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石势浑如掠水飞，渔罾绝壁挂清晖。
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望翠微。
——
陆泽瞳孔微缩，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眼眶泛起红，“你还在怪我。”
“不，”顾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她紧紧抱着自己，起身倚在车窗边，“我只是，太累了。”
“你是在怨我没有保护好你吗？对不起，顾影。”
“不是，什么原因都不是，我只是想一个人了，仅此而已。”
“说到底，还是因为傅清，对不对？”
虽然陆泽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傅清他走得突然，你一时间无法接受，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包容，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分开。”
“你放过我吧，陆泽，我没有力气再继续了。”顾影眼神空空，黯淡无光。
陆泽强作镇定，嘴唇微颤，“我不同意。”
车子缓缓驶入顾影家小区。
顾影打开车门，“我想一个人静静。”说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拐角。
这一回陆泽脚步似乎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关上家门的一刹那，顾影浑身无力地贴着墙面缓缓坐下，眼泪再也刹不住车。
这一刻凝结了太多的心痛，无力，委屈，伤心，苦恼，难过。
在无人的角落里，顾影终于可以放肆地哭出来。
此时顾影手机收到一条新闻推送：据国家卫健委最新通报：我国共确诊440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13省市出现确诊病例，死亡9例。
她打开微信，看见顾铭发来的信息，【丫头，傅清的病，应该就是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你要小心防范。】
顾影机械地回复，【知道了哥。】
“新型冠状病毒……”顾影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这几个字，直到视线模糊，“他一定很痛苦……”
电话响起，是姜敏，“丫头，马上过年了，你准备哪天回墨城？”
顾影扫了一眼日历，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妈，我除夕前一天回。”
“太好了，那我这就给你准备你最喜欢吃的菜！”
“不用麻烦了妈，我吃什么都行。”
“我都屯好材料了，就等你回来了。”
“那好吧。”
挂掉电话，顾影撑起身子，向窗边走去，寒冬已至，树枝上片叶不挂，西北风呼啸的声音隔着玻璃也能听到。
“傅清……”
顾影感到心口闷地喘不过气，一呼一吸之间也有些困难。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良久后才慢慢平复了一些。
顾影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又倒了一杯，撒向地面。
顾影酒量很差，但凡多一点，便晕头转向，可不知怎么，今天的酒越喝越上头。
“傅清，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吗？你就像上天派下来的使者一样，涤荡我的灵魂，让我在墨城一中活得像个真实存在的人。我已经变得很勇敢了，可你始终是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酒精的作用下，顾影意识渐渐模糊，也不知是梦里还是自己太多执念，她再一次看见傅清，他身着一身白色，身后是并不刺眼的金色光芒，站在离她不远的半空中，温柔地说，“顾影，别太难过，我们始终还是会再相见的。”
“真的吗？”
“真的。”
第二天顾影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挣扎着起身，准备出门。
手机仓促地响起，顾影拿起，是nick总电话，“顾影，你现在在哪里，务必尽快回到岗位中来，市场波动剧烈，需要你及时处理。”
“好的知道了，我这就来。”
顾不得头疼，顾影第一速度打了个车，到公司时，nick总已经在前台等候了，“钟院士的采访你看了吗？”
顾影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
nick总有些严肃，“新冠病毒人传人，最近债市不会消停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影把自己埋在工作里，盯市场，布局仓位，风险管理，投研报告，她让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地投入到工作中来，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茶水间，空无一人。
顾影去打咖啡，nick总路过，“顾影，别太拼了，你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顾影低头，勉强抿出笑意，“知道了，师兄。”
