戏谑的神态看着方梦,命令道。
“杀了他们!”
方梦顿时身形一颤,缓缓拿起地上断剑,在惊恐中向昔日的族人砍去。
方梦终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纵使曾经众人排挤自己,现在更是施以暴力将自己赶走。
可杀人一事,对于方梦来说还是过于残忍,无法接受的事情。
似乎是始祖有意为之,除了方梦外,一股无形的威压令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只见方梦举着断剑,身体无比僵硬,一步步朝人群靠近,来到那位年龄最小的女孩身前。
恐惧笼罩女孩心头,瘫坐在地,满脸泪水哭喊道。
“方梦姐姐别杀我!别杀我!我还不想死…不想死”
方梦泪眼婆娑、眼眸中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坚毅,握剑双手颤抖着不受控制缓缓抬起。
方梦口中颤颤道“不要…不要不是我要杀你,快停下!快停下来”
利刃举过女孩头顶,在方梦的一声声喝止与女孩的哭泣声中,猛然落下。
利刃位于女孩发梢分毫处,瞬间定止,心神力竭,女孩在过度惊吓中昏死过去。
始祖解开方梦束缚,再度勾了勾手指,示意其过来。
此刻,方梦心中再也不敢有丝毫违逆,低下头向始祖走来。
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清秀的脸颊,滴落在黄土纷飞的土地上。
那股无法抑制的恐惧感深深扎根在方梦的内心深处,直至岁月的消逝……
始祖侧过头指了指倒退数步的年轻人,年轻人如遭雷击,先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火在脑中挥之不去。
立刻丢掉手中长剑,向始祖跑快步而来。尚未等始祖开口便已颤抖着匍匐在始祖脚下。
始祖淡淡一笑,想起了旧世界上的一句真理“识时务者为俊杰”。
或谋大业或争小利者,忍卑屈膝,可谋之。
在年轻人的头顶之上,始祖缓缓伸出一只手,拇指尖刺划过食指血肉,一滴暗红的血液滴在年轻人的头上。
血液沸腾,气息翻滚。
年轻人周身炽热,痛苦地躺在地上打滚,口中更是嘶吼不断。
渐渐地、手指变的尖锐无比,嘴里牙齿也异常尖利,瞳孔由黑色变成腥红。
见两人的变化,不清楚的人以为方梦与年轻人并无差异。
可在深知血族阶位的人来看,年轻人的气势不过是一阶位的吸血鬼而已,而方梦的气势则是接近贵族的存在……
不一会,那年轻人适应了痛苦,缓缓的起身,几个呼吸的时间,周身的灼烧感完全消失。
感受着自己全身上下充满力量,年轻人对着空气轻轻一拳,空气犹如被带动,响起一阵破空声。
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里的变化毋庸置疑,自己的实力亦是更上一层楼。
年轻人连忙再度跪在始祖面前:“感谢大人的恩赐,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始祖意念微动,年轻人的头被缓缓抬起,始祖伸出手指横扫人群而过,最终张开手掌,只露出五指之数。
不等年轻人理解其中意味,便已负手向仍动弹不得的老头走去。
年轻人细细思考始祖动作的内涵,片刻,目光一颤,汗水在其两颊缓缓落下,滴落在早已满是尘土的白色衣袍上。
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心中暗暗。
“族弟族妹要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黄泉路上去恨那个异人吧。”
年轻人双指并起,轻转一挑。
“脉技—流风飞剑”
手中长剑幻化出数道剑气,在众人松懈之际,从身后迅速贯穿。
本仍尚存的十数位同族,在年轻人的一击之下,不多不少恰剩五人。
一时间残存下来的人,抱着身边或亲或友的尸首,声泪俱下。
“你个宗族叛徒,帮异人杀自己族人,奸子、内贼”
昔日共处屋檐之下的同族,面对生与死的考验时,是否可以舍小命而谋大义。
面对此等问题,对于领队年轻人而言,终究是选择了于自己有利的一方。
他并非没有幻想过如同方莽一样,为护同族拼死反击,直到最后一刻,仍欲燃尽最后烛光,彰显大义。
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胆怯之种已然被恐惧浇灌,开始不断发芽。
内心的懦弱却总是在幻想,幻想着以臣服的方式来换取谋逆的时机,似乎以为卧薪尝胆,终可成。
殊不知,内心深处早已埋下了恐惧与屈服的孽根,一日生根发芽,终生活在始祖的阴影下。
领队年轻人看着昔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后辈,如今以更甚于异人的怒意,死死凝视着自己,似乎一切的过错都是自己。
心中不知是心虚还是恐惧,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再度缓缓向残存五人走去。
虽知可能违抗了始祖的指示,但内心深处根植于灵魂的重宗思想使他无法面对众人的眼神。
或千刀万剐
或刨心挖腹
怨恨至极!!
