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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齐相聚夜话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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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第三天了。

    自从陆长燃那天打魇境里被洛染救下,狗师兄的脸色毫无预兆便沉下来,同先前一般晦气了足有三天。

    马车原是季疏寰与洛染轮番赶。在一行人夜宿的第三家客店里险些被人认出后,金华长老从此坐进车厢里。他们这一帮人里有只不能见光的鬼,有死了五百年的新生孤魂,金华长老言及过他是遭人觊觎的,而洛染是一门之主,其实没有半个人合该抛头露面。

    于是陆长燃问道:“狗师兄,咱不能直接御剑吗?”

    他也是闲得发慌,调息调到一半开始便不修那闭口禅,嘈杂得比夏虫一般。此时马车正停在郊外一条大道边,洛染撩开一角门帘看他一眼,神情很严肃。

    这些天里洛染眉心点上的红记掩着一道皱眉的深纹。

    狗师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出声。

    车外传来响动,有人路过,陆长燃听见洛染同什么人招呼了一声,声音却轻松明快。而后又继续赶车去了,并不作答。

    车内光线昏暗,陆长燃没趣地坐回去,祝还星迅速让了一大片位置。

    陆长燃一时失语,倒也大可不必如此。

    自他在魇境里捎祝还星一道借了狗师兄的光被拉回来以后祝还星忽然变得十分殷勤,陆长燃一直觉得很别扭,然而无法可想,只好劝他:

    “星星,你好好坐着不行吗?”

    祝还星身形一僵,光明正大地偷瞧他一眼,“哥你嫌弃我?”,话毕委委屈屈地垂下眼睑,满脸写着”我好可怜”。

    “我知道了,我乖。”

    “不是这意思,你爱委屈自己随你。”陆长燃狠狠叹气,心安理得地瘫在座位上:“你这小孩怎么得寸进尺?谁家门派那么倒霉收你这么烦人一小东西。”

    祝还星欲要嘴贫,可是忽然不同他吵,仿佛看透了陆长燃的伎俩,只是老神在在倚在窗边故作老成地一笑。

    实际上陆长燃只是日常嘴贱,并没有什么目的。

    这夜里月明星稀,祝还星眼睛又很亮,像燃着一把幽幽的暗火,倒真有些不怀好意的模样。

    可这居心不良的架势竟反而更润色几分他的俊美,这死孩子长得真他娘好看。

    陆长燃不动声色哼了一声撇开目光,内心甚有些不平。

    每回看见这位孤魂野鬼,他就会产生一种外貌上的焦虑。

    祝还星长得好看,以至于他头回看见这人就能同他走——虽然主要是因为迷路了。然而祝还星的确很好看,只不知日后要往俊上长还是往美上长。

    不管祝还星怎么长,陆长燃都不会得到真实的快乐。

    这小少年十五岁的年纪早早能渡劫结丹,又生得好看,估计在师门也是女弟子梦里常客,师长又敢讲甚么“二十不结丹无缘仙道”之类狂言狂语,可见这是个大宗门。

    大宗门才貌双全天赋异禀的小少年,这种人陆长燃一般称为天之骄子。

    长生门昔时充其量是个不入流的野鸡门派,招收弟子多仰仗坑蒙拐骗,全门上下就出了洛染这么一位放着天资不愿修行的人才。想当年洛染二十结丹把门里多少弟子嫉妒得抓心挠肝,却不成想洛染竟是不稀罕成仙的,然而洛染到底是陆长燃大师兄,他不膈应。

    于是陆长燃道:

    “你把脸别过去,莫挡着我看月亮。”

    这时候马车一磕绊,陆长燃猛得一晃,险些栽在地上,这番话沾光显得十分狼狈,是以祝还星不听话,并且笑起来。

    “前辈这么爱看月亮呀?是我不好看吗?”“你这小子甚么毛病!”,陆长燃七手八脚稳住身形,蹙眉抬起头。

    风吹帘动。

    月光泼进车厢里来洒了祝还星半身,那一把暗火正在眼里烧得明朗。而这时他一笑,眼里便摔碎了一捧光,正衬着远天那轮孤月。

    月照星芒隔了万丈高天同一看,却难以分辨是天穹属他还是他属天穹。

    清风过处,泛起一片凉意。

    祝还星眼里那捧碎光炽热非常。却隐约的像是天亮了。

    这死小孩真好看。

    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祝还星一枝独秀,陆长燃回头去看,原来是金华长老睁眼发着懵。陆长燃瞬间端坐,心下十分忐忑,好在金华长老看来是初醒未久,并未察觉方才的情形。