新冠肺炎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可顾影走到哪里都下意识地避讳这几个字。
她甚至关掉了手机新闻推送，关掉app通知，不敢看新闻，不敢听到任何与新冠肺炎有关的消息。
可信息时代，消息是无孔不入的，顾影在电梯间听到同事们议论，
“听说了吗，新冠肺炎越来越严重了……”
“是啊，我们是不是也得开始戴口罩了……”
“九省通衢的武汉，肯定又是米g佬在作祟了……”
顾影低着头，咬着下唇，心纠得紧。
终究是想避避不开，想逃逃不过。
与此同时，恐慌情绪在市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十年国债收益率下行，已达5bp，逼近3位置，”顾影有些头大，如果基本面情况愈发严重，那么成交价格会一路走低。
果不其然，1月23日，武汉封城，十年国债收于299，终于突破了徘徊已久的3低点。
节前的交易匆匆忙忙地结束，顾影暂时松了一口气，她扫了一眼手机，稍微收拾了些东西便开车往墨城走。
高速上车并不多，当天晚上便到了墨城。
姜敏见到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顾影强颜欢笑，“瘦点好，我费了好大工夫呢。”
母女俩聊了很多，姜敏问，“听顾铭说，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顾影低下头，“没有，分手了。”
姜敏便不再问下去了，只是说，“你开心最重要。”
电视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武汉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23日起停运。
顾影呆呆地看着新闻，眼眶却止不住地泛起红。
姜敏叹了一口气，“武汉封城了，这个春节难过了。”
除夕夜。
一大家人团聚。
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当主持人说道，“又一个庚子鼠年如约而至……”
顾影心里咯噔了一下，总有些不踏实。
“舅妈，我和顾影带孩子们去放烟花，”顾铭示意了一眼顾影。
姜敏笑着说，“去吧，你们也很久没聚聚了。”
顾影扯了扯唇，笑不及眼底。
顾铭一边放烟花，一边和顾影说道，“丫头，人总要向前看的。”
顾影看着绽放的烟火，烟花尚在，人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强忍着泪，“哥，我做不到。”
“那你就抱着回忆过日子吗？”
“我不知道。”
“未来路还长，你就打算守着过去停滞不前吗？”
“哥，他不是我的过去，他是我的北极星，漆黑的夜里，只有那一颗是明亮的，如今星星陨落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了。”
“那就让自己成为北极星，”顾铭望向寒冷的夜空，目光坚定。
“让自己成为北极星？”
“对，守护好你自己，也做他人的领路人。”
顾影自嘲道，“我没有那么厉害。就算我是星空中的一颗，也是最渺小最不起眼的那一颗。”
“谁说的？你明明是最璀璨的那一颗。”
顾影闻声转身，熟悉的面孔竟然出现在了墨城。
顾影瞬间被拥进略带寒气的怀里，头发被男人的手掌抚着，“冷静好了吗？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顾影有些想哭的冲动，只是除夕夜，她还是努力忍住，“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呢？”
“不急，欧尼，我们可以慢慢说。”
是有很多话在心里，可此时此刻，又无从说起，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静止在温暖的拥抱中。
顾影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细碎的星光，“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陆泽浅褐的眼眸里，像是要把一切融化，“疫情越来越严重，欧尼，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们都要为彼此好好活着，珍惜当下，不是吗。”
顾影垂眸，“才10天而已。”
“是吗，可我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十年。”
顾铭见状招呼孩子们进屋，满脸的表情都在说，我可不想当你们的电灯泡。
可孩子们倒是升起了几分好奇，纷纷在门后扒着缝地看。
顾影有些责怪陆泽，“大过年的，你不在海津陪着家人，跑墨城来做什么。”
陆泽轻轻捏了捏顾影的脸颊，“我再不来，万一你回不去了怎么办？”
顾影几分疑惑，“什么意思？”
陆泽叹了一口气，“疫情这样发展下去，其他城市不会无动于衷。”
只是十天不见，顾影却觉得陆泽仿佛长大了许多。
她默了半晌，“你怎么来的？”
“阿澄开车，正好他回来看爷爷奶奶。”
顾影点了点头，“哦，那你住哪里？”
陆泽耸了耸肩，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顾影嘴角有些抽搐，“你，不会想住我家吧？”
陆泽抬了抬眸，略带惊讶地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