方梦手握长刀挡在众人身前,怒道。
“方长歌,够了,那个人不是已经示意留五个人吗?你还想干嘛!杀光自己的族人你才乐意吗?”
方长歌一手抓住自己的面门,极力掩饰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庆幸苟且偷生后喜悦,还是灭杀族人的痛苦。
方长歌听见那刺耳的呵斥,愤怒与愧疚涌上心头,双目在这一瞬,竟如两赤红血洞,猛地看向方梦,大声驳斥。
“少在这里冠冕堂皇,你承受不了的罪孽我替你扛了,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装圣人。”
一时之间,方梦一愣,俏首垂了下去,自觉握剑的手再也使不上劲。
方梦何尝不知,今天始祖在场,众人必然没有善始善终,而本该由她来杀的人,最后却在始祖的指示下被方长歌杀死。
这一结果,倒也正印证了方长歌的话。
虽然方长歌有谋私保全之心,但这又何尝不是最本初的人性?
人为了活着有错吗?
其实并没有,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方梦知道,这里除始祖外,每一个人都没有错,他们只是为了可以活下去而生存。
他们不过是一群在学堂里了解妖兽,第一次来尝试猎杀的初生牛犊。
而眼前这一切祸患的根源是那个白发红眸的人。
正是因为他,以使人臣服的威慑来操控人心,根源在他,如今怨恨却在我们这群受害者中四起。
方梦满怀杀意的眼睛微微看向始祖。
而始祖恰如感应到了这道视线,缓缓回过头来,嘴角上扬,仿佛对方梦心中所想之事心照不宣。
猛然间,方梦猛的一抖,以惊骇的神态看向始祖,只听方梦脑海缓缓想起。
“不错,身为如此年轻的人类,却能仅凭这些便分析出本祖意图,智谋可鉴,不枉本祖恩赐你贵族身份。”
方梦正想开口询问,喉间却如哽咽难下,发不出一丝声音。
正当少女思索缘由时,始祖的声音再次回彻方梦脑海。
“你速与那方长歌将剩下五人一并抓起来,随本祖离去。”
始祖走向方莽老头,见其早已在威压之下失血过多昏迷,大手一挥,数道血气汇成血幕蚕茧将方莽裹起。
血翼一张,振翅便向山洞处飞去。
方梦与方长歌二人则将五人捆绑一并御剑跟在始祖身后…
良久,黄昏时分,斜阳泼洒大地,横倒在大地上的大树树梢透出嫩叶,在阳光下透着金黄。
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这片破败的土地飞来。
为首者两鬓斑白,墨色发梢间夹杂缕缕浊白,消瘦脸颊略显病态,眉宇间却隐隐淡显不怒自威。
来者正是方家家主——方世朝。
方世朝环视一圈战场,转过身来向身后三人命令道。
“方寻柯,方杰,方清仞,你们三人个家事各带一支队伍,方寻柯负责将此地的族人尸首带回宗族祠堂,方清仞则查明此地有无可疑之处,最后方杰你负责以此地为中央向外百里内探查有无可疑之人。”
三人异口同声回应一声,正要动身而去,方世朝又补充道。
“方杰,你负责探查,记得告诉族人发现可疑之人不可轻举妄动,逞一时之勇,稍作记号立即返回禀报。”
方杰一愣,立刻明白其中缘由。
如今身为家老的方莽都不知所踪,此等状况,足以说明敌手实力之强劲,贸然行动必然会出事。
“我一定会约束好族人!”