    想他二十好几原应稳重些,怎么还看人脸看得五迷三道,脸有什么好看的。太不应当了。

    金华长老自坐进车起一直在补觉,因有小辈在,自己罩了个隔音结界清净自在,也以防听见不该听的叫徒弟难堪。可他一醒,结界自然便撤下,于是才咳得惊天动地,连前方洛染的声音也闷闷透进来:“师尊怎么了?”“别废话,赶你的车。”,季疏寰冷然应声,昏天黑地咳一阵,脸色霎时白下一片,也许自觉有些不对,熟练地拿衣袖一遮别过脸继续咳。

    这难免明显得有些吓人,更吓人的是车里窜进一阵阴风,生冷得陆长燃顺便遮住了祝还星和自己的眼睛,指缝里瞧见面前渐显出一角红衣。

    沉默良久。

    祝还星先沉不住气了,“哥咱能别遮着了么哥,没有必要。”,而陆长燃捂得手酸,正好顺水推船,“你甭怪我不提醒你,天底下不合适拿眼睛看的可太多了。”,他如此说,正揉着手腕,不想却给祝还星抓住了,吓得他周身一颤。

    祝还星笑道:“哥你手酸早说啊我给你按按……”

    陆长燃一把将发青的腕子抽回来——怪疼,给抓得发瘀,这小东西怕是个怪物:“可别,你一摁再给我掰折了。”

    实则他是不想接受这番莫名的殷勤。

    自打箱里出来以后他明悟了许多事,譬如同性之间也不适宜拉扯,譬如举止要端正,譬如不要心存歹念。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陆长燃并非不能接受狗师兄和神通广大的金华长老有也许五百多年不了情,他只是从今往后见人总多思一二,无法像先前一般正直罢了。

    譬如此刻,他就害怕明馥雨突然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

    所幸的是全门上下大概确乎只有洛染一个人对授业恩师抱有非分之想,他的忧心并未成真,否则他只好带着师尊逃跑了。

    此时将近夜深,马车驶在郊外阴气甚重,只是他们这一车不是修士便是鬼,聚在一处也没遇上麻烦——向来是师尊一抬手麻烦就没了,而洛掌门也许因为脸色过分晦气,连鬼都是绕着走的。

    一切都十分安稳,只是明馥雨此时凝得实了,有些挤。

    红衣孤魂坐姿端庄,神色很严正,“师尊,你身体不好,不合适拿灵力养魂。”

    季疏寰敲敲桌沿,又困倦地一垂眼,“不拿灵力养你的魂,你便活不下来。何况我有洛染从旁相助,是无事的。”,季疏寰斜倚在窗边,“我倒想问你魂魄这样碎,究竟是怎么死的?”

    “您撂吧。”

    他道:“我怎么死的先不论,您再这么养着您先没了,大师兄再一激动保不齐就要同您一道走。看当今这架势我们这辈里是只有小师弟还留着吧?姓洛的一走长生门只好让小师弟打理了,那小师弟多可怜,这好吗?这不好。”

    明馥雨回头一瞧陆长燃:“你说是吧燃燃?”

    燃你祖宗呢?

    陆长燃翻了个白眼,祝还星笑一声,神情十分戏谑:“哥,你小字挺不错。”陆长燃摆手,“滚蛋!怎么什么都敢听。”,而后又盯着明馥雨:“馥哥别东拉西扯,你到底怎么死的?”

    明馥雨伸了个懒腰,眼尾泛着红:“我死的可惨了,很吓人的。”

    这一位四师兄便是往美上长的。姿容殊丽,眉目里自有风情,缱绻动人,举止间潇洒秀逸,是爱是憎自成情态,或嗔或笑都惹人怜——想当年他便是仰仗这脸四处收集女弟子的芳心。故意作出这副模样就是要讨人心软,而且他师尊已然动摇了。

    可惜陆长燃与人相交是不走平常路的。

    “馥姐姐打住。”

    他道:“我死一回起来怎么都成这样了?奇也怪哉,你分明放在师尊身上,是打哪和狗师兄学坏了?”

