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
顾影见陆泽整个人蔫了下去，忙问，“怎么了？”
陆泽按了按太阳穴，故作起精神，“没事，我们走吧。”
“走？”
“嗯。”
“陆泽，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陆泽眼里充满了无力与彷徨，此时此刻他感觉和顾影距离好远好远，远到，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无法触及。
他觉得老天爷在跟他开了很大的一个玩笑。
他很想问老天爷，为什么这通电话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打来，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关于傅清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再一次面临被选择。
在这一刻，他毫无胜算。
陆泽默默收起了戒指，紧紧搂住顾影，他想要好好感受一下此时此刻的温暖。
下一个拥抱，又不知何年何月。
顾影看见他把戒指收起来的那一瞬间心里很是失落。
虽然她不一定会答应陆泽的求婚，但陆泽这番举动，顾影的心房里某个角落突然空空落落。
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冰冷的心被温暖了之后一次又一次被人抛弃。
谁也不是圣人。
顾影还是回应了这个拥抱，她轻轻拍了拍陆泽的后背，试图安抚他，
“阿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太阳总会升起的，对不对？”
“我的太阳马上就要沉入海底了……”
顾影不十分明白，“什么意思？”
一股热流淌进顾影的脖间，“阿泽，到底怎么了？”
“欧尼，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吗？”
“好，我们回家。”
回到公寓的时候，陆泽从酒柜提了一瓶红酒，坐到窗边，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顾影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眼角猩红着，衣服也乱了，头发被他挠得杂乱无章。
顾影给自己倒了一杯，陪他一起坐着，看窗外泰晤士河的夜景。
伦敦眼的倒影在河面上，像极了会流泪的眼睛。
陆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闷闷地喝着酒，顾影看见他眼里映着碎玉般斑驳的河面。
忽然间，陆泽一口闷下高脚杯中的红酒，一手夺走顾影手里的酒杯，扔到一边，而后紧紧抓着顾影的左手手腕，酒精的气息愈发浓烈，他把那双手腕按在地上，疯狂地掠夺每一寸，他从未如此害怕失去过。
如果说失而复得是人生一大幸事，那么得而复失才叫人肝肠寸断。
日上三竿。
顾影感到浑身酸痛，头脑昏胀。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看见陆泽在旁边的沙发上，他的眼下一片青色，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倒数计时。
这一幕有些许的熟悉。
顾影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陆泽，
“阿泽，是不是傅清出事了。”
见陆泽并未答话，反而躲避她的眼神，一瞬间的直觉直冲脑门，顾影三两步踉跄着走到陆泽跟前，抓着他的领口，“告诉我，是不是傅清出事了？！”
陆泽捏住她的手，“顾影，你冷静点。”
听见陆泽这么说，顾影哪里能冷静得了，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泽不敢直视顾影的眼神，可越是这样，顾影越无法冷静，“快说啊！！！”
“傅清，他得了一种肺炎……”
“只是肺炎？”
“是一种类似sars的肺炎，武汉海鲜市场那边有一些病例……传染性很强……医生尽力了……为了不扩散病情，他所有接触过的东西，都被烧掉了……”
顾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她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瘫坐在床前，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个不吃海鲜的人，怎么会去海鲜市场，你在骗我，对不对，陆泽，这不是真的……”
陆泽看着眼前的顾影，抿着下唇，一言不发，终于命运还是向他们下了手。
从前他比不过傅清，而到现在，她依旧记着傅清的喜好……
陆泽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计较这些，可是他甚至会想，如果先走的是他，顾影会不会像怀念傅清一样，记得他所有的喜好。
陆泽并没有什么信心。
从始至终，顾影的心里，傅清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而陆泽自认只是感动了顾影，却从未得到过她的爱。
顾影心灰了大半截，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没走两步，就天旋地转。
陆泽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昏厥的顾影。
这样的昏厥里，顾影做了无数个梦。
她梦见傅清被一片浓密的白包裹着，她用尽全力想把他拉出来，却看见傅清被那团浓密的白包裹得更加紧实，透不过气。
傅清扯了扯唇，费劲地用唇语说，“抱歉，是我醒悟得太晚，来不及爱你一遍……”
顾影早已歇斯底里，“可不可以不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不爱你！我可以只是你人生中远远看着你的过客！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傅清温柔地笑了笑，纯净，阳光，一如初见。
“再见，顾影。”
白蜡树下风吹过，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响，只有一个女孩单薄的身影，痴痴地望着傅清来时的路。
那个曾经如温暖旭阳照进她阴霾时光的男孩子，终究是那么毫无准备的、猝不及防的、轰轰烈烈地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世界。
却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陆泽用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家庭医生，诊断过后，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受了比较大的刺激，病人自己会醒过来的。”
陆泽稍稍放了下心。
漆黑的夜里，陆泽一身灰色的睡衣，开着床头一盏灰暗的小灯，坐在顾影身边，替她掖了掖灰色的被褥，握着她的手，默默地陪着她。
此时的陆泽陷入一阵又一阵的无力之中，命运之手再一次让他饱尝爱而不得之苦。
难道他和顾影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吗。
陆泽心中百转千回，他很害怕顾影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
“陆泽，我们分手吧。”
顾影仍然没有想要醒来的意思，后半夜，陆泽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顾影的唇齿间模模糊糊地吐出了两个字，“方文……”
方文……
陆泽依稀有点印象。
曾经。
在韩国的时候，国内微博还没有开始流行，顾影经常会刷twitter。
有一天，顾影看到周迅饰演的《李米的猜想》即将在韩国上映。
“陆泽，我们去看电影吧。”
“想看什么？”
“这个，周迅演的，好像影评还不错。”
88分钟的电影，顾影在陆泽的肩头哭得稀里哗啦。
爱一个人，你愿意等多久？
李米找了方文四年。
而那一天，已经是顾影遇见傅清的第六年。
从影院回到家以后，陆泽在门口做饭，顾影抱着电脑洋洋洒洒了一篇文章。
那天晚上，顾影第一次喝酒，在陆泽面前。
她问陆泽，“你喜欢我什么。”
陆泽看她酒意渐浓，脸色渐红，按下她手里的酒杯，“顾影，你醉了。”
“我很清醒，谢谢你，陆泽，明知道我心里那根刺，还这么爱我，可是，我真的拔不出来，我只能livewithit。你还会爱这样的我吗？”
“顾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傻瓜……”
“我希望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傻瓜。”
这样的傻瓜却在林鹿的婚礼当天，被顾影伤得体无完肤，陆泽最后一句话在顾影耳畔萦绕了很多年，
“我祝你，永远都不能如愿。”
猛地惊醒，陆泽一脸的惊喜与关切。
顾影眼睛里仿佛千年寒冰，“恭喜你，你的愿望达成了。”
陆泽些许不解，“欧尼，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影悲恸不已，“你说过，希望我永远不能得偿所愿。如今，你做到了。”
陆泽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顾影摩挲着去找新买的手机，才想起来，她已经把所有关于傅清的照片全部删掉了，她早已删掉了傅清所有的联系方式，可傅清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朋友圈，再也不会有任何更新。
顾影感到一阵让她窒息的痛，排山倒海一般侵袭她的身体和意志。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无法面对陆泽，她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想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让自己舒服一点。
“欧尼，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
陆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脚下却有千斤重，无法迈出一步。
这大约是陆泽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分钟，无论多久后他再次想起都会觉得后怕。
顾影踉踉跄跄地走进电梯，下一秒，电梯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顾影意识模糊之前听见陆泽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可是一切好像很遥远，又好像近在眼前，而她恍惚间好像看见傅清从远处向她走来，越来越近。