“你们三人去吧。”
方世朝吩咐妥当闭上眼,感受着若有若无的脉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来晚的不是一时半刻。”
方世朝转过头,看向一名白发斑斑的老者,开口问道“知叔,依你看此处有什么发现吗?”
被称作知叔老者轻捋白须,不目四周,反而闭上双眼,方世朝却无恼怒,在其身侧静静等候。
片刻,老者眉头微皱,心中满是疑惑。
“此行虽晚至,但仍能感受到此地战斗的脉气,但怪就怪在,此处繁多的残留脉气中,只有一股方莽的脉气最盛。
此处破败不堪,肯定有一场恶斗,但为何没有另一股强盛的脉气?”
闻言,方世朝细细斟酌,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阴沉,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起,自语道。
“难不成是能隐气的上四地支的强者游经此地心生烦闷,为解烦拿我族人开刀?”
老者闻言,轻轻拍在方世朝肩上,说道。
“我看未必,上四地支强者固然可以隐气,但以方莽中四地支辰五脉的脉气水平,人家还未必需要隐气。”
“况且以上四地支实力,方莽拿什么抵抗这么久?估计一击便已饮恨。”
老者一边说着,眼眸却再度闭起,只见百米之上突现数丈大小的巨眼,由繁星汇聚而成,凝视四方。
观察一段时间后,又补充道。
“这周边数百里内只有两处地方发现了我族尸体。”
“两处之间相隔数十里,偏远那处的族人尸体全是内伤,并且周围也没有战斗的痕迹。”
“而此处残存尸首不是被斩首就是被利剑贯穿,此地也被破坏至此,依我看”
片刻,见老者迟迟不回应,方世朝另一侧身材矮小却硬朗壮硕的老头不耐烦地催促。
“你个方知装什么深沉,快点说啊!”
方世朝沉声和解。
“欲速则不达,罡叔还请先不要急,如今事已至此,并非一味着急便能解决当下问题,方叔主修智脉,对精神的消耗自然比一般脉技大。”
虽家主年龄与他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头相比,仍有数十年的年岁差距,但无论是治理宗族还是个人实力谋略,都是历代家主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方罡挠了挠头,自觉理亏,略显歉意道。
“家主说的是,但老三现在下落不明,连个尸首都没留下,我这也是担心老三,说不定老三还活着,正等着我们营救…”
方知此时附合道“这也正是我对此次问题的斟酌之处,依我看方莽他们还没死。”
“他们?”方罡疑惑道
方知轻捋白须。
“我来之前确认过,包括方莽在内一共有三十二人前来历练,但我通过星眼却只看到了二十四具尸体。”
“其他的人要么逃向其他的方向,要么被人抓走。”
“如若他们逃走了,方莽以受伤之躯同时还带着一众族人,必然不会向着妖兽地带深入,但也存在被冲散的可能。”
方罡反问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
方知看了看方罡,又将目光直直放在方世朝脸上,沉吟片刻,开口道。
“此事疑惑之处颇多,不仅要考虑非此地之人作怪,还可能是其他宗族为了打压我们,在背地里给我们设套,当下情况不明了,只能够从长计议了。”
方罡怒道“说得轻巧,从长计议,等计议好了,老三的骨头都不知道埋哪里去了。”
方世朝微微沉思,沉声道。
“就依方叔所言从长计议,不过,杀了我们宗族数十条人命,而且全部都是我族的新生一辈,此事必须要严查。”
方世朝看向方罡,“罡叔,你负责暗中调查此事,但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此事而导致宗族蒙受损害。”
方罡闻言,怒气渐渐散去,回道“老夫领命,我一定会彻查此事。”
方世朝闻言点了点头,缓缓看向远方。
方世朝深知,身为一族之长,必须平衡宗族内的不同选择。
若薄此厚彼,宗族内部必然会出现不和的声音,长久以往,势必会导致宗族内耗,被他人有机可乘。
为了宗族的未来,即使牺牲一部分人也未尝不可,但身为统筹一族的上位者,虽有弃子之心,却不可流露出弃子之意。
毕竟人心向背,则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