    当然无师自通。然而明馥雨不会讲出口,只是笑,向后一靠,“我死得七零八落,不中听。”

    陆长燃满意了。

    “放心吧,四师兄,你就是死得满地滩涂也没人笑话你。”

    “唉,小师弟啊,全门上下还是你嘴利。”

    陆长燃得意地向靠座里缩一缩,那厢明馥雨看一眼祝还星:“祝小友在呢,我倒不方便讲。”“星星不是外人,咱俩连着。”,陆长燃随口一应,不耐烦地摆摆手:“磨磨唧唧的,您可快讲吧。”

    那便是无法可想了。

    “我是死无全尸。”

    昔时长生门内忧外患,又颇遭人编排,已是行将就木,金华长老遣散门徒,独自留在微星堂撑门面。

    长生门此届长老多有弊病,唯独金华长老修为涵养最高,人品也最完好,平日里他就是长生门半块招牌,这种时候更是顶天立地,全门上下只指着这一个人挨过难关。

    可金华长老门下弟子大多无父无母,是捡来的,身世最好的陆长燃已死,家中埋怨金华长老育人无方害死幺子,因此并不出手帮衬。自出长生门,明馥雨动乱里与其他师门同窗四散不相知。

    流离几年,终于安定下来。

    一天风清日暖。

    明馥雨刚起床,被一众高门子弟寻上门声称报仇,却又对着他的脸发痴。

    他恶心极了,掩门要请人出去,然而这群不速之客原是不听人讲话的,反要动手。

    “我技不如人。”,明馥雨一笑,目光跃动,鬼是无气可叹的。

    后来这一干人等将他钉在门墙上一刀刀活卸了,还要剜出双目把玩,魂魄锁在玉石里,与玉石一并摔得稀碎。

    而为首那个笑着:“宁得玉碎不愿瓦全,甚好。”

    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替谁受过。

    陆长燃默然了,而且很震撼。他短暂的人生里没有见过一个下得去手杀明馥雨的人,更别提是这样的死法。可是他看见身旁的师尊又愧疚又心疼,眼底压着怒意,唯独不惊讶。

    看来这样的事也不新鲜了。

    “这死法确实不中听,这群东西实在很叫人恶心,是谁招了这么大一麻烦?”

    陆长燃话音未落,帘外闷闷传来一句“大概是我。”

    那不奇怪了,洛染这几百年间据说树敌颇多,偶然得罪几个疯子也有可能——虽然是这样,陆长燃仍然有冲上去打人的欲望,可又害怕没来得及把洛染打死,他自己先被香味呛死。

    “狗师兄,你有病吗?”

    洛染不答,撩开车帘“下车罢,有地方夜宿。”,而后他又看向明馥雨:“小四儿,今夜你不必回那石头里待着了。”

    明馥雨满头雾水,楞楞地应一声,随季疏寰下车去了。

    “是我不好,盆儿,天黑了换地方讲话。”,洛染放软了声气,陆长燃虽也下了车,却不买账。

    “你同我讲什么?四师兄才是那冤死的鬼,你该同他讲。”

    “我当然要和小四儿赔不是,快走罢。”

    陆长燃拉了祝还星跳下车去,面前却是高耸的一道朱门,洛染脸色仍不放松,季疏寰道:“这是何地?”

    “小师妹嫁的是这家人,我已招呼过了。”

    季疏寰的脸色一并难看起来,一时间十分沉默。祝还星悄悄踮脚凑到陆长燃耳边,“哥,这是怎么了?”“我要知道我都不能站在这里。”陆长燃摊手。

    “燃燃,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明馥雨忽然从二人身后探出头,陆长燃浑身一震,手猛然一紧,祝还星疼得叫了一声“什么妖魔鬼怪!”

    金华长老远远扬起手:“都跟上,夜已深了。”

    明馥雨躬身“对不起,星星小友。”

    祝还星又吓了一跳,陆长燃扯着人向前一带,对明馥雨摇摇头,带着祝还星向前走去:“四师兄你别吓他,人小孩要给你吓坏了。”

    明馥雨跟上来,陆长燃看见他有些模糊的身影打了个颤。

    “我求你离远点。”

    明馥雨想起来,陆长燃是怕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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